蔡学利
B来电话了。
这个在我生命中已经消失了17年的女人。顺便说一句，B是我的初恋。
我是恨B的。
咬牙切齿的恨过，因为曾经是那么不顾一切的爱着。张爱玲说，男人永远不会记着多少个被自己抛弃的女人，却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个抛弃自己的女人。
这话不假。
如今，我的孩子已经17岁，可她的电话依然让我回到了以前。
说来，爱上她，也是不经意间的事。那一年，我们时值高中，正是天真烂漫的青春岁月，我和B是同班同学。
一天，匆匆去WC，撒完尿的那一刻，抬头，我看到了她。
别惊讶，是她的侧影，在WC后背的小山上。她毫不知情的在看书，斜斜的夕阳折射在她的身上，令她五光十色。
不知何故，突然，竟然莫名的心动起来，这个身影，打动了我。
说实话，平时同一个班，也没感觉她有什么特别，可是那一刻，她的身影竟然深深的刻进了我的脑海中。
故事也很老套，像所有的少男少女一样，我对她产生了好感，好在她并不反感我。
几次通信之后，我们相爱了。B爱哭，最是受不了她的眼泪，它会要了我的命，像所有情犊初开的少男一样我喜欢跑到她家附近的那条河边，去看她洗衣时轻盈飘逸的身姿，喜欢看她那黑亮而又带着忧郁的双眼，喜欢用她的黑发穿过我的手指，喜欢看她那天真无暇的笑容，那时，她，便是我的全部，那种感觉很美好，也许初恋是人生当中最珍贵的记忆，那条小河见证了我们的爱，也留下了我们年轻的爱情印记。
甚至，我对B承诺，我将是你一辈子的肩膀，你一辈子的港湾。
可是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爱情也是。
忘记了交待一点，还有一个人，也是我的同学A，同时，A是我父亲朋友的孩子，从小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整整爱了我三年的A。
所以，与B的相恋，也自然伤透了A的心。B也知道A，我和B也一直嗑嗑绊绊。
很小的时候，大人曾戏言，我和A，长大了是一对，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也许这只是一句戏言，可是那个痴情的A，却把它当圣言一样信奉着。这戏言，也给了A一个爱的理由。
多年以后，我想，即使当初没有大人的玩笑，A也会如此，只是不会如此明目壮胆的爱着。
因为爱情没有理由，就像我爱着B一样，同样不需要理由。
当然，这三角恋，也让我很痛苦，一旦B对我冷淡，我便知道是A的原因。
折腾的结果，A转学了，我和B继续着以前的生活。可是事情并没结束，那一年，高考出来以后，A和B都落榜了，唯有我考上了大学。
后来，A继续复读，B则去乡下当了一名代课老师。
在大学里，我对B的爱依然不减当年，也拒绝了一个个像我示爱的女生，有事没事就往B的学校跑，也如A对我的爱，有时间，A就会跑到我的学校来看我，尽管我拒绝着她。
可后来不知为什么，B对我越来越淡，在现实的生活中，我越来越看不明白她想什么，而A却跑得越来越勤，尽管她明白我不爱她。
大学毕业后，我分在一所并不如意的学校当老师，分配的不公，让我意志消沉，最重要的是B的冷淡。
所以，工作没多久，我便得了麻疹。那时所有的人都远离我，最让我伤心的是，B也没有来看我，我没有怪她，因为我也害怕把她传染，我被隔离起来，但是有一个人，却义无反顾的来了，在我昏迷的一段时间，一直照顾到我好起来，那人便是A。
A很让我感动，甚至给我买了很多好毛线，要给我织毛衣，买毛线的钱，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可是不管如何，我依然无法爱起来。
康复起来的那一个晚上，我让A和同校的女教师睡，可是A却迟迟不动。
夜幕来临时，在昏黄的灯光中，突然，A开始解纽扣，一颗颗的，当裸体的A在我的面前。我不敢相信的看着A，可我却想起了B，曾经情不自禁的看过B的身体，当然没有跨过轨，我的B，你现在还好吗？
A说：强哥，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爱你，你要了我吧，一生做一回你的女人我也满足了，以后我再也不找你了，学校有人对我很好的，我决定回去接受他。
我呆了！
我知道那个年代，女人的第一次意味着什么。除了感动，看A的身体，我竟然没有一丝杂念。
我更不想伤害一个爱我的而我却不爱的女人。
我轻轻的把衣服给她穿上，一件件的，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扣上。最后郑重的对泪流满面的A说：
我的好妹妹，我不能毁了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子。
那一刻，A伤心的跑了出去。
第二天，A走了，身上还有未织好的毛线，A说，要带到学校去织，织完这件毛衣，尽管他没有结果。
我沉默。
可是想不到A这一走，却是一辈子。
A在去省城的路上，急拐弯的时候，车门未关好，正在织毛线的A从车门甩了下来，毛线针扎进脑袋，毛线滚了一地。
他们说，A在医院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可是她的家人，特别是她的姐姐恨透了我，几乎想杀了我，坚决不通知我。
等我知道这个消息时，A已经走了。
A等我！这是我听后的第一反应。
我疯了般了要去见她，几个同学拼了命的抱着我，无论如何也不让我走，说人已经走了，现在很难看，你还是留个好的记忆在脑海中吧。
铺天盖地的内疚涌上来，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那天晚上我要了她，事情就不会是这样子的，她也就不会走了，如果我接受了她，她就不会带着遗憾而终生。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子的，A，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想起了A的种种，A的好，我想起我在运动时，A静静的守候着我，为我送水，为我擦汗，而那时，我却是那么的讨厌她，想起，我出麻疹的时候，A一直不离不弃的守候在我的身边，甚至想起，那天晚上A的身体。泪水就这样一直没有停过，我任泪水静静的淌过我的脸。这一刻，我宁愿代A而去。
为什么苍天，让走的人是A，而不是我呢？
A走的事，几乎每个同学都知道。当然包括B，为此我消沉了好些日子。可是等我振作起来去找B时，B却消失了。
据同学们说，B去了深圳，嫁给一个税务局长的弟弟。B不见的消息，犹如给我当头一棒。
那一刻，我恨透了B。
那些日子，我整个人很消沉，我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可以说人不人的，鬼不鬼的。同事C，我现在的老婆，给了我很多关心，不离不弃的照顾着我，我很感动，当C把身子交给我的时候，我想起了A，我不想有另一个A的翻版，最重要的，是B，我恨B，我在报复B。
后来的一天，C说，我们结婚吧，我有了孩子，如果你不结，我一个人把他生下来。
我蓦的惊醒过来，但随即我狠狠的点点头，说好。
我们结婚吧！那一刻我有了报复的快感。
当所有人的人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时，都看不明白我，A的姐姐甚至骂我，负心汉，A才走啊，只有我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
同时，也注定这一生，我不再为自己而活。
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可爱听话的女儿，她像个小精灵，让我渐渐淡忘记了自己的伤口，如今女儿17岁，她有着我眼睛，有着我的一模一样的鼻子，一模一样的嘴，是个出色的孩子，而我已经是个迟暮的中年男人，一个别人眼中的好老师，一个好父亲，一个好老公。
唯独没有我自己，那一个深藏我内心17年的自己。
B的电话，揭开了我的伤疤，也让我回到了当初。
一如当年，她还是那么爱哭，在电话里一哭便是很久，她告诉我，老公有外遇了，要和她离婚。问我怎么办？
我的心也随着她的哭声，在一点点在抽痛，那个心结却在一点点淡化，突然明白了这多年前的心结，缘份，也许是命中注定。
对她的恨也一点点消失。
我最后告诉她，如果不行，就放手吧。
但是，我已经不是你的港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