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新生入学,学校外面的大车小车排起了长龙。
滕飞、徐歌、张国文和宗婷颜怡,身着写有“中国电信”字样的T恤,热情地帮着新生拎行李,介绍学校的情况,然后,向他们推荐电信的手机卡。
“这是电信专门为咱们大学城推出的超值套餐,免办卡费,每月无最低消费,长途无漫游,跟市话一样,萝卜价。学校南边就有电信的信号基站,信号好,不掉线。只要一次充值100元,就能免费办卡,300元送天翼手机……”
这些话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张嘴就来,一字不差,跟录音机似的。
傍晚,大家聚在蓝莲花驿站,清点战果。
这天,大家一共推销出去46张卡,电信给的提成是每张卡45元,也就是说,光新生入学的第一天,他们就赚到了2070元钱。
宗婷掏出小本,记上每个人的战果。
“各人回去早点歇吧,明天还得继续战斗。”张国文夸张地伸懒腰打哈欠,“要我说,我们这速度也太慢了点,这么些人扑上去,一天才推销这么点儿。我看明天咱们得改变战术,瞧谁顺眼,直接围上去。打不打电话?办不办卡?给个痛快话。掏钱稍微慢一点儿,直接就恶狠狠地撂一句‘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那我们每人还得再置办一身行头,黑西装,黑墨镜,怀里再揣把砍刀,露截刀柄出来。”滕飞道,“张国文你把咱们学校当铜锣湾了吧。”
徐歌笑:“别说,这招肯定能提高效率,但就怕把公安给招来。”
“这些馊主意就别想了,新生入学,商机无限。如果咱们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那笔阎王债全部还清,就得兢兢业业,拿出红军过草地爬雪山的毅力,老牛耕地毛驴拉磨那种吃苦耐劳的态度,发挥咱们所有的聪明才智,爆发小宇宙里全部的能量。”滕飞说,“还有一年我们就毕业了,毕业前,经历这样一场磨难对我们也许真是件好事。我们比其他同学更早地接受来自社会残酷的考验,我们必须把磨难当成挑战,成功过关。所以,哥几个啥也别说,一块儿努力吧。”
“说得好。”颜怡学着赵本山小品里的动作鼓掌,半天,怯生生地道,“可我都俩月没买化妆品了,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你不化妆已经够漂亮了,瞧你,再笨的人也知道啥叫天生丽质。你要再抹化妆品,还叫咱们学校里的男生怎么活呀。每宿你们宿舍楼下都得有猫叫。”张国文嬉皮笑脸地道,“瞧瞧我吧,我都俩月没进游戏室了,就昨晚梦里CS了一回,那真叫一个过瘾,一杆大狙爆头无数。醒过来,想想残酷的现实,我差点哭了。”
“你俩就别起哄了。”宗婷微笑,“看看我们的成绩,你们就会觉得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我们从七月份开始,现在已经赚到了一万六千八百八十四块钱,不对,还得再加上今天的,一共是一万八千九百五十四元。明天稍微使把劲,就到两万了。”
“这么多,这不逼着哥几个骄傲吗。”张国文道。
“这会儿骄傲还早了点,别忘了我们还差八万了。”滕飞有些黯然。
10万,对于这样一帮在校的大学生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两个月前,老太太家属直言不讳地提出,如果不赔偿,就走司法程序。傅凯极度消沉,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好几天。滕飞宗婷他们,去咨询了律师,得到的结论是,赔偿是必须的,除非傅凯能够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撞人的不是他。校方出面,与老太太的家属进行了协商,最终的结果,就是傅凯承担老太太60%的医疗以及后续治疗费用。傅凯来自苏北一座偏僻的小城,父母都是老实巴交一辈子的工人,他们辛苦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来。当校方说要通知傅凯家人时,傅凯立刻便红了眼,叫嚷着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惊动家人。
“家里人都指着我上大学出人头地给他们增光了,我没能衣锦还乡,还给他们惹了这么大乱子。我没脸见他们,宁愿去死。”傅凯说。
那段时间,傅凯变得有些神神叨叨了,有一次,滕飞他们几个硬拖他出来吃顿饭,从头到尾,他都眯着一只眼。大家便问他眼睛怎么了,他摇头不语,被问得多了,终于撂一句:“我在试着看一只眼能不能活下去。”
这句话让人一头雾水,但很快,滕飞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这家伙快走火入魔了,兜售人体器官这种事,也能想出来。”滕飞后来说。
“这挺正常,换了我也肯定动这心思。”张国文叹道,“10万块钱,对那些富二代来说,也就场毛毛雨,可搁我们这几个身上,真能把人给逼死。想想还真奇怪,我们这几个人里头,怎么就没个资本家的闺女,地主家小崽子什么的,那样我们就能劫富济贫,帮着傅凯渡过这次难关了。”
“这不是傅凯的难关,是我们大家的。”滕飞忽然重重地道。
所以有人都沉默,盯着他看。好一会儿,徐歌才点头道,“没错。”
“这事儿,我们和傅凯一起扛。”滕飞大声道。
没有人对他的话有异议,但是,怎么扛,却挺让人为难。
“我没意见,可关键我们都没钱。就算打今个起,我们吃糠咽菜,每顿数盐粒泡饭,那也攒不下几个钱来呀。”张国文说。
“钱不是省下来的,是赚来的。”徐歌抢在滕飞的前头说。
就是那一天,大家统一了意见,在接下来这一年的校园生活里,除了学习,他们还要去赚钱,赚很多的钱。傅凯知道大家的决定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发了会儿呆,就独自走了。
他能说什么呢?感谢大家能够陪他共渡难关?还是庆幸能有这么几位在他危难之际,守在他身边的朋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忙碌让大家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整个暑假里,所有人都没闲着,宗婷和颜怡忙着做家教、去商场替厂家搞促销;滕飞和徐歌还是继续老本行,在本地论坛里组织人去海边露营,还去了两趟草原;张国文和傅凯接了家广告公司的活,天天站街扫楼替人发传单。两个月的时间,收获居然颇丰。
终于熬到了开学,正像滕飞说的,新生入学,商机无限。因为有了一个暑假的磨炼,大家现在信心十足,要从这些新生身上,赚到那笔阎王债的钱。
开学第一天的晚上,滕飞他们几个从蓝莲花驿站出来回学校,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张国文眼尖,认出那就是傅凯。正要撒腿往前追,却被滕飞拉住。
“你们不觉得傅凯这阵子,好像在刻意躲着咱们?”滕飞说。
“早瞧出来了,他这是过意不去,总觉得是拖累了咱们。”颜怡说。
“什么都别说,再给他点时间。”宗婷低声道,“要不是我参加抽奖,弄了俩亚丁的名额,就没现在这么些事了,傅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这事儿跟亚丁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滕飞听出了宗婷的歉意。
宗婷轻叹一声,无语。
亚丁,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现在已经再没有人提起了。那两个去亚丁的名额,经过商议,一个月前让他们在网上给拍卖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思再去亚丁。
亚丁,依旧在那遥远的地方,与他们隔着一个梦的距离。
敲门。半天门开条缝,露出一个小姑娘的脸。
宗婷把一张宣传彩页递过去。门全开了,小姑娘接过彩页低头看,这时候,可以看到房间内还有几个同龄女孩。
“内地过来的吧?”宗婷边上的颜怡问。
小姑娘点点头,目光里带些警惕。
“看过大海吗?”颜怡再问。
小姑娘疑惑地摇摇头。
“在海边扎过营吗?”
小姑娘还是摇头。
颜怡笑了:“那就对了。知道江城是全国著名的海滨城市吧,来江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大海。当然,光看海还不够,你们得好好享受大海。傍晚时分,海浪轻涌,一次次扑向沙滩,就像恋人般缠绵。海风吹过来,海鸥在天上飞,我们在沙滩上点起来篝火,搞点烧烤喝点啤酒,然后睡在帐篷里,涛声来入梦,微熏伴海眠。早上起早点,去礁石上抓小螃蟹,完了排成一排坐在沙滩上,看日出。光想想就知道去海边扎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儿,别犹豫了,这辈子能在青春记忆里放光的事儿,能有多少。有兴趣赶紧报名参加我们的蔚蓝大海野营狂欢活动,名额有限,每期只限30人……”
小姑娘听得有些迷糊,怯生生地道:“我想想。”
颜怡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赶紧回屋想去,你们都是新生,现在需要的,就是多参加些活动,多认识些朋友,多看几个帅哥,这样,在未来的四年里,你们的校园生活才会更加丰富多彩。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女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算是回答。
“去海边扎营还真不错,要钱吗?”屋里不知是谁撂了一句过来。
“抬杠。”颜怡头往宿舍里探,“这谁呀说话有点二,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指望天上掉馅饼吃霸王餐?咱们明码标价合理收费,你们没事在这附近几所学校打听打听,大学城飞翔户外社团,多大的名气。放心,扎营的人多了,肯定不会坑你们的。”
门关上,宗婷和颜怡走几步,到下一个门边。
未语先笑,宗婷道:“颜怡你现在越来越有范儿了,说话跟大姐大似的。”
颜怡嘻嘻笑:“跟这些新生,你就得恩威并施,拍一上掌再嘴里塞个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