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穿着白大褂,将手中的检查结果翻得哗啦呼啦响,眉头紧拧,表情略显凝重。最后将检查结果一合,“你们谁是家属?”厚厚的玻璃眼镜下,眼神分明是不满的,似乎检查作业的老师,发现有人作弊了一般。
“我!”两个人异口同声,本来就略显不满的医生,更加不耐烦地盯着两个人,“到底谁是家属?”安静的走廊里,声音久久回荡,显得有点诡异。
说来也奇怪,平时两个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让三分,动不动就将头衔挂在身上,现在却甘愿在这里受这个糟老头的埋怨。
林景离不满地瞪了一眼莫西川,“我是白小凉的老板,如果说家属,怎么也轮不上你吧?”林景离满腹怨气正愁着没处发泄。即使自己有未婚妻,那也是自己不知情的事情,也有资格与你较量。
莫西川嘴角斜着上扬,但是眉头从头到尾也没有放松过,冷冷地说道,“呵,老板,我倒想知道你这个老板平时是怎么虐待你的员工的。怎么,现在知道担心人家了?”
林景离一怔,白小凉最近赶设计稿,准备新品发布会的事情,十分忙碌,动不动就会暗自加班,自己怎么劝阻也没有用,如果说这次是因为劳累的话,林景离确实是应该付很大的责任。
两个人争执不下,最终还是医生摆摆手,“不管你们谁是家属,但是我想告诉你,患者的情况很不容乐观。”
正在争执的两个人似乎听见了审判书一样,顿时各自心往下一沉,“医生,什么意思?”两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不容乐观”这个词语太模糊,模糊到可轻可重,轻者留院观察,重者伤及性命。
“本来这样的体质就不应该过多劳累,病人低血糖,加之过度紧张,导致精力衰竭,心脏供血不足,才会晕倒。你们家属一个个是怎么当的,你们哪一个是她男朋友,自己女朋友这个样子,就不知道心疼吗!”医生越说越激动,直说得痛心疾首,两个人听着唯唯诺诺,半天不敢答话。
医生见状,“啪”得将检查报告合了起来,“病人遗传性心脏衰竭你们知道吗!”
遗传性心脏衰竭!心脏衰竭!两个人似乎被雷火劈中天灵盖一样,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愣愣地望着医生,似乎医生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医生看两个人的反应差不多也知道他们并不知道,叹了口气说,“医者父母心,你们早点通知病人父母过来。”说着便又翻开病历细细研究起来,不管这两个人。
“医生,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是病人的丈夫。我认为我有权知道详情。”莫西川忽然冒出一句,按住了医生翻动病历的手,目光冷冽而坚定,使得医生都为之一愣。而林景离也更是一惊,这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林景离只好配合莫西川点点头,想知道白小凉的具体病情是两个人现在共同的目的。
医生一愣,想想也罢了,虽然看上去格外不像,但是她对患者的情深意切,医生还是看得出来,医生将手中的病历翻开,细细地说起来,“病人的情况很严重……”
林景离与莫西川同时点头,心里似乎灌上铅一般沉重,眼里一丝浓重的愁绪笼罩。
“如果条件允许,需要准备心脏移植,但是要做好是否有合适的心脏捐赠准备,毕竟国内心脏捐献还是很少数。当然如果条件不允许……”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两个人,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条件允许。”同一时刻两个敌对的男人,为着同一个女人将金钱因素直接排除在外,换句话说,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拯救白小凉,与死神作斗争。
医生点点头,一番打量,不论从衣着还是谈吐,都显示他们对于金钱无压力,但是依旧神色凝重:“心脏移植也不是说移植就移植的。器官的移植,尤其是的心脏这样关键器官的移植,另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是如何克服免疫系统的反应,即使你们能够找到心脏源,心脏源于患者之间的血型和组织也很难做到匹配。”
“虽然可用药物来抑制这种免疫反应,但是机体的本能反应仍会排斥被移植的器官。所以心脏移植风险很大,很有可能人财两空,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多困难,我们都决定心脏移植。”莫西川知道医生说的“人财两空”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做好心里准备”这几个字的分量。但是即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生存几率,莫西川都不会放弃,当然林景离也是。
林景离忽然萌生一种想要与莫西川握手的冲动,是的,无论多么艰难困苦,林景离与莫西川都不会放弃白小凉的。
医生了解这种心情,但是又补充了一句,让林景离和莫西川都觉得如同当头棒喝——“患者是Rh阴性血型。”
作为理科生的莫西川清楚,在东方人种中,Rh阴性血型非常稀有,在中国汉族人群中的比例仅为0.2%至0.4%。即使是在一线城市,临床上Rh阴性血液需求量都得不到及时满足,更别说心脏移植时所需的匹配血型。这无疑是将白小凉生还下来的希望又砍去了一半。
这一连串在一起,就像上帝在玩多米诺骨牌,一个失守不慎,将一盘子的骨牌都打倒,现在想去拯救,又谈何容易,只能看着一个多米诺骨牌压倒另一个,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医生将所有的难题都摆在了两个人面前,林景离与莫西川顿时沉默了。办公室里的静悄悄的,似乎都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而医生丢下的炸弹还在隐隐冒着烟,让人觉察着随时都会被粉身碎骨的危险。
“医生,安排心脏移植手术吧,其余的交给我们家属。”林景离“家属”这几个字含糊不清,本来骗人这回事儿他就不擅长。何况真正的家属就在路上,刚刚他往这边走的时候就给白父白母打电话通知了。
老两口一听立刻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林景离还想询问什么的时候,就看见那对小老两口儿,正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赶,一看见林景离小老太太劈头就问:“我们家白小凉怎么了,怎么会好好端端的晕倒呢?”
白小凉自小体质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晕倒啊。
“叔叔阿姨,你们来了。”白父点点头,忽然看见莫西川也在,有点发蒙。莫西川与林景离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医生探身看过去,“你们想必就是患者的父母了吧?”
小老太太像一个小学生听见老师点自己的名字一样,赶紧凑上前询问道。“你是患者的母亲吧?”医生扶了扶眼镜。
小老太太点头如捣蒜,医生一脸凝重,小老太太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回头用眼神示意小老头儿与自己站一起。林景离与莫西川让了一条道儿,小老头儿看着医生的样子,忽然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只是一闪而过。
医生皱了皱眉头,又要将病情再说一遍,这家人可真麻烦。“你女儿遗传性心脏衰竭已经中晚期你知道吗?”
“嗡!”像是一击重拳狠狠地砸在小老太太的脑门,顿时天旋地转,昏天暗地,两只腿被抽干力气一样站立不住。
莫西川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往后倒的小老太太。
“老婆!老婆!”
“阿姨!阿姨!”
“医生,医生!”
三个人手忙脚乱将小老太太扶到走廊的长椅上,医生慌忙起身给小老太太诊断,末了,医生摆摆手:“没事,只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休息一下就好。”
小老头儿急得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小老太太的后背,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里默念着:老婆你可别有事啊……心里慌乱地不知所措。
话音刚落,林景离就眼尖地发现小老太太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地小老太太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很久没有换新鲜空气了似的,深深吐出一口气,同时,一滴泪滑落。莫西川心头一震。
“老公,怎么办啊……”小老太太带着哭腔,眼巴巴地看着小老头儿,小老头儿更加不知所措,当年小老太太与小老头儿结婚不久,小老太太与小老头儿的母亲相处得十分好,两个人经常手挽着手去上街买菜,不知情的都以为小老太太是她的闺女,然而也是在不久之后,小老太太的婆婆便因为遗传性心脏衰竭去世了。
所以白小凉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奶奶,婆婆的去世毫无征兆,那个时候高昂的医药费如同一座巨山压着这样平凡的一家人,二十年过后,同样的厄运竟然又降临到了这个家庭!
遗传性心脏衰竭,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家庭,无疑是宣判了死刑,然而白小凉才刚刚22岁,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谈一场恋爱,没有找到一个愿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连婚纱都没有披上过。小老太太想着泪水就倾盆而下。
医生这个时候被护士叫出去,小老太太看了一眼莫西川与林景离,决定将自己的婆婆——白小凉的奶奶的事告诉了他们。这两个男人,如果自己感觉没有错,必定是有一个对着自己的女儿有着某种情愫,如果不将实情告诉他们,小老太太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