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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托梦

“我想看着你好好地活着。等你百年之后,我来接你。如果你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我绝不原谅你。”

顾欢与高长恭住进韩子高的将军府后不久,陈茜的殡葬大典便举行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将陈茜的棺椁送到建康城外的永宁陵,韩子高自然不会缺席。他全身缟素,骑马走在小皇帝陈伯宗和安成王陈琐身后,送自己的爱人最后一程。

顾欢和高长恭不过是韩府客卿的身份,自然不能去陪伴他。全城戒严,百姓几乎是看不到送葬大典的。高长恭送过高演和高湛,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而顾欢不想引人怀疑,给韩子高惹麻烦,两人便待在府里,安静地等他回来。

高长恭拿着顾欢买来的话本,悠闲地翻看。顾欢则跟着郑怀英学琴。皇帝新丧,丝竹禁绝,他们没有动琴,只在弦上虚拨,郑怀英指点顾欢练习指法。

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顾欢抬头看向窗外。

北风骤起,绵绵细雨纷纷而下,园中花枝轻摇,天地间腾起暮霭。有鸟鸣零落响起,一声一声,仿若杜鹃啼血,充满悲伤的气息。

顾欢忽然想起温庭筠的一首词,不由得曼声低吟:“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好词。”郑怀英微笑,“寻欢小小年纪,却能体会别离之苦,实是难能可贵。”

当初,顾欢坚持要正式拜师学琴,因此两人有师徒名分,便不必拘泥于身份高低,彼此都互相称对方的表字。

“我这也是有感而发。”顾欢叹了口气,“东园,我大哥现在不定怎么伤心呢,真不知该如何劝他才好。”

郑怀英看着她,温和地说:“你对韩将军真好。这世上有许多人都不会认同他的,可你却那么关心他。似乎无论在别人眼里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你都可以接受。”

“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接受,可我大哥与陈茜的感情是很美好的,绝不是什么荒唐之事。”顾欢肯定地说,“当初在兰陵郡听人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心里祝福他们。可惜,我到建康来得晚了,没能见到那位情种皇帝。”

“如果陈茜还在,听到你这番话,一定很开心,并会迫不及待地与你义结金兰。”韩子高叹息着,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真是‘相识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天地之大,却无我们容身之地。若陈茜不是皇帝,大概我们也不会被世人所容。”

他白衣素冠,眼圈微红,脸容憔悴,却更显美艳不可方物。顾欢心疼地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温柔地劝解着:“大哥,那些人其实是妒忌,才会乱嚼舌根,你别理会他们。其实,龙阳断袖之事,自古以来便很常见,上至帝王将相,下到普通百姓,都会有这样的情意,有什么稀奇?那些人闲得无事,百无聊赖,才会乱说别人的事。大哥,你累不累?吃过饭没有?要不要喝水?”说到后来,她话锋一转,变得十分关切。

韩子高阅人多矣,自然看得出,这个年少的三弟是真心待自己好,心里不由得特别感激。他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顾欢连忙去拉他,“走走走,我饿了,我们去用膳。你要不吃,我也没胃口的。”

韩子高对这个刚相识不久的三弟相当宠溺。高长恭虽与他成为结义兄弟,却一向独立惯了,家中几个亲兄弟也不常待在一起,因此与他只是偶尔谈天说地,态度虽然和蔼,却并没有小弟对大哥的那种依赖,感觉上倒像是两人一般大。只有这个少年弟弟,对他才是真心亲近,一声声“大哥大哥”地叫着,让他孤独已久的心感到温暖。

听顾欢说饿了,他才想起他们都没用晚膳,便强打精神,起身与她走出门去。

顾欢走到门口,回头叫道:“东园,你也来呀。”

郑怀英微笑点头,将琴收好,便跟在他们身后,向花厅走去。

顾欢一开始就对韩子高说,郑怀英是有名的乐师,在兰陵王府做客卿。韩子高一直对他以礼相待,十分客气,用膳时也都在一起。郑怀英心里感动,渐渐不再像最初那般忧郁,变得开朗起来。

对于顾欢的这些做法,高长恭毫无异议。他在军中便爱兵如子,从无等级观念,对于会写文、能谱曲的人都相当敬重,对郑怀英也当是自己家人,并不觉得他只是自己买下的奴仆。

韩子高与顾欢、郑怀英走进花厅,府中的总管韩福便立刻派人去请高长恭。

韩子高让顾欢坐着,自己转进内堂换衣服。当他穿着一身便装出来时,高长恭已经坐在顾欢身边,菜也上齐了。

他坐上主位,对桌边的三人笑了笑,温和地说:“请用吧。”随即拿起筷子。

这顿饭吃得比较闷。韩子高一脸倦意,始终不吭声。顾欢无言以对,高长恭也不知该如何劝解,郑怀英当然就更不会多说一句话了。

今日,郊外阴云密布,冷风凄凄,韩子高看着陈茜的灵柩被送入地宫。当重逾千斤的断龙石落下时,他的心也碎成了一片一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心碎后涌出的鲜血浸泡着,既疼痛,又苦涩。

世界上最疼他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去了,天地在他眼里都已失色。再多的山珍海味他都味同嚼蜡,再美的花团锦簇他也视若无睹。已是初夏时节,他却觉得入骨入心的冷。

放下碗,他低低地道:“失陪。”便离席而去。

顾欢犹豫片刻,面露不忍,便要跟去劝慰。高长恭一把拉住她,轻声说:“让他一个人待着吧,没有别人看着,他或许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顾欢重新坐下,却已完全没了食欲,只得盛了一小碗汤来喝。

沉默地把饭吃完,三人无言地离去,各自回房。

韩子高的府邸占地很广,里面古树参天,花园池塘颇多,完全是江南园林的清雅格调,主人却只有韩子高,下人也不多,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他们缓缓走过花间小径,有婢女撑着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着,替他们挡住风雨。

顾欢和高长恭被安排在韩子高所居院落的旁边,郑怀英则带着小童住在他们边上的另一处小院里。府里的总管拨过来不少婢仆,把他们照顾得十分周到。顾欢和高长恭自己带了从人过来,便不要他们进内室侍候,只让他们做些日常的洒扫清洗,依时送饭送水便可。

两人回到房中,秋燕替他们斟上今年新出的明前碧螺春,春喜和高明、高亮站在门边,听候吩咐。

高长恭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不用人侍候了。”

四个人躬身施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高长恭端起茶碗,想了想,却又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欢儿,大哥这样下去只怕不行。陈琐不怀好意,那个小皇帝看来又懦弱无能,而陈国大半兵权都在大哥手上,如果陈琐意图不轨,只怕会先拿大哥开刀。此事性命攸关,不可不防,可大哥根本无心政事,不闻不问。等陈琐布好局,那就有点不妙了。”

“是啊。”顾欢知道韩子高接下去会有什么下场,心里更是郁闷。皱眉想了一会儿,她轻声道:“长恭,我们先去买艘船,泊在江边,若见势不对,就护着大哥渡江北上,将大哥接到我们那儿去住,谅那陈琐也不敢来要人。”

高长恭一向便知她胆大包天,细细一想,便觉这主意可行,立刻点头,“好,我明日便吩咐高明他们去办。买艘快船,艄公桨手也全部雇下,随时准备离开。”

顾欢大喜,起身抱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说:“长恭,我爱死你了。”

高长恭心里欢喜,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柔声道:“以前,你一直是独生女,令尊又长年在外,镇守边关,你一个人待在家中,到底孤单。现在有个哥哥了,我也很为你高兴,自然就要对他好。”

顾欢窝在他怀里,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有这样一个大哥,我开心得很。他也是你的大哥啊。”

“对,他也是我的大哥。”高长恭怜爱地轻抚她的肩,“我们家六兄弟,其他表兄弟、堂兄弟更有数十人,唯独我生得太过柔美,从小就被人看不起。我高家先祖倾慕鲜卑武勇,一脉相承,历代皇帝都只喜欢刚健强壮之人,像显祖便十分宠爱我五弟,孝昭帝和武成帝都喜爱我大哥,只有我,不但没人重视,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直到渐渐长大,我并不如外表那般柔弱,十五岁便上沙场奋勇杀敌,这才令他们刮目相看。不过,我六兄弟一直亲厚,虽父母早亡,却也并不是太过孤单。欢儿,如今我能得你相伴,已是心满意足,此生夫复何求。只是大哥……实在令人痛惜。我们已结为兄弟,义之所至,自是分所当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被别人作践。”

“正是。”顾欢连连点头,“绝不能让他为小人所害。”

两人情投意合,心有灵犀,便进一步商议起具体事宜来。正在讨论,忽听秋燕在门外禀报:“三公子,韩总管有事求见。”

顾欢赶紧起身开门,“请福伯进屋说话吧。”

韩福站在庭中,长揖到地,“老奴冒昧,恳请三公子劝劝我家老爷。”

顾欢吃了一惊,“我大哥他怎么了?”

自陈茜驾崩后,韩子高一直很反常,除了守灵外,便是在家中枯坐,偶尔出去走走,也是失魂落魄。总管韩福本来很担心他,见他虽然憔悴消瘦、悲痛伤心,衣食作息尚好,便稍稍放了点心。

今天,韩子高去送陈茜过山陵,似乎是一件大事完成了,眼里闪现出奇异的冷冽的光,令人揪心不已。晚膳后,他将韩福叫进房中,仔细吩咐家中事务。他母亲早亡,父亲在年前去世,只有一个兄弟留在家乡会稽,已娶妻生子。他安排韩福将府中银两分出一半来送往会稽兄弟处,另一半由韩福做主,分给府中下人。陈茜在世时赐给他无数珍宝,他早已叫韩福全部封存,只留下陈茜送他的贴身挂件。

韩福一家在侯景之乱中险些死于乱军刀下,是韩子高率大军赶到,及时将他们救下。韩福一直对这位救命恩人感激不已,矢志追随左右。韩子高有感于他的赤胆忠心,建府时便让他做了总管,将家中一应事务都交到他的手中。韩福这些年来亲见韩子高与陈茜的情意,也了解他的性情,此时见他竟是交代后事的模样,不由得越想越心慌,又知自己人微言轻,一定劝不动他,便赶紧来找顾欢。

那天,韩子高带顾欢和高长恭来到府里,对他说那是自己的结义兄弟,韩福便十分高兴。韩子高除了对陈茜真心实意,待其他人一向有些冷淡。他生得太美,对他觊觎的不轨之徒车载斗量,因此他不喜欢与人过多亲近,以免麻烦。此刻正当非常时期,韩子高竟然有了朋友,他感到非常欢喜。

这些天来,他也看得出来,韩子高与顾欢更加亲厚一些,常常回府后会先来探望顾欢。只有在顾欢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笑容。因此,在这要紧关头,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来找顾欢拿主意。

顾欢听他说完,立刻急了,回头便道:“快,我们去劝劝大哥。”

高长恭在房中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便大步出门,对韩福说:“我大哥现在何处?”

韩福立刻对他施礼,“请二公子、三公子跟老奴来。”

高长恭与顾欢都很有礼貌地道:“有劳福伯。”

韩福在前面带路,几乎是一溜小跑,将他们领到韩子高的卧房。

这个院子两人都来过不少次,只是依照礼节,都没有进过卧房,只在堂屋或书房盘桓。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们跟着韩福,穿过堂屋,直接进到里间。

屋里干净整洁,韩子高坐在窗前自斟自饮,桌上已放了好几个酒坛,似是都已喝尽。

顾欢与高长恭都闻到一股花雕的浓香,看桌上还有一碟青梅,便明白韩子高喝的正是上好的陈年花雕。酒里放进梅子,用热水温了,香醇甘甜,十分好喝,后劲却极大,不知不觉就会醉了。

韩子高心情不好,借酒浇愁,那自然没什么,可桌上还有一样东西,却让人见着有些心惊。

那是一柄短刀,刀鞘掐着金丝银线,镶了宝石,看上去非常名贵。但是,再漂亮的刀,其最终用途也不过是杀人,或者,自杀。

顾欢走上去,不动声色地笑道:“大哥,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上我们?”身子掩护着,伸手一抹,便将刀握住,背到身后,示意韩福拿走。

韩福很机灵,悄悄拿过刀,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韩子高看向顾欢,半晌没有吭声。他双眼通红,脸上却是一片空白,半点表情也没有。

高长恭赶紧上前,笑着说:“是啊,欢儿说得对。大哥,有这么好的酒,也不叫上小弟,那怎么行?”

韩子高仍然不说话。

顾欢看他眼睛有些发直,忽然察觉不对,便伸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晃了晃。韩子高顺着她的力道,软软地倒了下去。高长恭眼疾手快,抬手将他圈住。

顾欢凑近看了看,低声说:“大哥已经醉了。”

高长恭二话不说,一手搂住韩子高的肩,一手伸到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顾欢更快,脱了鞋便上床,帮着高长恭替韩子高宽衣解带,将他轻轻放到床上躺好,再拉过锦被盖上。

韩子高身材高挑,平时一举一动都很轻捷,看着似乎并不重,可到底是个健壮的男子,喝醉之后,分量可不轻,好在高长恭与顾欢都是武将,力气不小。这么一番忙下来,也累得两人直喘粗气。

他们坐在床上,一人一边,守着韩子高,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互相看了一会儿,才同时叹了口气。

似乎已经沉睡的韩子高却忽然动了一下,很轻很轻地叫道:“茜?”

高长恭与顾欢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韩子高的声音充满了渴望,“茜?”

顾欢猛然明白过来,对高长恭大比手势,又使劲点头。高长恭与她心意相通,立刻懂了。只怕韩子高把他们的叹息声当成了陈茜的声音,以为是在梦中,陈茜来看他了,不由得心里一酸,很为他难过,便听从顾欢的意思,低沉地说:“是我。”

韩子高闭着眼,努力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是你?”

“是。”高长恭的声音很低,用双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韩子高缓缓地笑了起来,“真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高长恭的声音很温柔,“我在天上,会一直看着你。”

韩子高喃喃地说:“你一个人在那边,一定很孤单吧,我想来陪你。”

“不可以。”高长恭脱口而出,然后便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顾欢直起身来,小心地倾前,凑到高长恭耳边,低低地道:“要看着他好好地活着,等他百年之后才能死,绝不可自寻短见。”

高长恭立刻对韩子高说:“我想看着你好好地活着。等你百年之后,我来接你。如果你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我绝不原谅你。”他是真的担心,话语中充满感情。

顾欢大为感动,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颊,这才收回身子,靠墙坐着。

韩子高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道:“好,我答应你,不会自寻短见。”

高长恭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吁了口气,欣慰地说:“这就好。”

韩子高忽然担心地问:“茜,你要走了吗?”

顾欢赶紧摇头。

高长恭柔声说:“不会。你好好睡吧,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韩子高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温顺地“嗯”了一声,手上却更加用力,握着高长恭的手不放。片刻之后,忽然有一滴泪从他眼角沁出,滑向鬓角。

顾欢连忙用衣袖替他拭去泪水,自己的眼睛却已经湿了。

高长恭也有些手足无措。这一刻,眼前的韩子高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无暇细想,便侧躺下去,将韩子高拥住,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背。

韩子高在他温暖的拥抱下终于不再伤心,在睡梦中渐渐变得安静。

顾欢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她在床的最里侧,如果要下床,说不定会惊动韩子高,便不敢乱动。直到再也支撑不住,她才在高长恭关切的目光中躺了下去。

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屋里一片黑暗。屋外的雨似乎变大了,细密地打在树叶上,发出轻轻的刷刷声,仿如催眠曲,让人陷入温柔的梦乡。

床很宽大,三个人睡在上面也并不觉得挤,高长恭和顾欢分别扯了锦被一角搭在身上,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高长恭最先醒来。睁眼一看,头顶上的纱帐十分陌生,好一会儿才想起夜里的事,便转头看去。

韩子高平躺着,头枕着他的臂膀,睡得很熟。

顾欢却是习惯性地侧着身,如小鸟依人一般靠着韩子高。虽然盖着被子看不到,可高长恭却知道,顾欢喜欢伸出一只胳膊抱着自己的腰,这时只怕多半是抱着韩子高。

虽然知道韩子高只是他们的大哥,顾欢对他并不存什么别的心思,更知道韩子高不喜欢女子,对顾欢全无邪念,可高长恭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微微侧身,另一只手伸了下去,摸索着放到韩子高的腰上,果然触到了顾欢的胳膊。他心里轻叹,慢慢将那只手臂拿起来,想要挪出去。

顾欢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高长恭便停了下来,越过韩子高的脸,看向顾欢秀丽的容颜。

顾欢的眼神很迷蒙,半晌才变得清亮。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再看看高长恭,也想起了昨日晚间的那些事,不由得眨了眨眼。她小心翼翼地往墙边退去,然后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从床尾溜下去,对高长恭做了个“走”的手势。

高长恭缓缓抽出胳膊,替韩子高盖好被子,这才下床,悄无声息地与顾欢一起走出门去。

韩子高醉意深沉,心绪也比较安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已经想不起昨天夜里具体的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喝了酒,心里越来越难受,实在不想再忍耐下去,便打算横刀自刎。后来,好像是陈茜来了,对他说了很多话,要他不可自寻短见,他也答应了,陈茜便很高兴。再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仿佛陈茜一直在床上抱着他,直到他安稳地睡去。自陈茜驾崩,两个月过去,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慢慢坐起来,看着桌上放着好几个酒坛,杯子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便更加相信昨夜来看他的就是陈茜。他回想着陈茜的音容笑貌,却不再落泪,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他下了床,叫来一直守候在外的仆役,让他收拾屋子,自己到房后的汤池泡了很久。沐浴完,他仍然换上白衣素冠,缓步走出房去。

高长恭与顾欢已经用了早膳,有些担心他,就跑到他的院外练武,顺便等他起床,看他是否已经恢复正常。

韩子高走出院门,便看见高长恭与顾欢正在对练刀法。二人手持短刀,打得难解难分,身法迅速,出招如电。高长恭气贯长虹,力道沉猛,让人难以正面招架。顾欢轻灵飘逸,闪转腾挪,然后突出奇招,往往逼得高长恭不得不回刀自保。

韩子高微笑着看了一会儿,便道:“我也来与两位贤弟玩玩。”

高长恭笑道:“好。”

顾欢更是高兴,“好啊,咱们来混战一场。”

韩子高回房找刀。有小厮立刻奔去跟韩福说了,韩福便将收起来的刀送了过来。韩子高接过刀,也无暇细问,便加入战斗。

韩子高的刀法与高长恭的风格很相似,也是大开大合,力能开碑裂石,犹如雷霆闪电。两人很快便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酣畅淋漓。

顾欢收刀退后,站在一边欣赏着两位美男的英姿,不由得心花怒放。

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停止,朝阳升起,将天地映照得无比亮丽。在他们身边,是开满粉色荷花的小湖,阔大的绿色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蜻蜓与蝴蝶四处飞舞。清风徐来,在水面激起阵阵涟漪,荷花与莲叶不断摇动,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画。而在这幅画前打斗的两位当世名将便显得更加好看。

顾欢简直觉得眼睛不够用,看了这边看那边,一直是眉飞色舞。

韩子高与高长恭都想看看自己与对方孰优孰劣,在最初的试探后便全力施为,打得非常激烈。数百招后,顾欢与他们自己都已明白,两人势均力敌,只怕很难分出胜负。

顾欢欢快地笑道:“这种时候,就显出我的重要了。大哥,我要来偷袭你了。”

听她大声嚷嚷着要来“偷袭”,韩子高再也忍不住,朗声笑道:“好啊,来偷袭吧。”出招的力道便松了一些。

高长恭也大笑,手中的招数同时缓了下来。

顾欢跳进圈中,挥刀便向韩子高砍去。韩子高反手一挡,将她的刀拨到一边,随即横刀疾斩,直奔高长恭的中盘。高长恭架住他的刀,顾欢立刻抢近前去,探身猛砍韩子高的双足。韩子高立刻跃起,双腿在空中鸳鸯连环,踢向顾欢,手中刀在空中挥过,砍向高长恭的头颈。

顾欢与高长恭同时着地滚出。韩子高落下地来,还未站稳,那两人便一左一右抢上,刀光霍霍,连环三击,分别砍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韩子高连连后退闪避,很快便处于劣势,只能勉强支撑。

顾欢忽然说:“长恭,现下我来偷袭你。”话音未落,她的刀便中途转向,斜斜斩向高长恭。

韩子高哈哈大笑,立刻疾步上前,挥刀攻了过去。

高长恭顿时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顾欢玩得兴起,忽而相助高长恭,忽而与韩子高联手。那两人旗鼓相当,加上她便居于绝对优势。而顾欢也不会让任何人败下阵来,一旦看见对方顶不住了,便转而攻向另一人,形势便会立刻逆转。

三个人杀得兴高采烈,直打到午时将近,这才停下手来,全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韩子高愉快地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二弟,三弟,我那里有汤池,以泉华垒砌,圣泉之水注之南京汤山,古名“温泉”,因温泉而得名,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于南朝萧梁时期被封为圣泉,成为御用温泉。汤山温泉的泉眼附近有许多结晶较好的天然矿物,其中有白、浅黄、灰白等色的菱形体方解石和浅黄、浅绿、淡紫的立方体或八面体萤石。这两种矿物都是温泉水带到地面的沉淀物,称“泉华”。,能疗疾解乏,你们也与我一起去泡一泡吧。沐浴完后,我们再用午膳。”

高长恭看了顾欢一眼,便对韩子高说:“大哥,有件事我们一直没说,请你见谅。”

“是吗?”韩子高微笑着看向他,“如果是不便出口,那也不妨,就别说了吧。”

“在大哥面前也没什么不便出口的。”高长恭和盘托出,“其实,欢儿是女子。她自小喜穿男装,又长年在军中,习惯了以男子形貌示人。上次遇见大哥,不及说明,以后就没顾得上说。”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韩子高笑了笑,“当世唯一一位女将军,便是齐国的定远将军顾欢,今年初,又被封为归德大将军,一直在兰陵王高长恭帐下听命。可能一般人不太知晓此事,可陈茜知道,我当然也就知道了。初次见面时,欢儿衣衫尽湿,哪里还看不出她是女子?不过,如果你们喜欢这样以兄弟相处,我自然也无异议。”

顾欢脸颊绯红,扑上去抱住韩子高,笑着叫道:“大哥,大哥,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韩子高拥着她,温柔地说:“没事,不说也没关系啊。在大哥心里,你是三弟还是三妹并不重要,都是我的欢儿。”

高长恭笑着上前,伸手将顾欢揽过来,补充道:“是我们的欢儿。”

“对。”韩子高洒脱地说,“走吧,一起去汤池沐浴,我让人在当中悬一竹帘,欢儿在另一头便可。”

“好啊。”顾欢雀跃,随即在心里打起算盘来,美男出浴啊,可不可以偷窥一下呢?

她在那里眼珠骨碌碌地转,脸上满是诡秘的笑,高长恭是她知己,如何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立刻把眼一瞪,沉声告诫:“不可以。”

顾欢大为扫兴,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鬼。”

韩子高不解地问两人:“什么?”

高长恭看着顾欢,严肃地说:“她又在打鬼主意。”

韩子高很好奇,“欢儿,有什么好主意啊?说来听听。”

顾欢的脸更红了,连忙转头看湖里的荷花,支支吾吾地说:“也没什么主意,就只是想游水。”

“哦,那很容易。”韩子高爽快地道,“这两日如果天气好,我带你去游长江。”

“哈哈,好。”顾欢大喜,上去挽住韩子高的胳膊,对高长恭做了个鬼脸。

高长恭喜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便跟在两人身边,一起向韩子高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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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之前,她是众人眼中的幸运儿,楚家大少对她的要求从没有说不的时候,十八岁之后她成为他最讨厌的女人,只因为……她费尽心机只为成为他的新娘,但是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让她彻底看清了她在他眼中的位置。“离婚吧!”她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就此消失。六年后,她已婚,他却步步紧逼,想要找回曾经的她,奈何她身边有一个让她无法轻易割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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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八项规定为切入口,对八项规定出台的背景,八项规定给党风政风社会风气带来的变化、八项规定昭示的执政党的执政理念治国方略以及中国梦蓝图进行了梳理和论述。既是一本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生动教材,也是一本在党的建设方面起教育、普及作用的通俗理论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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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诗宋词元曲(第一卷)

    唐诗、宋词是中国诗歌史上流芳百世的不朽丰碑,将我国的诗词艺术推向了最高峰。警句名篇被历代文人墨客所吟咏,以至名人评说“唐后无诗,宋后无词。”为了更好的继承发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我们本着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兼顾,信达雅并重的原则,重新校订注释编纂了这部《唐诗宋词》,并配以清晰线描图,以飨读者。可谓“吟一首如遍品天下之敬醴,诵一句若尽阅华夏之圣观”!本书采取最为脍炙人口的经典选本,融合中国古代绘画艺术作品,生动形象地阐发文学的主旨和意境,达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完美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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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她迷迷糊糊走进他的生活。如今,她安安静静等待他的到来。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谨以此书,献给那些在生活中迷茫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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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浵,如果让我再爱你一次,我决不会伤你了,相信我。我易烊千玺一生只爱你一人,若你执意要走,我也无法挽留。但你不是答应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还算数吗?呵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朋友,亲人,爱人,没有一个爱我的,全背叛我,我活着有什么用?你,还爱我?真是笑话,爱我可以对我无所谓,你不用多说。这世上,我不会相信任何人了。那年,雨季中,相遇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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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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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到韩商元的那个下午,郑菲站在马路的行道树下,一脸怔住,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旧痛穿透了岁月尘封的时刻。一场车祸,让她的存在,只会令他时刻记起母亲的意外。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了,必须远远疏离,不再相见。然而多年后,落魄的郑菲意外得到了一名女导演的垂青,出演了一部重量级的电影。而在女导演所在的传媒集团中,韩商元便是集团的最大合伙人。俩人时隔七年的意外重逢,到底会是“相见不如怀念”,还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随着一连串围绕在他们之间的意外连连发生,他们的人生,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