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阳门广场,到江城理工大学,得穿越大半个城市,所以,出发前,他们几个随便先吃了点。吃饱喝足,再回到广场上,夜幕已经降临,华灯骤放。这时的广场一下子热闹起来,到处人头攒动。4个小伙子一字排开,每人从颜怡手里抽了一个信封捏在手里,只等宗婷一声令下,便要拔足飞奔。
“等等,这么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你们就不打算先说点什么?”颜怡手背后面,在他们前面来回踱步,跟老学究似的。
“没错,还真得说点什么。”张国文先附和,“这里面我学问高,肯定得我先来。我要说的是,痛快呀,真他娘的痛快。我,张国文,终于又有机会和兄弟们并肩作战了。在下午的战役中,我充分发挥了勇于牺牲奉献的精神,每一局差不多都冲在最前面,让自己成为炮灰,垫平战友们前进的道路。我们最终胜利了,那帮企图阻止围剿我们的警察,全都倒在了我们的脚下。我恶狠狠地告诉那队小子,跟我们较劲,那就是死路一条。我看出他们虽然还不服气,但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败军之将哪还敢再提个勇字……”
“打住!”颜怡使劲叫,“没让你说下午的CS,说亚丁,说你们几个。”
滕飞傅凯和徐歌使劲乐,连宗婷也捂着嘴笑。张国文怔一下,道:“说亚丁,那我就没啥好说的了。我对亚丁不了解,你们几个不说,我连亚丁在哪儿都不知道,所以,对于去那儿我并没有太多的热情。但是,看傅凯他们3个,一听亚丁,就跟大意巴狼见到花姑娘一样,两眼冒绿光,我就知道,那肯定是个好地方。既然是好地方,我就得去,便宜事不能全让他们给占了。当然,就算我拿到去亚丁的名额,我也不一定真去那儿,我可以高价卖给其他想去的人。跟这哥几个谈钱虽然俗了点,但市场经济时代,你们不知道,做一个纯洁高尚,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于是我只能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好了好了,我替你总结吧。”颜怡踱到他面前摆手,“你压根就没想去亚丁,今天就是凑热闹扎堆玩来了。”
张国文板着脸盯着颜怡,忽然一竖大拇指,无声做个“高”的口型。
颜怡向左,踱到徐歌面前。
徐歌想了想,说:“请不要怀疑我接下来这段话的真实性——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在2012踏上方舟,我会毫不犹豫把这个名额让给在座的任何一位。但是,亚丁不是方舟,它是梦想,有时候,梦想比生命更重要。所以,我要对滕飞和傅凯说,抱歉,哥们儿,这回我必须要站在这里,跟你们比赛,跟你们竞争,跟你们争夺去亚丁的机会。当然,你们放心,除了亚丁我别无所求。我一定会像个谦谦君子来照顾宗婷,并且,在经过夏诺多吉垭口的时候,在经幡上写上你们的名字,让神山的光华,也照在你们的心上。”
他身边的滕飞听得入神,这时候,下意识地就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那边的傅凯也过来,伸手挠他的发,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再使劲挠两下,转身走开。
此时无声胜有声,理解有时候并不需要语言来注释。
“你已经打动我了。”颜怡大声叫,并且夸张地在脸颊上做抹眼泪的动作,“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徐歌你能胜出,那样,夏诺多吉垭口的经幡上就能出现我的名字了。”
“不管是谁去,夏诺多吉垭口的经幡上,都会有我们所有人的名字。”滕飞重重地说。
“我,滕飞,必须去亚丁,因为……”他的目光在宗婷身上掠过,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虽然有时候很张扬,但却自知不是个自信的人。再有一年,我们就要毕业了,我们即将奔赴每个人的战场,去厮杀,去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有时候想想,我觉得那挺可怕的,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希望在那个战场里,我能多一点的幸运,所以,我必须去亚丁。有人说,徒步亚丁,可以增加一万年的修行,我不是佛徒,我只愿,能用那一万年的修行,来换今生的幸福安康。当然,我更希望,亚丁之行可以当作是奔赴战场前的拉练,即使走到崩溃,我也毫无怨言,因为走过亚丁,我便再无所畏惧了。”
徐歌和张国文一齐鼓掌,宗婷目光盯着远方的灯火,好像有些走神。
颜怡说:“滕飞你有什么不自信的呀,长得那么帅,拍照片又好。现在我觉得你去也挺合适的,至少回来能让我们看到一堆一堆的好照片。”
滕飞笑笑,没吱声,目光落在身边的傅凯身上。
傅凯显然早有准备,稍一沉吟,道:“我们这些人里头,我玩户外玩得最早。还记得刚开始爬山的时候,我没日没夜泡在网上,去看前人的行程攻略,为自己拟定目标。我记得那时候有本电子杂志叫《黑孩子》,每期都有个户外牛人的访谈,那些牛人的户外资历上,无一例外都把亚丁排在了最前面。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去亚丁。亚丁对我来说,是道标杆,只有跨过去,我才能朝向更高更远的目标迈进。”
犹豫一下,他接着道:“其实,这次争夺去亚丁的名额,只有一半是因为亚丁。我不放心宗婷,跟谁去我都不放心。我怕我会想,宗婷累了吗,有没有高反,吃得惯那里的食物吗?她是个爱干净的人,8天洗不了澡的无人区生活,她能受得了吗?她脚底会不会磨出泡,过沼泽的时候会不会滑倒,蚂蟥区里会不会被蚂蟥叮上,半夜马脖子上的铃铛,会不会吵了她睡觉?所有事情我都担心,即使我最好的哥们儿在她身边也不行。所以,今天我会尽我全力去争取,我会身轻如燕肋生双翅,我会让我的小宇宙完全爆发,我会最先站在终点等待我这些最好的哥们儿,并对他们说,你们辛苦了。”
“傅凯你能谦虚点吗?”颜怡白他一眼,“刚被你担心宗婷那段小感动一下,你又开始翘意巴了。呆会儿谁先到终点还没准的事儿,你那如意算盘,晚些时候再打吧。”
傅凯笑笑,转身冲着那边的3个人道:“我说哥几个,到动真格的时候了,咱们开始吧。”
3人点头,一齐望向始终默不作声的宗婷。宗婷刚才一直在认真听他们几个说话,这会儿,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移一圈,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叹一声,说:“预备——”
那边4个人身子立刻绷紧了,张国文更是夸张地蹲下身,摆出起跑的造型。
“开始!”
4个人前冲,几步后,又陆续停下。张国文回身,奔到颜怡跟前嚷嚷:“颜怡你起什么哄,发令的人又不是你,你开什么始呀。”
颜怡和宗婷笑得花枝乱颤。
重新准备,宗婷一声“开始”,4人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里。
“其实,我挺喜欢他们中的一个人。”颜怡眼巴巴地盯着前方,“但我现在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会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到那会儿,他就会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颜怡!”宗婷大声叫,夸张地瞪着她,“刚才那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跟你玩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工与心计的人,太狡猾了。”
颜怡得意地笑:“你跟他们一样,真把我当傻妞了吧。”
宗婷使劲点头。
“傻妞不是神,傻妞也有七情六欲,到年龄了也得去恋爱结婚给人生孩子。”颜怡笑呵呵地道,“其实,有时候看他们几个对你那么好,我挺嫉妒的。可想想,哪个公主身边没有几个宫女作陪衬呀。我的待遇算不错了,不管你跟谁好,剩下的就轮到我挑了。”
宗婷怔一下,上前拉住颜怡的手:“咱们这里没公主,也没宫女。他们几个把你当傻妞那是他们近视。你要不是守着这帮小子,早就去风花雪月享受甜蜜的爱情了。”
颜怡苦笑一下,大声道:“当傻妞蛮好的,多快乐。”
宗婷还想说什么,颜怡拉她往前跑:“我们也快走吧,到前面打辆车,回学校等他们。你说,这次胜出的会是谁?”不待宗婷回话,她又抢着道,“我们打赌吧,就赌美味斋里的小龙虾,大盆的。”
宗婷笑了,美味斋的麻辣小龙虾是她们的最爱,每次攒点钱去那儿,她们都会仪态尽失,因而傅凯他们几个,也常说小龙虾太神奇了,可以让淑女变悍妇。颜怡每回也都会说,不做悍妇,小龙虾就全进他们几个肚了,还是做悍妇的好。
大学生活里,美味斋的麻辣小龙虾绝对是道靓丽的风景线。青春也因为它们,而沾上了许多麻辣的味道。
以后如果有机会写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就叫《麻辣青春》——宗婷想。
事情的起因是两个多月前,宗婷开网易信箱,看到一个花花绿绿的广告条,点开,是个问卷调查,关于户外。便做了,提交,过后就把这事给忘了。差不多一个半月之后,忽然收到封邮件,是家啤酒厂发来的,说抽奖抽到她了,因为她最后还写了段声情并茂的户外感受,所以特意给了她一个大奖——去亚丁的两个名额。
宗婷在电脑前呆呆坐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法确定这事的真假,但心底还有些期望。
打电话,约了傅凯他们几个,再叫上颜怡,就去了学校外面常去的一家小茶馆儿。把这事一说,开始那几小子都笑她傻得快赶上颜怡了,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那么些人,也不会正好砸她头上。特别是张国文,还说不久她就会收到电话,让她交款。
“大奖归大奖,你得交税不是。交完了税,还得交保险钱,交管理费。想拿奖,得拿钱买。钱交完了,奖也没了。”
宗婷心里已经信了他们的话,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拨打了邮件里留下的电话。
没挂电话,她就笑了。
那几个小子愣了一下,接着就忍不住欢呼起来。张国文那会儿还不明白亚丁在哪儿,但扎堆起哄是他的强项,叫得比谁都响。完了,才问:“亚丁在哪儿?”
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沉浸在即将去亚丁的喜悦中。
那晚,大家抱着一箱啤酒去了学校操场,在看台的最高处,喝酒,唱歌,说亚丁和亚丁的3座神山——亚丁位于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南部,地处著名的青藏高原东部,横断山脉中段,被誉为“最后的香格里拉”、“香格里拉仙境”、 “蓝色星球上最后一片净土”。
光听这些名称,就知道亚丁有多美了,更何况,亚丁的三座神山,分别是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和大力金刚手菩萨的化身,独特的宗教文化,让亚丁蜚声藏区,成为藏区的一处圣地,每年前来朝觐者络绎不绝。去往亚丁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坐车从成教出发,经康定、新都桥等地,到达亚丁景区;另一条道则是户外驴线,非常自虐,它是从泸沽湖出发,徒步7-8天,穿越海拔4800米的夏诺多吉垭口,到达亚丁。
中国户外资料网和磨坊两个中国最大的驴友网站,每一个徒步亚丁帖,都会招揽万千的观者,数千回复。
在那之前,包括宗婷在内的每个人,都没想过能够亲历亚丁之旅。
现在,宗婷的问卷调查,一下子让梦想涌到了面前。
——去亚丁。每个人心里都激荡着这个念头,如此,便当一醉。
那晚醉没醉,有几个人醉,已经无从考证了。第二天,大家清醒过来,便想到了一个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
只有两个去亚丁的名额,谁去?
猜拳抓阄太没创意,那就比赛吧。
“要比咱们也得比些新鲜的玩意儿,身体指挥大脑的项目,就不考虑了。”这是傅凯的说的话。
当然没人反对,但比什么,还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辩论和筛选,最后,还是滕飞的方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城市定向。
城市定向是什么,一定很多人不知道。
“其实很简单,就是A点到B点。大家同时从A点出发,最后目的地是B点。但是,在穿越过程里,你必须完成一些任务。那些任务实际上就是回答一些问题,比如说海云街48号门面房是家什么店铺,或者南极路上两岸咖啡二楼女厕所里一共有多少个蹲位。当然,问题还可以高深些,把城市历史和民俗都揉到里面。你必须完成所有问题,并且第一个到达终点后,才算胜利。”滕飞这样解释城市定向。
这样的比赛更像场游戏,所有人都兴趣盎然。
问题由宗婷和颜怡商量拟定,装在四个信封里,各人抽签取得。
比赛已经开始,起点朐阳门广场,终点就是学校大门口。现在,宗婷和颜怡要做的,就是回学校等待最先到达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即将和宗婷一块儿远赴成都,自泸沽湖开始徒步亚丁的人。
他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