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在进步,咱们也得跟着往前走,要能一不留神要能时代前头去,那就算出息了。咱们就说结婚,以前结婚就拿个本儿,找亲戚朋友来家吃顿饭。你瞧现在结婚那些名堂,怎么折腾怎么来。别的不说,咱就说婚纱照。以前俩人到照相馆儿拍张合影,下面打上一行字就算完,能穿件婚纱系根领带,那就叫时髦。再瞧现在那些婚纱照,哪张不跟明星海报似的。你说那些新人为什么舍得花那么些钱拍几张照片?留住美丽,纪念爱情走向婚姻,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梦想。梦想是个舞台,谁都想成为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你说那些明星长得还不如我了,凭什么她们能那么美丽漂亮地印海报上杂志封面?咱这辈子没那机会了,花几个钱也明星一回挂家里墙上去,成不成?从照相馆到影楼算是时代的进步,那么,从静态的照片到动态的视频,也是一种进步,而且,我相信,也必然会成为趋势。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得先机,占领市场。”
宗婷这回全听明白了,叹道:“跟徐歌聊一宿,你收获还真不小,连说话都有徐歌那味儿了。不过,你们这想法真没错,值得一试。”
见宗婷支持,滕飞劲头更足:“不是一试,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那你打算怎么做?”宗婷问。
“买机器,找师傅,自己再头悬梁锥刺骨地刻苦一回。”滕飞跃跃欲试,好像已经迫不及待,“摄像跟摄影的技术含量其实都高不到哪儿去,关键是摄影师得懂得美,有天赋,剩下的就是多学多练了。”
滕飞说这话时充满自信,未了又加一句:“这难不住我。”
宗婷当然相信他的话。
这天上午,滕飞联系了一个在上海的同学,请他帮忙去打听机器价格。然后,又找了滕老爷子一位在电视台的朋友,请他给找位师傅。
“后期剪辑非常重要,我一定得找最好的师傅。”滕飞这样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去北京上海找个地方学上一年。”
看到滕飞一扫往日的郁闷,宗婷也打心里替他高兴。
忙忙碌碌一上午就过去了,店里又来了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宗婷过去跟他们聊了会儿,忽然手机响。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背过身去接听,忽然愣住了。
她不顾了边上的那些人,站起来就奔后面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叫滕飞的名字。
两个月之后,江城,一家火锅店。颜怡刚进门,就看到傅凯在一堆食客中间,竖起胳膊招呼她。
过去坐下,颜怡四处看:“傅凯,又忽悠我们,说晚上带个小美女让我们鉴赏一下,人呢?我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替自个儿着急,老让我们跟着操心。”
傅凯笑:“我也想带个姑娘过来替自己撑撑场子,可没合适的,我总不能饥不择食吧,那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跟姐说说。”颜怡瞪着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姐这圈里现在别的没有,就剩美女了。只要你开口,我高低得给你配一个。”
傅凯笑得挺开心:“我也不是挑剔的人,跟你差不多就成,比你差点我也认了。”
颜怡白他一眼:“怪不得你老单着,老拿我这标准来要求别的姑娘,那哪成。”
“没办法,跟你朝夕相处这么些年,你都烙我心里去了。”傅凯哈哈一笑,“每回见到张国文,我都有掐死他的冲动。要不颜怡咱们商量商量,你别搭理那小子了,咱俩搭伙儿过日子吧。别担心张国文寻死觅活地要挟你,他要认死理不放过你,今晚咱们就给他酒里下二斤毒鼠强。呆会儿让他横着出去。”
“呸!”颜怡转头冲地上唾一口,“傅凯不带你这样的,说话太损了。我理解你对我的仰慕之情,也理解你现在的痛苦。可这得怪你自己,谁让你当初在学校那会儿一叶障目,除了宗婷眼里就没别的姑娘。其实那会儿我还真挺羡慕宗婷的,你们一帮男生全宠着她,把我当丑小鸭。那会儿,你要稍微多瞧我两眼,兴许现在真没张国文什么事了。”
颜怡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能永远活在你心里了。要不明天我送你张照片吧,以后相亲或者泡哪个姑娘,先把我相片拿出来对照一下,人海茫茫,我就不信你找不着个把跟我差不多的。”
傅凯立刻作惋惜状:“我看行。不过颜怡咱们可说好了,哪天咱们都成老头老太了,张国文万一没扛过我先挂了,你的黄昏恋我可先订下了。”
“那没问题。”颜怡爽快地答应,“可我就担心你活不过张国文。”
傅凯再打个哈哈,刚要说话,颜怡的电话响。接听过后,颜怡叹口气:“张国文放鸽子,来不了。他们领导现在是越来越赏识他了,有局子必定把他带上。”
傅凯连连点头:“合着今晚就剩咱孤男寡女俩人了?真是好领导,太善解人意了。”
颜怡也笑:“别得意,张国文晚点赶过来。现在,你还剩下几小时的时间,有什么煽情的话尽管放马过来,要能真打动我一回,我还真就敢电话张国文让他别过来了。”
傅凯赶紧双手合十:“存着,甜言蜜语我全存着留咱俩黄昏恋的时候说。”
于是大笑,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
边吃边聊,时间过得挺快。张国文还没来,颜怡打了遍电话过去催,张国文说已经在路上了,让再等会儿。颜怡跟傅凯有一搭没一搭那儿闲扯,忽然傅凯的眼睛有点直。
颜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怔住了。
火锅店里的几根柱子上,都挂着液晶电视。刚才播的是段谍战剧,但没几个人看。这会儿应该是剧集中间插播广告,看得人更少。而且,火锅店里吵,电视里的声音根本听不着。
但这会儿的傅凯和颜怡,目光却再也移不开分毫。
宗婷在电视里,抱着吉他,在山巅,在草原,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唱歌,行走。最后现出的字幕,是一家户外用品公司的名字。
“宗婷什么时候成户外用品公司的代言人了?”颜怡嘀咕,“一点口风没跟咱们露。”
“赶紧打电话呀。”傅凯说,“先致电宗婷,表示祝贺,咱这圈里,终于出位明星了。再给滕飞那小子打过去,谴责一下,这么大的事,也不向组织汇报,一点组织性纪律性没有。”
颜怡依言摸出电话来,先给宗婷拔过去,关机,再打滕飞。半天,滕飞才接电话,语气异常沮丧。
“宗婷走了,我刚看到她在微博上给我的留言。”滕飞说。
颜怡惊得呆了,半天才问:“为什么?”
那边的滕飞沉默片刻,道:“她说累了,不想再继续这种违背自己意愿的生活。现在,我想她已经在路上,谁也不知道她打算去哪儿。”
宗婷真的走了,甚至没有和滕飞当面告别。
两个月前的那个电话,来自一家知名户外用品公司,他们看了宗婷那段网络视频,听了那首在驴友中风靡一时的《在路上》,觉得她的形象以及歌声,非常适合自己公司的品牌形象,所以邀她代言。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宗婷有些无所适从,而滕飞显然很兴奋,竭力鼓动宗婷面对新的挑战。忙忙碌碌的两个月,形象片终于出炉。宗婷还没有从忙碌中解脱出来,开始不断有媒体来采访,还有几家地方卫视来邀请她去做节目,甚至,有唱片公司来人联系,表达了希望与她签约的意愿。
宗婷更加不知所措,在媒体记者面前,常常忽然就沉默下来。
滕飞对这一切的热情,显然要大于宗婷。每当宗婷情绪低落时,他都会鼓励她,告诉她,人生这样的机遇不会很多,而当机遇来临,如果不抓住它,那么也许就会抱憾终生。宗婷知道滕飞说的没错,但却始终没有办法适应这骤然的改变。
唱片公司的人已经把签约的合同送来,厚厚的几十页,文字密密麻麻,宗婷看了就觉得头晕。滕飞细细看了,非常耐心地一条条向她解释,商演、代言,拍MV、出专辑,每一项内容都让人兴奋。
宗婷后来觉得自己不签约,那简直就是傻瓜,而且,滕飞的热情和兴奋,也让她无法拒绝。签约的日子就要到来,前夜,滕飞专门带她出去,找了家高档酒店,为她庆祝。
第二天,宗婷便离开了,带着她的所有户外装备和吉他。
在她的微博上,她写道:机遇只对那些需要机遇的人才有意义,也许那个舞台意味着鲜花和掌声,还有一个辉煌的未来,但它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而今,我怀揣爱情与梦想上路,并不意味着离开,因为,终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会归来,我只希望,那时,我们的爱情不老,我们的誓言,历经岁月的磨砺,仍然不朽。那时,你的怀抱,便是我此生的港湾。
见到博文的刹那间,滕飞泪如泉涌,久久无法抑制。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就要在等待中度过了。他思虑了很久,在宗婷的那条博文下,只写下了两个字: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