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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拥抱死亡

韩苗苗

死亡是生命的一种存在形式,是任何人都要直面的事情。因为它的必然性,我们没必要忌讳去谈论死亡问题,要解放思想,笑对死亡,拥抱死亡。

不知死,焉知生?不研究死亡,就不会热爱生命,就会浪费生命践踏生命蔑视生命。三毛、顾城毅然放弃了大漠的流浪异域的精彩,主动地完结了生命,留给人无尽的思索。也许,这正应了德国叔本华的经典论述:当一个人对生存的恐惧大于对死亡的恐惧时,他会自杀。

当人面对死亡的召唤,山盟海誓已无意义,万贯家财成了黑色幽默,高官厚禄成了昨日黄花。“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红楼梦》中的跛足道人一曲“好了歌”,真是大彻大悟,道尽世情。前段日子听到了一个极好的譬喻,是说人的生命是“1”,财富是“0”,纵有1000万,生命的“1”不在了,就是“0”了。倒也形象,想来还是有一番道理的,足以警醒一批梦中人的。

想不开时,有一句很好的安慰话——“别想不开,八十年后咱就是一个车间啦。”官高人一等或者钱比人多几倍,面对死亡时都成了茫然,生命是最公平的,走过坟墓,将同样的站在上帝的跟前。

有个李松堂,这人逆向思维开了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号称国内首家。“谁没去临终关怀医院参观过,可能将是终身的遗憾”,他创办的松堂关怀医院是世界上照护临终老人最多的一家医院,也是志愿者光顾最多的一家医院。“对大多数人而言,死亡是可怕的,避之惟恐不及。至于那些走到生命尽头的人的愿望和心声,即使是至爱亲朋,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听懂,我多年与临终者相伴,送走过上万个亡灵,这次把发生在临终者身上的真实又感人的故事写出来,要让更多的人珍惜他们的现在。”这句话说得真好,李松堂希望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行业,让大家能理解这份爱心,让临终者的生活变得温馨美好,让生者对生命有新的感悟。

鲁迅说:“死亡于我并不可怕,再大的痛苦就只一次,只要挺一挺就过去了。”这虽然是幽默的调侃,但也正是对死亡问题的达观的态度与正确的看法。家乡年轻帅气的会计爱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姑娘的母亲不同意,嫌他家穷。他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据说是剧毒的那种,羼在水中,那药像豆汁一样,他喝了两大碗。他喝了农药后没有马上死,白瓷大碗摔破在地上。家人哭叫着,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大声地喘着气,口里吐着白沫。那时村里还没有汽车,拖拉机就一辆,来不及去叫,帮忙的人赶快骑来了自行车,可是晚了,不等送医院,他把腿痛苦的一伸,就不动了。村人叹息:有什么看不开的嘛。他的死因是“想不开”。那时节,家乡的人相对封闭,为婚姻这事绚情的先后竟然出了好几出,有上吊的,有跳井的,大多数是喝农药或者老鼠药。这种做法虽然不可取,但都是那样重爱情过于生命。不像现在,爱情都是快餐了,可以速配,从相识到上床到结婚,就是几天的事情。结了婚,不合适,就离婚,结了离,离了结,没有负担,轻轻松松,再也不会出现喝农药的傻事。这件事让生者知道,生死变换是很快的,由生到死不过一个多钟头就解决了,可以一下子将十几年几十年的生命勾去。

人生是一条线段,而不是射线。这条线段有终结的时候,这条线段长短不一。

村中老人多,生老病死的事也算经常。村里一个老女人值得一提,人们不知道她的名字,户口上登记的只是某某氏,人们谈论她的时候都是说某某他娘。她一生养了四个儿子,都不孝顺。儿子们住在宽大明亮的瓦屋里,但她住在一个废弃的烤菸用的窝棚里,我见过她一次,那次她拄了拐,在村委院子里,扯着村支书的衣服,让村支书帮他向孩子们要粮食。那个在家里养着猪杀着驴赚钱赚疯了经常吃个请客有机会就受点贿嫖点娼的村支书,哪有这样的闲工夫管这事。向那老女人推一把,那老女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村支书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不久,老女人死了。昏黄的日光从小木格子窗子挤进来洒在她灰色打满皱褶的脸上,一床破被子盖在身上,顺墙放着那条槐树枝做的拐棍。门外,明亮而灿烂的阳光白花花的照着,四个儿子在忙忙碌碌,村里烹饪出了名的老三头把厨房搞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老女人死后似乎得到了应有的社会尊重,丧事办得轰轰烈烈,送葬的孝子贤孙们排得队伍浩浩荡荡。埋葬了老女人后,孝子贤孙们个个喝得脸如三月刚刚绽放的灿烂桃花。儿子和同族的人似乎很有脸面,因为他们办的丧事,在村子里是规模最大的。孝子贤孙又多,送葬队伍大,吹手吹吹打打,看热闹的人山人海。这件事让我似乎觉得:生是痛苦的,死是灿烂的。老女人在村人中的价值,是在死后葬礼中体现出来的。村里的老太太们很羡慕她,说:“死了值得,活着受了罪,在那边可以好好享福啦。纸猪纸羊纸马纸轿子纸童子一大堆,到那边该阔啦。”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的大不幸,死于非命更是莫大的悲剧。当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因消防不达标失火而死,在走路时被醉酒的司机用汽车碾死,在官煤勾结的煤窑中塌方中砸死,在疏于管理缺乏预警机制的大堤决口中淹死,在乱世的战争中被炮弹炸死,在庸医的误诊中在假药中惨死,在被人两头通吃后的冤案中屈死……。面对这样的死亡,活着的人们变得忧郁,冷漠,悲观,一下了将人摧垮了。年轻的,年老的,生命都变得像草纸般薄弱。

直面死亡,就应该想想在死亡来临之前留下点什么,做点事才是最有意义的。古人说:人在世上走一遭,高的境界是立功、立德、立言。人们即使做不到高境界,就做点事。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假如我们能活90岁,那么我们所生存的时间是32872天,算得更精确一些就是788928小时。如果去掉幼年、老年、生病等,其中可以自由自在的年月并无多少,再去掉一天8小时的睡眠,剩下的时间不足20万个小时,我们不能不为生命的短暂而叹惜。池丽说:人生本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活着,你就得赋予它一种意义。

生如春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一个农村的朋友,感到身上不适。开始不曾在意,过了几天,莫名其妙地疼痛。主动去看医生,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的眼光复杂起来。医生意味深长地问:家属来了吗?回去吃点好的,多玩玩。他呆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回到家中,胡思乱想,心情沉重,心理上开始准备后事。没想到复诊竟然一路绿灯!这位朋友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心狂喜而跳。他的妻子喜极而泣,疲惫得如同生了一场大病。对一般人而言,怕死是正常的,没有人愿意去死。因为不愿,死才显得恐怖。对自己来说,是一种不幸;可对于别人,则不一定。还是陶渊明说得好:“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真诚地热爱生命吧!看重生命的过程和存在的美丽,珍视只属于人只有一次的生命。没必要逃避死亡,要勇于超越日常的死亡意识。有些人妄想生命永恒,求神拜佛,炼丹索药,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自欺欺人罢了。想那雍正皇帝,不就是吃丹药死了吗,本来想多活几年,结果却更早的握手死亡。

热爱生命,就要珍惜时间。朱自清写道:“洗手的时候,日子从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们的生命也是在这样的流逝中度过,然而我们并没有察觉。生命的内涵是丰富的,并不单凭生存的年月计算。有的人只活了短暂的几十年,然而在这短暂的岁月中,他一直努力为自己的人生理想所奋斗,为社会创造着财富。

人生的真正价值,不在时间,而在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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