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霖虽对这女孩儿十分有好感,但这段时间来的遭遇,让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这女孩儿跟别的人并无区别,见到自己额头的五轮金枫印势必要嫌弃厌恶,出言辱没。没料到这女孩儿一张口,便说自己一个‘大男子汉’,语气目光中,实无半分轻贱蔑视之情。
他连日来遇到了所有人中,十个有十个都对他起轻慢之意,独这女孩儿只开始瞥了他五轮金枫印一眼,没做任何表示。他心中略有喜慰,擦掉眼泪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倘若有了伤心到极处的事情,哭便不分男女。”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没想到你也跟我一样,伤心到了极处。”她低下头,又垂下几滴晶莹的泪珠,用衣袖轻轻拭去,伤感叹道:“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好人已没有啦,你……你叫什么名字?”
陈伟霖听她主动问起自己的名字,精神一振,立时完全肯定这女孩儿对自己确实没有轻视的想法。只是她是从什么地方判断自己是个好人的呢?陈伟霖心中掠过疑惑,却也没心情去问这种问题,便回答道:“我叫陈伟霖,你呢?”
那女孩儿道:“我叫秋何洛洛!”
两人通告了姓名,关系登时再次拉近了许多。秋何洛洛见陈伟霖的大腿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大起恻隐怜惜之心:“你赶紧处理伤口吧,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吗?可疼的厉害么?”
陈伟霖伤感道:“是火瞳魔狼,这条腿算是废了!”心中又苦闷起来,废脉外加肢体残缺,自己这一生该怎么度过?
秋何洛洛微微皱眉,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彩衣泛动,来到陈伟霖的身前。玉手恍恍惚惚的点动了几下,陈伟霖觉得大腿处的伤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开来,剧痛感竟大为减轻。只听秋何洛洛歉然道:“可惜我出来的匆忙,没带丹药出来,不然只需一颗再生丹,便可尽数恢复你的伤势了。”
陈伟霖一呆:“我的腿断掉了,还能恢复过来?”
秋何洛洛点头道:“那是当然,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服下再生丹都可以活过来,何况只是断了一条腿?只是在家里……恐怕永远都……唉!”她眼眶一红,泫然欲泣,似乎想起了伤心的事情。
陈伟霖心里一热,安慰道:“我命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一条腿?没了这条腿,我照样跳来跳去!秋姑娘有这份心,陈伟霖已感激不尽了!”
秋何洛洛怔怔的望着他:“原来你命都不在乎了!”她望着玛瑙清流,出了会儿神,道:“我妈妈说,想要成为一个人,要先做马儿给人家骑,再做小狗给人家使唤,再做小猪给人家吃,然后再让妈妈冒着生命危险,受很多的辛苦才能生下来。所以做人很不容易,要先珍惜别的生命,其次就是珍惜自己的生命。”
陈伟霖奇道:“为什么要让妈妈冒着生命危险,受很多的苦才能生下来?”他虽读过许多的书,但毕竟还小,时代教育又颇为封建,对女人生孩子避讳,他四周的人不主动跟他讲,他自然也无处获得这些知识。
秋何洛洛一愣,蹙眉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但妈妈既这么说,那定是真的冒了生命危险,受了很多的苦才生下我的!恩,你妈妈一定也是这样!”
想起妈妈竟然在生下自己的时候就为自己受了很大的苦厄,陈伟霖心中一酸,叹道:“妈妈从未跟我说这个,不过她经常说世间万物都是因果循环。灵神在天上看着我们,他有一本簿子,专门记载我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如果我们做了坏事,灵神会很生气,在我们死后会把我们打入地狱深处,受永无止尽的虐待,永远都没有轮回。所以我们人生在世,要多做好事,多积善缘,这样灵神会喜欢我们,眷顾我们,来世也会有好报。”
秋何洛洛轻声道:“你果然是个大好人,你妈妈也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妈妈!她一定也生的很美,是不是?”
陈伟霖听她称赞自己妈妈,登时腰一挺:“当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妈妈,就像……,就像你一样美!”
秋何洛洛脸上一红,低头摆弄着衣角,扭捏道:“我……我生的很美吗?”从小到大,除了她母亲之外,还是头一次有人称赞她貌美。
太火日灿烂的光芒铺撒下来,秋何洛洛脸蛋娇红,清灵澄澈中与绿波粼粼的玛瑙河交相辉映,更增绝俗纯真的美艳。秋水何洛洛,婉兮清扬,真是人如其名。
陈伟霖不由得看的痴了:“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儿!第一眼看到你,就像看到这条玛瑙河一样,全身都很舒适。”他语气真诚,完全出自真心实意,实话实说。
秋何洛洛芳心大喜,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只是觉得别人赞她美,她既高兴,又羞涩。仿若一朵初开绽放,艳溢香融的杏花,引人赏心悦目。她嫣然一笑:“谢谢你,你生的也很美,像……像我爹……不,像我爷爷一样美。”
陈伟霖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脏了点,但确定是没皱纹的。
秋何洛洛脸上神情忽然一紧,秀眉微蹙:“有人来啦,咱们先躲起来!”
陈伟霖只觉眼前一花,秋何洛洛出了三百多米外。她身上环了许多铃铛,此刻竟一声不响,轻风未起,好似她原来就在那里一般。陈伟霖吃了一惊,心想:“好快的速度!”他虽是废脉人,但自小与父母长老们在一起,眼力还在。他见过父亲曾经也如这般一眨眼就下去了数百米外,可是远远没有这般的不温不火,轻描淡写。
他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到一阵低沉而苍老的声音隐约传来:“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鸟情报?整个裕兴郡这么大,林子这么多,我们要上哪儿去找?”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行了别埋怨了,咱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咦?有人!”
话音刚落,有三道人影在巨树间闪动了几下,相继落在陈伟霖所在的玛瑙河边。
陈伟霖扫了一眼,只见那三人身穿华贵的黄色长袍,长袍上扭曲奔腾着火焰似的图案。火焰金红色,河风徐来,随着长袍的翻动微微摇曳燃烧着,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澎湃。尤其是他们左胸口的那七颗金色的星星,华光四溢,流彩夺目,十分显现。
三人都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目光精炼,一看就知内息精纯。
“原来是猎人堡的七级猎人,他们怎么会来这里?”陈伟霖暗惊。他不认识这三人,却认识三人身上的火焰长袍和那七颗星星所代表的含义。七颗星代表着七级猎人,表示这个猎人完成过至少四次以上的七级任务。须知七级任务的难度至少都在更灵之境,能完成四次以上的,都是猎人堡中的精英元老。
若非重大的任务,他们不可能亲自出手的。
这三个七级赏金猎人中,一位神情威猛,身材魁梧的老人脾气暴躁道:“他娘的在这里看到废脉人,晦气!”
一位颧骨高耸,目光如鹰的老人见陈伟霖坐在那里直视自己,神态中殊无半分恭敬畏惧之情。他微微皱眉,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缕隐晦的淡金色光芒。
轰隆!
这一声巨响凭空惊起,似乎空间在猛地暴动,惊的陈伟霖头晕眼花,耳朵嗡嗡直响。一道卷着烟尘的飓风在那老人和陈伟霖之间突兀而起,能量冲击过来,陈伟霖登时被吹飞了出去。一道倩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提起他的衣领,几个闪落间已入了林子中。
那老人却面色微变,喝道:“追!”当即脚下生风,向着那人影追去,其余两名老人也尾随其后。
救走陈伟霖的正是秋何洛洛。刚才那老人见陈伟霖一个废脉人,见到了他不但不拜,反而无礼直视,心中不喜,便想随手将他杀了。秋何洛洛躲在不远处,见陈伟霖有危险,自己却茫然无所知,便出手阻下了那老者的攻击。
秋何洛洛在林间飞奔,速度之快,当真匪夷所思。陈伟霖只觉自己耳边呼呼风声,两边景物连成一片,仿佛涂抹的染料画,什么细处都瞧不清。甜甜如清冽甘泉的幽香沁入鼻孔,心中先醉了半分,竟丝毫没意识到刚才已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秘境强者的攻击无迹无形,隐隐中已有天地之威,便是化元级高手在刚才那情况下也茫然不知,何况陈伟霖一个废脉人?
没过多久,陈伟霖感到四周景物的后退速度似乎慢了下来。他抬头看向秋何洛洛,只见她额头带着细细的汗珠,面色苍白,似乎消耗的十分厉害。陈伟霖微微皱眉,他虽不知这少女的修为,但不难估计最低都是一个秘境。既是秘境,怎么只奔这点路程就这种状态?
他心中一动,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她身上一定受了伤,甚至伤势还不轻。陈伟霖暗叫惭愧,随即又充满感激之情,想起那突兀的爆炸,以他的聪明不难想象刚才的凶险。秋何洛洛与他萍水相逢,不但不鄙夷他废脉人,反而在重伤之际不辞危险的将他救出,这份恩情,便是铁石心肠,也该为之颤动。
陈伟霖道:“秋姑娘,你把我放下,你一个人走吧!他们不会难为我的!”
秋何洛洛想了想,玉足在一棵树干上轻轻一点,彩裙翩飞,蝴蝶般一转,叮叮当当悦耳的清灵声中,盈盈落在了地上。她将陈伟霖放下,娇喘着气,叹道:“我也跑不动啦!你们跟他有什么仇恨,要杀死他?”
三道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三棵树的树干上,呈三角包围之势。三人黄袍无风自动,猎猎翻滚,淡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如同要冲出衣袍化作实体一般,将三人衬托的神威凛然。
秋何洛洛美目隐隐发亮,赞叹道:“这衣服很漂亮哪!”
那三个老人看清了秋何洛洛的样貌,也是一呆。以他们百多年的阅历,见识过无数种女子,竟也没见过如此清灵纯净,不染尘埃的。她身上带有一种犹若星空般深邃,又如溪流般清净的气息,任何人看到了她,都有种舒畅惬意的心灵享受。
很难想象,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神奇的少女!
三位赏金猎人不敢轻视,刚才攻击陈伟霖的那位老人拱手道:“老夫乃猎人堡七级赏金猎人,李荣贵,敢问姑娘芳名,哪位高人门下?”
秋何洛洛摇头道:“我不想告诉你们啦!他怎么得罪你们了?能不能原谅他?”
三个老人对视一眼,均觉这小姑娘神态天真烂漫,似是无半点心机。废脉人与畜生无异,想杀便杀,不想杀便让他滚的远远的,哪有得罪与原谅之说?倒是这小姑娘,为着一个废脉人不惜泄露自己行踪,却是值得推敲。三人微瞥,看向靠在树根下的陈伟霖,若有所思。
一位身材瘦弱的老人道:“小娃子,瞧你也不是这里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秋何洛洛还是摇头道:“我不想告诉你们!你们走吧,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陈伟霖看向秋何洛洛,只觉她娇美华彩的倩影在太火星的照耀下,如同一缕山林野外的清泉,美仑美奂,让他心中暖暖的。心想:“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秋姑娘这份恩情陈伟霖记下了!今后但有所嘱,陈伟霖赴汤蹈火,绝不犹豫!只是这三人当真莫名其妙,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又干嘛穷追不舍的来杀我?”
三个老猎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心中对小姑娘来这里的目的猜了七八分。那位身材魁梧的老人心中最沉不住气,火爆霹雳的问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是来找无名老人宝藏的吧?”
秋何洛洛睁大灵动的美目,满是诧异之色:“什么无名老人的宝藏?”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小手道:“哎哟,无名老人,我想起来啦,听爷爷说过,他是很久以前一个非常厉害的奇人,曾来过我家做客,最后留下了一本书就走了。”
想起爷爷,她眼眶又红了。
三个猎人见她如明珠美玉,眼神清澈的无一丝一毫杂质,竟忍不住升起一股相信她的感觉。
忽的,三人同时一凛,他们都是老江湖,知道世界上许多人看起来天真无暇,实则内心狠辣无情,稍给他们机会,就有生命危险。无名老人是一万年前的人物,行踪飘忽,极少有人见过他,倘若真如这小姑娘所说,到过他家做客,那这小姑娘家传承至今,实是非同小可。
三人互使了一个眼色,以如今情况来断,他们宁愿相信这小姑娘在装腔作势,故意引他们放松警惕。张荣贵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把废脉人交给我们,我们决计不难为你。”
“废脉人?”秋何洛洛奇道:“你是说他吗?他叫陈伟霖,不叫废脉人!他是好人,我不能让你们伤害他!”
“那就莫怪咱们三个老头子以大欺小了!”李荣贵哼了一声,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三人身上同时腾起庞大的气势。
气势交荡在丛林间,如同罡风在这里肆虐,方圆三十米内,所有的草木在咔嚓声中折成几节,乱走肆冲。三人抽出身上随佩兵刃,寒锋下指,凌厉的气息随着微微颤动的锋刃,从三处将秋何洛洛锁定起来。他们不认为秋何洛洛小小年纪,能有多高的修为,却怕秋何洛洛激怒之下杀了陈伟霖。
他们在白石林间绕了近十天,毫无头绪。眼下见秋何洛洛修为不俗,却舍命保护这个废脉人,以他们多年的侦查经验来看,立即判断出这个废脉人可能知道藏宝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