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原来的名字再普通不过,在她刚上初中那会儿,数学课代表便推着那副比啤酒瓶底轻薄不了多少的眼镜,正儿八经地跟她说:“全中国有5000多个人跟你同名同姓呢!我以前学校就认识三个!真是走到哪都不怕没朋友啊!”
伊人看着他那颗长歪了的门牙就来气,心想,你个数学科代表还敢跟她个语文课代表耍嘴皮子?要脸不要命啦?
“关你什么事啊!哪凉快哪呆着去!”伊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哪用他提醒,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名字很普遍,万幸的是不土就是了。
伊人也曾为自己的名字斗争过不知多少回,最轰轰烈烈的一次便是在有堂弟一席之地的餐桌上。
“妈,我要改名字!”伊人握着筷子,一脸决绝。
“那你想要改个什么样的名字啊?”陈太太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菜,似乎不太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
伊人怒了!敢情他们是没把她的想法当回事了。
倒是旁边不甘寂寞的堂弟插话进来了:“怎么那么麻烦?你干脆叫饭桶得了!”说着还扒拉了一大口白米饭,笑得一副贱样。
伊人狠狠瞪了无良堂弟一眼,“如果我叫饭桶,那你就得叫饭锅!然后大哥叫饭铲!”伊人应该庆幸她大哥当时不在的,不然她可就惨定了。
堂弟倒是无所谓地又扒拉了一大口米饭,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啊!我爸妈同意的话我无所谓。”
想想那个在局里专职审犯人从而逐渐生就了一副恐怖面容的小叔,伊人心里默默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
以上这些都是伊人不堪回首的关于名字的过去。最后,伊人还是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在她的世界里,她就叫伊人,无名无姓,仿佛只是她存在于这样一个奇葩世界的代号。
伊人从来不曾想过,她终日无所事事想的那些有的无的,有一天居然成为了现实。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徘徊不知多少天了。
说这是伊人意识创造出来的一个世界也不为过,这里的一切都跟她平日所想所差无几,区别就在于,这里的一切如今已不再受制于她。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回去。她唯一知道的,也不过是遵循生命的本能,尽一切所能,好好地活下去。
既然把父母赐予的名字都改了,伊人觉着,她应该把从前在那个世界从不敢做的事情全做一遍,放纵自己自由的渴望,尽情傲翔。
认识那帮人,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意外。
灯红酒绿的“伊凡酒吧”,是一个不分昼夜的地方,也是一个从前的伊人绝对不会去的地方。酒吧,对于一个近乎二十多年来只能扮演着乖乖女角色,如今重回最爱做梦的十六岁的青葱少女来说,绝对是一个散发着致命迷惑的地方。
所以,伊人还是去了,而且是一个人去的,最搞笑的是,她点的是一杯牛奶。她老早就想这么干了,在酒吧的吧台前,手捧一杯香醇嫩白的牛奶,享受那一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宁静与美好。
没错,她的内心里其实住着一个混蛋。
当然,她之所以够胆这么做,也是因为,她深信,在她意识所创造出来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安详、宁静而美好的。
酒吧里播放的是低沉优雅的小提琴曲,带着一点活泼的调子,让人的心情也不禁有些欢快起来。
黄昏色的灯光,柔柔的轻声笑语,没有现代重金属音乐的吵闹,一切尽合伊人之意。
伊人称这个世界为“梦之都”,也许某天突然醒来,会发现,在这个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了罢。不然,为何那种身在梦里的感觉一直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这是一个科技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界。这里人人富足,消灭贫困这种在现实社会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梦之都被执行了个彻底。
有钱人多了,穷人没了,闲人的存在率自然大幅度上涨。一大群终日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整天吃喝玩乐,把糜烂的生活过得极致。说起糜烂的生活,又怎么少得了生活的滋润。这里可不比事实讲究礼法规矩的天朝,性教育从小便开始普及。好处是,当孩子们了解了这个东西,便不会因为懵懂无知而吃亏还犹然未知,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坏处是,在没有生活压力的生活中,人们能够消遣的东西不多,One Night Stand便成为了一种再普遍不过的行为,特别在年轻气盛的青年人中流行。
这可不是伊人想要的结果。但这个世界早在伊人真正踏足的那一刻有了自己的意识与发展,这是伊人无力阻止的。她只能暗暗庆幸,人们的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全民素质更是达到了一个她所不敢想象的高度。发生这么一些不太愉快的意外,伊人也唯有默默叹息了。
“嗨。”简短有力的问候,晃荡着香槟黄液体的酒杯,散发着迷人魅力的电眼,修长的身体,剪裁合适的休闲服,微微勾起带点邪气的嘴角,全身仿佛都在叫嚣着:“俺系个有魅力的男人!”
伊人漫不经心心地瞥了那贱帅贱帅的脸蛋一眼,他眼底的那丝玩世不恭嚣张得仿佛在向伊人叫板:“小样儿,赶紧拜倒在本大爷华丽的西装裤下吧!”
伊人偷偷撇了撇嘴角,不感兴趣地转过脸来,视线不经意扫过不远处那一桌目光灼灼的青年人,心想,得了,一帮人笑得那么邪恶,估计塞给他们一桶爆米花就是一群来看热闹的。
这种把戏,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当然,以前都只在电视上见过,当真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时,要不是深深觉着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再梦幻不过的梦境,兴许她心里就该擂起千万战鼓了。
“一个人?”伊人的冷淡非但没有使对方萌生退意,反倒是激发了潜藏在每个男人心底的征服欲。
伊人没有理会他,刚想一口干了手中的鲜奶,却敏锐地察觉手中的牛奶竟隐隐泛着诡异的点点粉光,这种光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由梦之都传说中无色无味的迷药散发出来的,她不知道服下这种药物会有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可能因为她是“造物主”的关系,起码她自个儿是如此认定的,这里的一切有害物质对她似乎都构不成任何伤害。就像是无敌天尊开了外挂,那种舒爽,只有她才能体会。
反正喝了也没坏,于是伊人只是稍微顿了顿,欣赏了下那梦幻般的星光,便豪气地将它一口干了。
伊人的眼角瞥到对方眼里的笑意,带着那么一丝自认花心倜傥的不怀好意,心里冷冷一笑,“砰”地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就要跳下高脚椅离开。账一早就接了,伊人可不止身体开了无敌外挂模式,就连财富也开了无敌外挂模式。
高中那会儿开过一次班会,班会还是伊人和班长主持的呢,主题就叫做“拍卖你的生涯”,取材自毕淑敏的一篇散文。
原文描写的是一名外籍老师举办的一个特别讲座,发给每人一张纸,纸上写着以下这些人类毕生追求的种种:豪宅,巨富,一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信用卡,美貌贤惠的妻子或英俊博学的丈夫,一门精湛的技艺,一个小岛,一座宏达的图书馆,和你的恋人浪迹天涯,一个勤劳忠诚的仆人,三五个知心朋友,一份价值五十万美元并每年可获得25%纯利收入的股票,和家人共度周末,直言不讳的勇敢和百折不挠的真诚……然后假设每人手中1000元,底价100元,每次叫价100元起跳。
散文中,似乎每个选择都有人选。每个人的选择都有独特的个人意义。
伊人记得,当年有一个同学的选择引起众人哗然,因为她选择的是最门口罗雀的“和家人共度周末”,但她的选择其实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从中国西北的新疆,到中国的广东学习,一年365天中,只有暑假数十天能够跟家人共度。
伊人当年是主持人,所以什么都不用选,也太让她难以做出抉择了。如今看来,难道是当年她心底选择的其实是“一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信用卡”?不然,为什么她来到梦之都便自带一张这样神奇的卡片?
也许是伊人跳下高脚椅的动作有点太过潇洒了,也许是跟她天生走路带衰有关,说起她这天生走路带衰,那可真是得为她抹一把同情泪。伊人小时候走路三天两头总得要趴在地上,膝盖都不知摔破多少回了,连带着裤子的膝盖处总是破,上衣的更新频率永远赶不上裤子。长大后,本来以为路面的情况也改善了,情况应该会好些,谁知道,伊人穿着平底鞋走在平坦干净的大道上,依然会走着走着就平白无故地摔下去。摔着摔着,伊人也就习惯了,等觉着要摔的时候,她也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功夫,淡淡定定地一脚踩在地上,愣是自个儿撑住了几欲摔倒的身子,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她的路。
所以,跳下高脚椅动作可能太过潇洒的伊人,再一次悲剧了,脚下也不知道怎么的,愣是在平地里被绊了一下,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在她要倒下去的一刹那,她习惯性地一脚向前狠狠踩了一步打算维持身体平衡,同时,旁边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如果那男的不那么绅士,估计悲剧便不会发生了。
伊人原来能够靠自己站好的,但被对方突然插一只手进来,于是原来的平衡点被打破了,这下,她可真的完全失去了平衡,因为那一脚非常不幸地正正踩在了打算“英雄救美”而上前一步的那男的脚背上,于是,两人同时悲剧了。
伊人被迫往那男的怀里倒了过去,那男的因为脚上突如其来一痛,经不起伊人这么一扑,于是他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往旁边倒去,尽管他反应极快地往旁边的桌椅上撑了一把,但他忘了他手上还拿着酒杯,于是,香槟黄的液体撒了两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