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歌,你给我站住!”街道上,苏雯打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
徐歌脚下不停,就跟没听见一般。
苏雯疾步到他跟前,转到他前面:“不管怎么样,不管以前你们家发生过什么事,那是你亲生爸爸,大老远跑到江城来。你对他不管不问也就罢了,怎么能当着那么些人面给老爷子难堪。徐歌你今天真有点过了。”
“我跟他的事儿,你们都别管。”徐歌沉声道。
“我凭啥不能管,他是你爸,将来我也得管他叫爸!”苏雯提高了声音,“或许以前他真做过什么令你伤心的事儿,但你不能因为当年那点事,就记恨他一辈子。他大老远跑江城来,你对他不管不问,他还赖在这里不走。为什么呀,不就因为你在江城吗?他想离你近点,他想能时不时地看看你,这要求丁点都不过分!”
“他想离我近点那是他的事,只要别往我跟前凑,他想干吗我都管不着。”徐歌沉声道。
“徐歌你还是不是个正常人,那可是你爸!我就搞不明白,这父子俩能有多大的仇怨。今天你要不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别想走!”
“我们家的事,你别管。”徐歌大声道。
“我偏要管。今天老爷子是我找去的,你凭什么那样对他。”苏雯目光与徐歌的对视,毫不退缩。
“懒得跟你说那么多。”徐歌绕开苏雯,径自向前。
苏雯再次赶上,转到他前面,拦住他:“徐歌,我不想跟你吵。你有什么苦衷,那就告诉我。如果我觉得你是对的,我会毫不犹豫跟你站在一起。如果你觉得那是你们家的事,不能对我这个外人讲,那我也没办法。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跟你提一句老爷子的事。”
徐歌怔怔地盯着她看,她的目光此时也带上了些期待。
终于,徐歌再次绕过她,什么话都没说,慢慢向前。
“徐歌!”苏雯在后面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但他的脚步虽慢,却没有丝毫的停留。
第二天,大家都闭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因为商品价格几乎是以零利润在销售,最近这段时间,订单数量有所回升。除了核心的七人团队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大学城被收购计划,所以大家兴致还很高。工作室里,好像又恢复到了以前忙嘈嘈的时候。只有徐歌紧锁的眉头,让大家心里有些忐忑。
与捷易购的谈判紧锣密鼓地进行,但苏雯好像对谈判没了兴趣。当徐歌示意她跟他一块儿去见捷易购的人时,她总是漠然地找些其他事来做,好像没听见一般。大家都察觉到了她和徐歌之间紧张的气氛,宗婷和颜怡晚上还盘问了苏雯一番,但苏雯笑而不答。大家便猜测事情的起因还是那晚徐歌的拂袖离开。徐歌和父亲老徐之间到底有什么疙瘩,也成为大家私底下谈论的话题。
这天徐歌一大早就出去了,苏雯在工作室里呆到十点钟,跟宗婷颜怡打个招呼,离开公司,去找老徐。
那晚的事情过后,苏雯一直想找老徐聊聊,但又不知道去了该说什么。那晚是她让滕飞和宗婷带上老徐,没想到反而激化了老徐和徐歌之间的矛盾。对老徐,她心怀歉疚。
去了替老徐租住的房子,老徐不在,门锁了。
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屋里收拾得很整齐,她忽然就有了些不安的感觉。很快,她就在桌上发现了一个未封口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只看了两眼,立刻就摸出电话来,给老徐去电话。彩铃声在屋里响起,苏雯循声找去,在床头发现了老徐的手机——这手机还是老徐刚到江城时,苏雯送给他的。
于是顾不了在和徐歌怄气,给他打过去。铃声只响了几秒钟,便被挂断了。苏雯怔一下,再挂过去,还是被挂断。
难道徐歌真在生她的气?他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这样连挂过她两回电话。
赌气再打过去,这回徐歌已经关机了。
有些泪水噙在眼中,苏雯怅然坐下,再把那封信展开,细细地看。
徐歌直到这天下午才回到工作室。几个客服小姑娘在忙,滕飞他们几个也都坐在电脑前。看到徐飞进来,滕飞赶紧站起来迎上去:“今天一天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开机。”
徐歌身子忽然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一把椅子,身子也随即坐到椅子上。
“喝酒了吧,瞧你这一身酒味儿。喝高了没?”滕飞问。
“没喝多少。”徐歌摆摆手,“你们要知道今天我都干什么了,肯定得激动得跳起来。”徐歌情绪很高,待到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慢慢从包里掏出一摞文件来丢到桌上。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张支票。
张国文最先叫出声来:“不会今天签了吧?”
“不签能拿到支票吗?”徐歌得意地笑笑,招呼宗婷过来,把支票拍到面前的桌子上,“现在,我把这笔钱交到咱们大总管的手上,大家猜一猜,最后的价格是多少?”
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和他玩文字游戏了,大家围到宗婷身边,脑袋凑到一齐,盯着那张支票看。随即,大家齐齐发出一阵欢呼。
“徐歌你太有才了,比预期目标还多了四十万!”颜怡大叫。
“你这效率也太高了,这才半天没见,就把事情给办了。”张国文抓过支票,手舞足蹈,“一下子有这么多钱,我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太刺激了。”
滕飞问:“捷易购的人给钱这么痛快,徐歌你给他们下什么套了?”
“哪有。”徐歌笑道,“他们这是捧着钱往你怀里塞,还生怕你不要。我本来打算再坚持几天的,可他们直接把支票往桌上一拍,我瞧了足足一分钟,愣是没经得起诱惑,立马签字画押。本想拿了支票就走人,但他们老总,非得中午一起吃顿饭。兜里揣这么多钱,我也生怕遇上个不测什么的,更担心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把我灌醉了再把支票拿回去。但是,丢人的事情咱不能干,就算我心里头已经乐开了花,恨不得肋生双翅把这好消息告诉给兄弟姐妹们,但我还是得保持镇定,慢条斯理地吃完那场酒才回来。”
“喝酒也不至于喝到这会儿吧。”滕飞看看表,“这都几点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你们不知道,捷易购那么大一老总,虚心向我请教,我琢磨反正往后这块儿市场全交给他们了,也就知无不言,给他做了回老师。”徐歌看看那边几个客服小姑娘,再道,“再说,我也不能忘了和我们并肩战斗的这些学弟学妹们。他们老总说了,我们团队的这些人,只要愿意,全都可以到他那边去,待遇和现在一样。”
那几个客服小姑娘,脸上终于也露出笑容。
徐歌还想说什么,宗婷忽然冲他使个眼色,嘴巴往一边撅了撅。徐歌看去,只见苏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好像在认真看什么,就跟没听到那消息没看到他回来一样。
眉峰微皱,但还是站起来,向那边走去。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都盯着他俩看。
人还未到跟前,苏雯就像脑袋后面长眼一样,忽然站起来,疾步往门的方向去。经过徐歌身边时,低声道一句:“你出来。”
徐歌怔一下,回身看到大伙儿正盯着他,苦笑,做个无奈的表情。后面的人一齐冲他竖大拇疙瘩,示意他向前。于是,他点点头,跟在苏雯后面出门。
外面走廊里,苏雯停在一扇窗前。
“上午正谈事了,你来电话,不方便接。”徐歌走到她边上,“等到支票揣兜里,我光顾着高兴了,把关机这碴给忘了。”
苏雯没吱声。
“看在我今天把这么大件事给办了,就别生气了。”徐歌手刚搭到她肩膀上,就被她一下甩开了。徐歌表情有些僵硬,想了想,还是柔声道,“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往后不管什么时候人在哪儿,只要你的电话响,就算把命豁出去也得接你电话。如果你不相信,我晚上就给你写保证书,再拿相框框起来挂墙上去。每天无论早晚,必须瞻仰三次,它们会时刻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今天的保证。”
苏雯终于轻叹一口气,说:“别把我说的跟悍妇似的,我没生你不接我电话的气。”
徐歌立刻眉开眼笑:“那就好。赶紧跟我回去,那几个丫头小子这会儿肯定脑袋贴门缝边上偷听呢。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看笑话,这就甜蜜着回去,腻死他们。”
苏雯神情依然严肃,她慢慢掏出老徐留下的那封信递到徐歌手中。
徐歌怔一下,低头看的时候,苏雯已经径自离开了。
接下来这个夜晚,很多人都醉了。
出售大学城网上商城,显然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徐歌仔细详尽跟大家分析了形势,大家终能理解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大多数人还会继续下去,只不过换了一家公司。而大学城的核心团队七个人,却是必须要跟大家告别了。最后应该有一个狂欢的夜晚,大家无醉不归,用以纪念那段并肩战斗的日子。
而终于喧嚣散尽,只剩下徐歌等七个人站在还是崭新的工作室里。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战场,我们在这里,团结合作,并肩战斗,实现了从校园向社会的大跨越。这间工作室,对于我们整个人生,都具有非凡的意义。很快,我们就要离开这里,迈向新的战场。但我们会永远铭记这里的一切,包括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台电脑、每张桌子和椅子、那块留言板、宗婷和苏雯每天下午给大家买的点心、颜怡抽屉里的巧克力和瓜子、张国文电脑里收藏的黄色网站、傅凯与大家分享的每一张女网友照片,当然,还有滕飞替大家PS的每一张照片,这一切的一切,在将来的日子里不仅都会成为美好的回忆,它还会是我们这一生都无法再度拥有的财富。现在,我们站在这里,不仅因为我们即将与这里告别,更因为这里将是我们新的起点。我们是狼,我们必须傲啸山林;我们是鹰,我们必须飞翔!所以,纵然有再多的不舍,我们还会毫不犹豫地跟这里说再见。”
徐歌话音落,众人齐齐发出赵本山式鼓掌。
张国文大声道:“兄弟们,还等什么,今天大家终于能松口气了。你们等着,我下楼搬两箱啤酒来,宗婷你也别闲着,赶紧去把你的宝贝吉他拿过来。你跟滕飞这一走,还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到了。今晚,我强烈要求我们喝个通宵,听宗婷唱歌,玩CS,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什么人生理想,什么爱情事业,什么赚钱奋斗,什么梦想希望,我们今晚都要统统聊个遍。”
大家一齐叫好。傅凯接道:“那我们干吗在这里呀,我提议直接上天台。大家的野营装备都在,全带上。咱们海边扎过营,山里扎过营,还真没在大厦的天台上扎过。我们要面对万家灯火,感受风从远方带来的远山气息。我们必须刻意营造浪漫,让瞬间成为永恒。待到多年以后,回头看这份刻意,就会显得无比珍贵。”
大家鼓掌轰然叫好,并且积极响应,个个显得兴奋无比。
傅凯张国文和颜怡下楼去搬啤酒,剩下的四个人,将大家全套野营装备全都搬到天台上。帐篷支起来,野营灯的光亮虽然不够强,但却足以让夜色变得清晰。宗婷还在调试琴弦时,啤酒搬了上来,当然还有一大堆零食和饮料。
于是音乐响起来,大家一齐唱放声高歌,唱《飞翔》,唱在过往的岁月里,感动过他们心灵的那些歌曲;大家翩跹起舞,纵然脚下已经踉跄,但却仍然激情四溢。在歌声里泪流满面,在回忆中蓦然发觉,离那些最单纯的日子已经渐行渐远。纵然满怀豪情,但伤感亦倏然而至,于是再唱更多的歌,喝更多的酒,竟是丝毫无法排遣。
后来有人沉沉睡去,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已经醉去。亦有人相偎而坐在天台边上,盯着东方那片蓝得澄清的天空。而终于淡淡的青白过后,第一缕霞光开始缭绕。
城市醒来,守候的人,飞快地去帐篷里拖出沉睡的人。惺忪的睡眼还未全部睁开,阳光已经如潮水掠过,火红的太阳从远方大厦的顶上缓缓升起。
阳光落在身上,大家并肩站立在天台的边缘。不知是谁率先张开双臂,于是有风真的从双臂下掠过,大家真的有了飞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