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抬头向余副使看去,却见那余副使哪里像有什么病的人?此时额头上敷着的白毛巾也不见了,直身坐在榻上,嘴角噙着笑意,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春霞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遭受了暗算,她吃力的睁开眼睛冷冷的瞪着余副使,动了动唇,只来得及说了个“你”字,身子轻晃,软软的倒在了地毯上。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分明听到余副使得意的哈哈大笑声……
春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辆马车里。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儿子被捆成一团蜷缩在马车中的地毯上,闭着眼睛正睡得香。她心中一惊,想要出声才发现嘴里被塞了布团,而自己的手脚也被牢牢的捆绑着。
春霞试着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徒劳无功。马车摇摇晃晃,走得很急,这该死的余副使,也不知要将他们母子带到哪儿去!
是她疏忽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余副使竟连长公主和年东南都骗过了,却是为了将她和年穆远掳走。
他究竟想干什么?
“大人,前边有一片树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休息?”一人恭声问道。
“可够隐蔽?”余副使的声音不紧不慢。
“大人放心,咱们一行人全都改了装扮,而且走的也不是官道,不会有事的。”那人又小声赔笑道。
余副使这才“唔”了一声,说道:“那就停下来吃点干粮,喝口水歇一歇吧!找一处隐蔽点的地方,两刻钟之后继续赶路。”
“是,大人!”那随从显然赶路已经很疲惫,闻听立刻精神一振,声音都响亮了许多,招呼着众人下车下马。
车帘被人从外边挑起,光线一亮,春霞立刻闭上了眼睛装作未醒。只听到余副使问道:“这两人怎么还没醒?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名随从便跳上了马车,伸出手在春霞和年穆远的鼻子口拭了拭,又捏了捏他们手腕上的脉搏,回头向余副使小声道:“大人,脉息平稳,呼吸顺畅,应是无妨。”
“那怎么还没醒?”余副使皱了皱眉头,又道:“这两个人绝不能死,必须活着进京!”
进京?春霞心中不由一凛,脑海中闪电般想起那天晚上长公主前往总督府拜访的时候说的话,暗暗心惊:原来,皇上对他们的猜忌竟真的到了如此地步!长公主碍于身份,也是有口难言!想来那晚那些话,已经是左思右想了无数次才开的口,可叹她和年东南却没真正的当一回事……
“大人放心,那药只是迷药,绝不会伤人性命!”那随从连忙回答,又赔笑道:“他们昏迷着也是好事,至少咱们可以安安稳稳的赶路……”
余副使一想也是,永安侯夫人绝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当初的雅嫔,汝南王郡主,哪一个在她手里讨得了好了?要是她清醒了过来,没准反而是个麻烦,倒不如这样更方便一些!
反正,他们母子在自己手里就是个人质,要挟永安侯的人质,只要不死就成了!
“弄点水喂喂他们,别叫他们渴死了!”余副使吩咐,相当于默认了那随从的话。
春霞心中冷笑,仍旧装着昏迷,任由他们折腾着。
约莫两刻钟之后,队伍继续前进。过了许久,她轻轻的,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而这队伍还在急匆匆的往前赶着。
走的并不是官道,马车也不是从前跟着年东南出行的时候乘坐的那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马车,摇晃得厉害。先前失去意识的时候春霞不觉得,如今装作昏迷,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颠簸得散了架,苦不堪言。
她忍不住偏头,从眼睛缝里看向仍旧人事不省昏迷在地的儿子,忍不住心如刀绞,暗暗着急。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用了多少迷药的量,小孩子身体娇贵,跟大人完全不能等同而语,可是那些下药的人未必会在意这个。万一儿子因此变成了傻子,那该怎么办?
越想,就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春霞心中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她的儿子因此而有了什么不测,她绝对不会放过这姓余的!她会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然而即便她将他碎尸万段,那又有什么用?春霞心急如焚,难过得恨不能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她动了动僵硬酸麻的腿,踢了踢躺在地板上的儿子,连着踢了好几下,年穆远仍旧一动不动。
春霞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心中被无限的悲愤和恼怒填满。
“大人,前边有一处村庄,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歇吧?”那随从的声音又在外边响起。
那天杀的余副使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和态度:“嗯,就在这儿歇一晚吧!找一户妥当的人家,要记得保密,别露了风声!”
那随从答应一声,便派了两个人骑马赶往村庄里去安排,不一会去的人回转了来,一行人便在夜色中向着村庄里行去。
春霞心中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要暂时消停下来了!她也能好好休息休息,还有儿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弄清楚他究竟怎么回事……
不多会儿,春霞感觉到一阵嘈杂,身子蓦地一轻,知是被人抬了起来,进屋,躺下,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怎么还没有醒过来?”余副使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只听得一人回答:“老爷别急,大不了,大不了明日经过镇子上找个大夫瞧瞧……”显然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没有想到春霞母子两个会昏迷到现在还没有清醒。
春霞口中蓦地一松,塞在嘴里的那团布团被取了出去。
半响没有人说话。随后余副使阴森森的声音方响起:“最好他们母子没事,否则――老夫要一对傻子有什么用?”
“是,是,老爷!请老爷放心,下药的时候,小人拿捏得很好,按说不会――”随从心惊胆颤,声音都发着抖,情不自禁的在额头上擦拭了一下。
“按说?”余副使的声音冷不丁高了两个阶,冷冷道:“我要的是绝对!”说毕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随从不敢狡辩,一个劲的答应着“是”,待余副使离开之后,他忍不住瞟了春霞一眼,喃喃低声道:“真是,真是邪了门了……”
随后,脚步声响成一片渐渐消失,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春霞轻轻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怔怔的望着屋子里出神。她的心情比余副使好不了多少,她可以假装,但是儿子也同样昏迷不醒,这又是为何?她咬咬牙,恨意从心底直涌上来:该死的余副使,定是他们给她的儿子用了大人分量的迷药,这才害得他――
已经装了大半天了,看样子,她不能再装下去了!若是再装下去,儿子的性命没准真的要报销在那该死的姓余的手里了。
春霞想了想,便扯着嘶哑的嗓音唤道:“远儿,远儿……来人,来人呐!这是哪里!”
“醒了!醒了!”门口守卫的仆从听到春霞的呼喊声推开门缝看了看,确认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毛病,欢喜得像捡到了钱,欢天喜地的大声叫喊着飞奔去报信去了。
春霞勾唇暗暗冷笑,仍旧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唤着“远儿”,惊惶而焦急。
不一会儿,便听到屋子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门随即被推开,余副使一看见春霞,立刻松了口气似的笑了起来:“谢天谢地!年夫人,你终于醒了!”
“是你!”春霞立刻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自然是又跌倒在床榻上,她愤怒的瞪着余副使,厉声道:“姓余的,你暗算我,卑鄙无耻!”
余副使老神在在拂了拂袖子,不紧不慢的微笑道:“年夫人,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在下不过是秉公处置!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表里不一的事儿在下可做不出来!”
“你什么意思!”春霞听了他这番话是的的确确不知道什么意思,冷笑道:“我们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这奸贼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忠良,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余副使不觉哈哈大笑起来,悠悠道:“年夫人,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等进了京,在下自然会向皇上禀报个清清楚楚!到时候,你就嚣张不起来了!哼,忠良,嘿嘿,忠良!就凭你们所作所为,也配称‘忠良’两个字!”
春霞心中微沉:长公主所言不假,这一心追求名声的混账东西果然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硬生生安在东南的头上了!
“不错,这话我也正想跟你说呢!等进了京,见了皇上,你就嚣张不起来了!”春霞亦冷笑,说道:“若你的理由站得住脚,大可摆出钦差的身份将我们夫妇捉拿进京,何至于弄这种鬼鬼祟祟的下三滥手段!姓余的,就你这种德行也配当钦差!自古以来,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做事上不得台面的钦差!我都替你脸红!简直丢皇上的脸!掉钦差的架!”
余副使哪儿肯承认自己是生怕在西北是年东南的地盘上,不敢动,听了这话如同被戳中了死穴,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恼羞成怒冷笑道:“早就听说年夫人伶牙俐齿,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妇道人家,成何体统!不愧是乡野出身,这才是真正的上不得台面!”
这种话春霞不知被多少人说过多少次了,哪里还放在心上?闻言只是冷笑,反唇相讥道:“大人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乡野出身的粗野妇人,难得有劳大人为我这个乡野妇人处心积虑如此筹谋,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真难为大人了,如此屈尊下降,也不怕折辱了自个的身份呐!”
余副使喉头一噎,狠狠瞪了春霞一眼,冷笑不语。
“好生看着这里,若发生什么意外,你们提头来见!”余副使冷声吩咐,拼命的在心里头告诉自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转身准备离开。
“你站住!”春霞见他要走顿时急了,冷笑道:“怎么?余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吗?丧家狗一样灰溜溜的滚蛋,倒真符合大人的本色!”
“老夫不同你一般计较!你别得寸进尺!”当着众人的面,余副使不由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