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苦了岁寒,三天两头闲了便往年府跑。
任凭京中朝局暗波汹涌,春霞只管关了门在府中安心养胎,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种时候,即便荀贵妃,雅嫔或者楚王妃想要找她的茬也没有机会!一切的社交活动,她统统都以养胎为名给推掉了。
春霞忍不住暗暗感慨,每每轻轻抚摸着小腹,感受着那小小生命的跳动,心道这孩子真是个福星,这个时候降临,就是给她,给年府消灾解难来的。
转眼入了腊月,下起了第一场雪,院子里的红梅迎着风雪怒放,艳若胭脂,灿若云霞,朵朵簇簇,幽香袭来,好不艳丽,为冰天雪地的寒冬增添了一抹令人耳目一新的亮色。
只是,再艳丽的花朵此刻看在春霞眼中也黯然失色,年东南,还没有回来。
看这情形,今年过年他都不会回来了。
春霞身孕已经有四个多月,微微隆起的小腹显示着那小小的生命正在一天一天的成长。
也许知道亲爹不在身边,这孩子格外的乖巧听话,春霞自怀孕至今,并没有受他什么折腾,连孕吐都没有,胃口也一直很好,晚上睡得也很安稳香甜。令一直紧张不已的老太君,柏夫人,梅芳等都松了口气。
方嬷嬷从屋子里出来,见春霞站在廊上发怔不禁心中暗叹。阖府虽然是夫人一直打理着,侯爷即便在的时候也不管府中这些事的,众人也都习惯了有事便回禀夫人。
可是,无可否认,侯爷才是这府上的主心骨,他不在,临近新年了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这年只怕也定过得冷清。
方嬷嬷轻轻放下厚厚的墨翠金线暗纹的厚厚夹板棉帘,回屋取了件出风毛的大红绣白梅披风,轻轻为春霞披上,笑道:“夫人,这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仔细着凉了!您受得了,小世子可受不了啊!待一会儿便回屋去吧!”
春霞朝她“嗤”的一笑,手掌轻轻落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掌心一片温热,心也蓦地柔软起来,她笑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是不听呢?小世子,小世子的,没准儿是个闺女呢!”
方嬷嬷笑笑,口吻无不坚决的笑道:“一定是小世子,夫人您就放心吧!年家长房嫡夫人头一胎都是小世子,准错不了!”
这是什么逻辑道理?春霞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心情一下子也好了许多。方嬷嬷见状也笑了,便扶了她回屋。
春霞不再拒绝,一边进屋一边问她过年事宜准备得如何了?也是时候该准备起来了!还有各处庄子上的账本,吩咐徐管家催一催,早点儿把账目都结清楚了好放赏放假,让大家都痛痛快快的过个好年。
就算东南不回来,这年还是得好好的过啊!气氛太低落,可是不吉利呢!况且,老太君见了心情也会不好。
方嬷嬷一一答应着。
小年祭祖,祭灶,朝廷已经收到年东南递上来的奏折,向皇帝恭贺新年,也就是说,所有出征的将士们都不会回来过年了。
这在过去年大将军领军出征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只是如今长房人丁凋零,加上老太君的年纪又大。人老了,感慨就多,变得更加多愁善感,因此这个年过的,并不算愉快。
尽管府中处处鲜花对联红灯笼样样不少,爆竹声声亦热热闹闹,老太君和春霞两个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二房,三房各人倒没受什么影响,该听戏的听戏,该抹骨牌的抹骨牌,欢声笑语不断。想必还想说上几句不酸不凉的风凉话的,只是感觉到老太君神情郁郁不太自在,不敢乱说。
“等东南回来,寻个机会把这个家分了吧!”春霞陪着老太君回广藤院,老太君忽然轻叹着说道。
老太君突然间说起这个,又是大年下,春霞震惊不已,下意识抬头看向她老人家,一时愣住了。
老太君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静,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老大不在了,论理这个家早就该分了,只是我想着,到底是一家子,住在一块儿亲亲热热的也好,如今看来,还是分了的好!这件事儿我在心里头琢磨了许久了,这些日子你安排安排,做好准备,等东南回来,就分家。让你二叔,三叔他们搬出去住。”
春霞听了心里头不禁难过,她知道二叔,三叔定是让老太君伤心了。三叔还罢了,二叔是老太君亲生的儿子,谁知也闹到这步田地。说来说去都是权势利益惹的祸,二叔心里头认定了老太君偏心,只怕怨恨比三叔更多。
如今老太君还在,由她老人家做主分家最好不过。不然,等将来她不在了,二叔,三叔就是长辈,如果他们赖着不走,春霞和年东南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赶人的。
春霞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向老太君柔声微笑道:“孙媳有个主意,这家由老太君您做主先分了,二叔和三叔若是想立刻搬出去那便搬走,若是不愿意,那便仍住在府中也无妨的!只是日常用度他们自理,我们不管便是。这样,人多也热闹些!”
“你啊!”老太君笑着轻轻摇头,断然说道:“不必如此,既然分了那就清清楚楚的分了,何必还让他们住在这儿?到时候我会同他们说清楚的!你不必管!”
老太君明白春霞的心意,她是怕她难过,只是这丫头看着聪明,有时候却也傻得可以。那样的话分了跟没分还有什么分别?
趁着自己还在他们不走,将来自己不在了,他们就更不会走了!没个老祖母刚刚去世,侄儿同侄儿媳妇便强硬要将叔叔婶婶们赶出去的道理,到时候他们有理也会变得没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么做,可是,老二,老三两家子太令她伤心失望了!且不说最初他们欲谋害东南和春霞性命,东南和春霞回府之后许多的风波事端,还不都是他们挑起来的!
最令她难过的是,东南出征陕西遭遇瘟疫,春霞赶过去之后,这两房的儿媳妇竟偷偷在城郊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尼庵中买通了庵主偷偷行巫蛊之术诅咒年东南和春霞死在瘟疫之中。
这事儿她得知之后气得不行,这种阴毒的事情若非证据确凿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而且,一旦传了开去,年府势必声名扫地,成为京中人家的忌讳。这样的人家,谁还敢同你来往?
于是,她便暗中派人使了些手段,将那小尼庵的庵主教训了一顿,廖氏,蔡氏也许察觉到了什么,惊惧之下慌忙停手。
这件事老太君从没提起过,事后廖氏,蔡氏也曾怀疑是她动的手言辞间试探过一二,老太君并没有接她们的招。就算对春霞,她也没有提过。
只是,她思来想去,这家必定是要分了!不然将来只怕还会有事!老二,老三他们要闹腾就让他们闹腾去吧,但却不能坏了大房的名声,将来他们分了家,他们怎么闹都行!
春霞也是聪明人,听老太君这么说便猜到自己和年东南都不在京中的时候年府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是十分不好的事情。但老太君既然不说,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追问。
“老太君既这么说了,一切但凭您老人家做主便是!”春霞笑笑,不再拒绝。
老太君含笑点头,又叹道:“你们母亲,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唉,她其实也挺可怜,以后,你们别亏待了她,让她安安稳稳的养老便是。”
其实,她老人家虽然不管事,可这府中的事哪一件瞒得过她?当年因为秋玲的事情,大儿子一直对大儿媳冷漠相对,她统统都看在眼里,背地里也劝过大儿子。
只是这大儿子面对她的劝告从不顶撞,恭敬有加的表示听从,过后了仍是照旧。她身为婆婆,还能把手伸到儿子房中不成?也就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罢了!
冬去春来,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大儿子和两个那么优秀出众的孙子突然之间死于非命,那一回,差一点就要了她这条老命!对大儿媳来说,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
正因她的可怜,和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她心里忍不住总同情她,怜惜她,东南回来之后,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也不忍多管,没想到终究到了不能不管的这一步。
提起大夫人,气氛一时有些凝固,春霞心中顿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知道她对你做过许多不可原谅之事,只是,唉,说到底她占着嫡母的身份!好孩子,你便委屈一回吧,看在如今你们有惊无险,平安无恙的份上,看在她已一无所有的份上,好好的待她。”老太君握着春霞的手,说起这话心中亦无限的愧疚与酸楚。
“老太君,”春霞忙笑道:“您这是什么话!您这么说孙媳会无地自容的!只要大夫人她不再闹事,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侯府中少不了伺候她的人,也少不了她的身份应得的一切。”
看在老太君的份上,她的确会好好待她,但在她心中,她早已不配她和年东南叫一声“母亲”,更不配得到他们的尊敬。她不会忘记她对自己做过的事,也不会原谅。
老太君听毕心中暗叹:自作孽不可活,她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至于今后,可不是她能够管的了的了!
“那就好!你这么说,老婆子便放心了!如果将来她还不死心要闹腾,别说你们不能饶恕,就是我也不会再管她了!”老太君笑了笑。
“您老放心,孙媳当着您的面答应的事儿,断断没有反悔的道理!“春霞朝她笑笑,见时候不早,再说了几句,看着许嬷嬷等服侍老太君歇下,便回了敬一堂。
二月,冰河解冻,东风剪柳,春暖花开。战争终于结束,年东南终于回来了。
冬天的时候,西北寒风凛冽,天寒地冻,原本乃是出兵大忌的时节。然而年东南与西北众将正是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中出其不意突发奇兵,在除夕之夜敌军部落狂欢之际将他们的主力部队围而聚歼,打得七零八落。
随后又分别乘胜追击,将逃往草原大漠深处的敌军亦歼了十之七八,重创其元气,至少十年之内,再也无力南侵。
于是,西北大军休整之后,这才班师回朝。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龙颜大悦,朝中一片欢腾,这是新年里的头一件大喜事,是个极好的兆头。皇帝当即便命令礼部与兵部立即着手安排迎接凯旋大军回朝事宜,与众臣讨论起了赏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