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十月的某一个黎明,旭日就像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躲在一座山峰的背后,随着山中连连响起的兽禽之鸣缓缓浮现出了它的美丽和绚烂。
当晨光摆脱了山峦的束缚,遍洒四方时,一个宁静安详的小山村便是出现在了群山峻岭之中。那,便是曾经贫瘠一时的云村。
一时间,院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游走在云村各个泥巴小路,分不清是谁家的小狗开始乱吠了。而云村,也在这‘鸡飞狗跳’中渐渐‘苏醒’了过来。
云村不大,约莫二十户人家。它的外貌就像是一座久经岁月洗礼的小城,深深地镶嵌在了被群山峻岭包围着的山沟之中。在时间地不断腐蚀下,这里的房屋都显得尤为简陋和破旧。
此刻在一间布满沧桑的平房前,刘美人正在院中洗漱着。她半眯着双眼,似梦似醒地随意摆动着牙刷。略显高挑和纤瘦的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时常日晒雨淋的面容却因为那一双黑亮明眸而显得颇为清秀。在一身的粗布红衫装点下,她是那么得朴实无华。以至于原本瑰丽维美的她变得那般平凡无奇。
同时,已是二十五岁的她至今都还没有接触过一个对象。这让她不免有些无奈,也有些憧憬。因为在这个年纪,云村的其他姑娘都早已谈婚论嫁。甚至,孩子都已经在村里的泥巴小路上追逐打闹了。可是她,却只能选择无可奈何的一笑置之。
而导致这个结果,却并非是由于她自身,实则是因为这个家庭。这个让她感到幸福也感到疲累的家庭。
刘美人是单亲家庭,在她七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就由于欠下了一笔不菲的赌债而离开了这个家。她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一个无论如何呼喊都没有转身的人。而让她更加绝望的是,那一天,她母亲还怀着只需再等四个月就能出世的弟弟。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个男人都依旧没有停留,没有回头。
自那一天开始,刘美人便恨透了这个男人。年仅七岁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压迫和苦衷,会让这个男人这般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而且,这十八年来都音讯全无。
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的父亲走后的第六天,她的家里就来了七八个陌生人,七八个让她看着都觉得厌恶的男人。他们不停的对着刘美人的母亲嚷嚷着,咆哮着。他们的声音盖过了院子里惊慌失措的鸡鸣,他们的声音盖过了门口汇聚的犬吠。
云村很多的村民都闻声赶来,最后对着刘美人的家指指点点。当刘美人受不了屋里的争执吵闹而飞跑到屋外时,她便听到了一个村民轻声的叹息,“哎,他们家呀,这回真是鸡犬不宁了!”
此后的几天里,刘美人不是捂着耳朵躲在灶台后面就是捂着耳朵躲在院里的角落。直到一名男子将其母亲推翻在地,差点让她母亲流产之后,他们才在村长的调解下,警方的介入下,没有再来过刘美人的家。
渐渐的,刘美人开始长大,也开始不断询问起了她母亲有关她父亲离开的缘由。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伟大的存在。那时候家里极度的贫穷,她的父亲为了让她们的生活能够有所改善便去了距离云村十多里山路外的一个小镇工作。而且在那个年代,刘美人甚至不知道赌博是用什么进行的。
可是她的询问自始至终换来的都是她母亲的泪水和叹息。而由于家里失去了这一根顶梁柱,以至于这个本就贫苦的家庭瞬间彷如苟延残喘一般。为了照顾自那之后便体弱多病的母亲,为了照顾那尚浅年幼的弟弟,刘美人连一次学都没有上过。
从她母亲卧病待产之日起,刘美人便背起了一个小小的竹篓,拿着一把让她畏惧的镰刀下了地。她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竹篓为什么背上后会让她觉得这么重。她只知道,她从那天起就一直觉得肩膀好痛。
刘美人的弟弟出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晌午,是村里的一名妇人帮着接生的。由于家中贫苦,刘美人的母亲只给了这个妇人四颗鸡蛋作为谢礼。而刘美人弟弟的名字其实也可以算是这位妇人给取得,因为在这位妇人走出房屋时,其竟忽然高声说了一句,“真好的天气,尤其是你家对面的这座大山,真是巍峨不凡,直入云端。”至此,刘美人的母亲便为这个苦命的孩子取名为‘刘大山’。
大山出生以后,刘美人的母亲卧床半月有余。而在这段时间,大山以及刘美人的母亲所有的衣食起居都是刘美人一手照顾的。好在不少的村民都给予了这个家庭许多的帮助,如此才使得这个家庭在风雨摇曳的日子里撑了过来。
随着大山慢慢地长大,刘美人也开始逐渐变得成熟和稳重。一开始是刘美人在家里照顾着大山,她的母亲去田地里耕种。再到后来,刘美人母亲的身体终是因为常年辛劳加上心有抑郁而积累成疾。
在大山年满八岁的时候,他就跟着村里的同龄人一起翻山越岭走过十来里的山路去小镇念书。他每一次去都要在学校住上五天,然后在周六的中午前回到家里。
刘美人每次都会把最好的饭菜给她的弟弟装得满满的,然后陪着他走过一里又一里。到了周六,刘美人总会起得非常早。因为她要抓紧时间把田地里的农活干完,然后去接她的弟弟。
那一段岁月里,日子虽然艰苦,虽然坎坷,但刘美人却没有任何的怨言。她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时候她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弟弟坐在屋檐下,听着弟弟给她上课,教她写字。
只是好景不长,在刘大山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懂事的他终于因为不忍心见刘美人以及他的母亲为了自己那般含辛茹苦而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学业。况且,在相距云村十来里山路外的小镇上并没有开设中学,而刘大山若是想要继续学业则需要去到县城。如此一来,这家中的母亲和姐姐势必会为了他更加的饱经风霜。作为家中唯一的一个男人,他那逐渐萌生的坚韧和自尊终是让他明白了他该尽的责任。
而大山的选择尽管在一开始就遭到了刘美人和其母亲的反对,但二人最终却由于大山的执着,含笑同意了。从那天开始,这个家庭渐渐告别了原有的贫苦。虽然如今依旧不显富庶,但却已是安详合乐,年年有余。
一春一夏,一秋一冬。反复着尽管枯燥却不乏味,尽管单调却不凄苦的日子数年之后,大山和刘美人都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和健硕有力的青年。他们忘记了烦恼,无忧无虑地重复着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而他们的母亲也和他们一样,在这段岁月中渐渐忘却了那个曾经转身离去,且从未再度出现过的男人。
今天是十一国庆过后的第六天,也是地里苞米开始收获的日子。刘美人每天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在一番洗漱梳理之后,刘美人便是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开始为她的两个家人做起了早饭。她这几天都显得特别开心,或许是因为地里苞米丰收的缘故。又或者,是她还没有忘记在十一那天村里开办的那个庆祝宴席吧。
她一边回味着那天吃的鸡鸭鱼肉,一边回到屋里的灶台前燃起了柴火。等到将大米放入锅中,将柴火燃燃点起之后,她便盖上锅盖再次来到了院里。
“咯咯咯~”
一个布满黑点布满裂痕的圆盆里装着些许的玉米粒,刘美人一边呼唤着院里的鸡群,一边分撒着这些玉米粒。
“姐!”
没过多久,刘美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唤。转身一看,便见大山正一手撑着睡眼朦胧的小脸,一手有气无力般的随意摆动着牙刷。
“起啦,早饭就好了!”
刘美人看了一眼大山那一副懒散的模样,轻声应了一句便再度喂起鸡来。
转眼过后,经过洗漱的大山已逐渐恢复了精神。他长得并不高大,但黝黑的皮肤却让他看起来颇为健硕。特别是这张和刘美人有着几分相像的面容,不仅清秀还给人一种很是憨厚淳朴的感觉。
“姐~”当刘美人刚刚喂完鸡时,她就听到屋里又传来了大山的喊声,“早饭好了,快来吃!”
“好!”刘美人应着走了进去,却在进门前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那正冉冉升起的旭日。她会心般的微微一笑,仿佛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遗憾和烦恼一样。
(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