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老太君嗔着春霞道:“你治好了大公主的腿疾,如今又是大公主御用的大夫,连皇后娘娘尚且对你刮目相看,长公主也不必说了,还有谁敢说你一无是处,谁敢欺负你?若府上真有这样的人,我老婆子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说着又怪她:“你这孩子,也太心细了!”
大夫人一想也是,如今的春霞可不是当初那个初进京城她丝毫放在心上的女子了,她为皇室立了功,得了长公主和皇后青睐,若真想在贵人们面前说点什么,也不是做不到的事。罢了,就给她个面子吧!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也罢了,这事便依了你吧,红星任由你自个处置!”大夫人只得说道。
“多谢母亲成全!”春霞施礼。
“好了!”老太君便道:“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谁也不许再放在心上!若将来谁再敢在我老婆子跟前提个一言半句,可休怪老婆子当面啐她!你们都听见了?”
大夫人和春霞忙都答应。
老太君看了大夫人一眼,又咳了一下缓缓说道:“还有件事,趁着这会儿我一并说了吧!大儿媳啊,春霞是你的儿媳妇,也是永安侯夫人,将来的应酬多着呢,总不好什么都不管的。眼看就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只怕也忙不过来,就叫她帮着你一起管家吧,你多教教她,迟早有一天,这个家是得交到她手上的。你早早教了她,也早得清闲不是?不然万一她将来接手,手忙脚乱的弄得一塌糊涂,她落了笑话,咱们整个年府都没面子,旁人也会说你这个做婆婆的不用心!你说呢?”
大夫人心中顿时堵得慌,却不得不承认老太君这话说的有道理。自己只有她这一个“儿媳妇”,东南又承了爵,将来这年府中馈除了交给她手中还能交给谁?
先前侄女阿秀还有盼头,如今是没有指望的了。那平妻之事又叫老太君揽了过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进门,老人家眼下的吩咐,天经地义。
“媳妇儿最近可不也琢磨着这事儿呢!只是生怕春霞要照顾长公主的身体忙不开手脚这才犹豫着没说,既然老太君这么说了,春霞明日起你便过去同我一块处置家下事务吧!年下事情的确是多,你也该分担分担了!”大夫人便笑道。
“倒是你提醒了我!”老太君闻言又笑了,向春霞说道:“你且看且学着吧,若长公主那边传唤,自然是以长公主为先。”
春霞忙笑着答应了。她不是个喜欢揽权之人,却深深明白只有将这权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更好保全自己。
三人说了半响,这才散去休息。春霞和大夫人原本要将老太君送回去,老太君摆摆手没叫她们送,在岔路口便叫各自去了。
两人到底看着许嬷嬷等簇拥着老太君消失在拐弯处,这才各自告别。
临别前,大夫人深深瞧了春霞一眼,目光有些发冷,笑道:“今儿晚上好好理一理思绪,养足精神做好准备了,可别叫老太君和母亲失望啊!”
“母亲放心,”春霞目光柔柔的同她对视着,笑得腼腆:“媳妇不会叫母亲失望的!更不会辜负老太君一番好意!”
大夫人冷笑,挑眉道:“也是,你从来都没教母亲失望过,就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一样了!”
“也许如母亲所愿吧。”春霞微微一笑,朝她施礼告退。
回到敬一堂,年东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迎了出去握着她的手一同进屋,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快担心死了!没事了吧?”
“没事了!”春霞笑笑,见他颇有怨念的望着自己,显然仍是在生气自己不许他跟着去。可是那种场合,他去了是真的不好。反正大夫人不待见她,早就撕破了脸面,让大夫人当面难堪她无所谓的,但他不一样,好歹大夫人对他还客气着呢,何必叫他看见她难堪?
“没事就好!”年东南笑道:“这回可以好好过个年了!红星你要怎么处置?”
除了年东南,更加不安的就是红星了,她知道一旦春霞不能揭穿表小姐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听见年东南这么说,不由微微抬头朝春霞看了过来。
春霞笑了笑,说道:“就安置去清凉山庄吧,年管家和陆嫂子都是好人,正好她过去了可以给陆嫂子搭把手,你看好不好?”
年东南点头笑道:“这样也行,在清凉山庄当然是安全的。”
红星也是知道清凉山庄的,闻言不禁大喜,忙跪下拜谢了。
第二天一早,前后有两辆马车离开年府,一辆前往方家,大夫人亲自送哭了一夜憔悴了许多的方水秀回去;另一辆则是出城前往清凉山庄的,据敬一堂传出的消息是红星突然得了急病,需要出府休养。
至于什么急病,休养多久才回来,这种问题跟旁人无干,即便旁人心里头这么想,也不会闲着没事的跑到敬一堂去特意打听。
踏上马车,马车离开年府,红星忍不住轻轻撩起车帘一角,朝里深深的看了一眼。
不是不舍,而是感到了一种彻底的解脱。
那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红星顿觉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记事的时候就跟着一个叫做“干爹”的人,而后来才知道,“干爹”是个人贩子,在她八岁的时候通过人牙子将她卖进了年府。
这么多年,她便一直在大夫人身边伺候。
大夫人曾经携着她的手笑吟吟的同她说,她是真的喜欢她,看重她,那天人牙子带了十几个小姑娘来,十几个人中她一眼就相中了她,毫不犹豫的便将她买了下来!
大夫人待她的确是好,可以说是很好。这些年来对她悉心教导,供她吃穿不愁,比那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还要享福。
然而早熟的她深深明白,大夫人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她值得她这么做而已。
如果大公子没死,她迟早会是大公子的人,如果死的只有大公子,那么她肯定会是二公子的人,这一点不但她,大夫人身边众人均心知肚明。
对这看似既定的命运,红星既不欢喜也不反对,更没有生出逃脱或者反抗的念头。她是个极其理性冷静的人,没有把握,徒劳无益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也不会去多想。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可谁也没料到,两位公子竟然与大将军一道丧命,而她又被作为大夫人的棋子送到了新二公子的身边。
她并没有想过要背叛大夫人,只是一向来习惯了将份内负责的事情一丝不苟的做到最好,于是不由自主的对敬一堂的两位主子上了心;她也不习惯做一个卧底,那颗原本十分理智冷静的心时时处于煎熬之中。
饶是如此,她仍旧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夫人,只是当她发现自己能够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少的时候,她变得更加煎熬和不安了。
那天从表小姐那里拿了纸包回去,她虽然决定下药,心里其实也是纠结万分的。最后时刻她不知道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总而言之,她将真相和盘托出了。
看着夫人脸上浅浅清清的笑容,丝毫没有诧异的眼神,红星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终于确定原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此事并没有瞒过夫人。
也是,如今敬一堂上下被夫人把持得水泄不通,怎么可能还有事情能瞒得过她呢?自己是大夫人派来的人,她虽不动自己,但派那么一双两双眼睛盯着自己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红星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离开侯府,从此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陷入这种两难的争端了。这些年她为大夫人做的事情,也够了!
大夫人带着方水秀回到方家,下了马车,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宅院,方水秀的脚步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忍不住怯怯的看向姨妈。
“走吧!”大夫人既恼她不中用又觉得有些不忍,淡淡说道:“到底是你亲生爹娘,就算骂你那也是为你好!”
“姨妈,”方水秀却是恐惧的颤了颤,祈求道:“这件事情就不能,就不能不告诉我爹娘吗……”
“你说呢?”大夫人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自顾往前去了。
不告诉?不告诉自己要怎么跟哥哥,嫂子解释侄女儿这副模样回来?万一这丫头死要面子,在自己走后胡言乱语跟哥哥,嫂子歪曲事实说些什么,哥哥,嫂子不明所以反倒埋怨起自己来,怪自己不帮侄女儿,怪自己绝情薄义,那真是没事找事!
方水秀苦涩一笑,扶着四儿只得慢慢的跟上。
方家夫妇听大夫人将事情说完,知道这件事居然还叫老太君抓了个正着,不禁又惊又怒,方大老爷气得当场就要将方水秀打死,大夫人和方大夫人好说歹说劝住了。
方大老爷被妻子和妹子拉开仍旧恨恨不已,忍不住对着方水秀大骂起来。
方水秀又羞又愧,早已哭得跪倒在地。
还是方大夫人心疼女儿,见状忙命丫鬟们将女儿扶回她自个院子去,与大夫人一道再劝着方大老爷。
“这死丫头!真是气死我了!”方大老爷恨恨道:“原本觉着她聪慧,从小便多疼了她几分,又重金聘请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礼仪规矩,谁知她竟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传了出去我们方家有什么脸面!”
“大哥,她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你就少说两句吧!”大夫人不由蹙了蹙眉,又道:“你放心,老太君已经发了话,这件事情绝不会流传到外边去的。既不会败坏方家名声,也不会对阿秀有什么影响!你们也就别责怪她了,过后好好的开导开导她,她的日子还长着呢!”
方大老爷只是连连冷笑,说道:“做出这种事情来,可见是个不中用的,开导她又有什么用?还能指望她给方家带来什么好处吗!”
听着丈夫这番凉薄的话,方大夫人不由得心中一酸,有些幽怨的瞟了丈夫一眼,心里忍不住暗暗怪上了大夫人:如果她肯多照应照应,阿秀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怪自己鬼迷心窍,一心想要攀附这门亲事,这才同意将阿秀送过去,没想到却害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