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起眼的一幢4层小楼,显然有些年头了,门口挂了好多招牌。3楼的某个房间,里面挺简单,两张相对摆放的老式办公桌,一个档案柜,一排书刊陈列架。
宗婷素颜坐在一张办公桌的后面,看杂志、玩手机。
她来这家杂志社实习已经半个月了,每天只做一些勤杂工的事情。然后谁有事就过来吩咐一声,多是些跑腿的差事。每天剩下大把的时间,她就呆在编辑部的这间小办公室里,看些闲书,然后发呆。
“好好表现,实习结束,妈妈再找关系把你正式办到杂志社上班。”宗妈妈这样对她说,“你别小看了这家杂志社,它可是财政拨款的事业单位。有了编制,你就算公务员了,这辈子就有了保障。这种工作,最适合你这样的女生了。”
杂志社里确实挺清闲,这样的小城市,爱好文学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有了网络,更没多少人在意这样一份市级的文学期刊。宗婷每天坐在办公桌前,无聊了就翻旧杂志。很小的时候,她就养成了喜欢读书的爱好,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得归功于宗妈妈。但是,杂志上的那些内容让她觉得乏味,往往是读了开头几段便跳了过去。
杂志像她现在的实习工作一样无聊。
杂志社没有多余的电脑给实习生用,幸好宗婷还有手机QQ。这段时间,学校那边的傅凯徐歌他们好像挺忙,在线时间越来越短,偶尔的留言,也都在半夜。只有滕飞,在她无聊的时候,总会在线上出现。
她发现,滕飞像她一样不快乐。他们聊天的话题,最多的都是在学校里共同经历的那么多事情——这才离开学校半个月,他们就开始怀念了。
这天上午,宗婷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手机接连不断地响起有短信的铃声。赶紧抓过来看,差不多同时收到五条短信,分别来自徐歌、傅凯、张国文和颜怡。短信的内容全都一样,只有八个字。
——回来吧,我们需要你。
滕飞站在一条小街上,站在自家的照相馆前,盯着招牌出神。
招牌是新做的,仿古风格,上面“百年滕氏相业”几个草书苍劲有力。滕老爷子一个月前才用它替换下了原来的招牌——原来的招牌已经苍老,再经受不起任何风雨。
招牌下的照相馆,已经完全是现代的影楼风格。
临街的大玻璃窗内,可以见到身着婚纱的塑胶模特儿,里面的接待区也显得颇为精致。寥寥的顾客在看样片,接街员费尽口舌地在游说,但最终,顾客还是起身离开。
滕飞心情非常沉重。滕老爷子在滕飞毕业前夕,贷款数十万元,重新装修了照相馆,为儿子备下了一个可以尽情施展的舞台。但他哪里知道,它们对于滕飞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桎梏,常常会让滕飞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能否重振滕氏相业,它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一次聊天的时候,滕飞这样对宗婷说,“父亲给了我一个舞台,但他却不问那舞台是不是我想要的。”
新装修的滕氏照相馆,生意依旧萧条。滕飞从学校回来只用短短时间,就发现了症结所在。装修上的简单模仿,并不能改变照相馆的命运。那些号称来自台湾香港的大影楼,他们拍摄手法和管理制度,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到的。而且,一昧的模仿,只能屈居人后,无法完成超越,也就谈不上再度崛起。
和滕老爷子长谈过后,滕老爷子完全赞成滕飞的观点。
“等你毕业,我就把照相馆全部交到你的手上。我老了,跟不上形势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等着看你重振我们滕氏相业。”
滕飞无语,心里瞬间生出逃离的念头。
这趟回来,滕老爷子并没有勉强滕飞去做什么,滕飞也落个清闲,除了偶尔进棚帮父亲拍些片子,大多数时间,都闲坐在照相馆里。脑袋里乱糟糟的,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但稍微思考过后,又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丢弃。最为轻松的时刻,是用手机QQ和宗婷聊天,那时候,他才能抛开现实,回到那些回想起来便充满怀念的校园生活。
这天,站在小街上,他和宗婷一样,收到了来自江城那帮哥们的短信。
他有些失神,脑子里依次出现那些熟悉的面孔,最后定格的是宗婷巧笑嫣然的模样。冲动来得如此强烈,他忽然觉得,自己连一刻都无法再等待。
于是去见父亲,说:“学校来电话,我必须回去。”
由于这次是滕飞自己主动回来,滕老爷子对于他的离开并未表露出怀疑,只是叮嘱他事情办完了,尽快回来。
在车站,滕飞盯着售票处上方的电子大屏幕,犹豫了半天,才去买票。
上车,大巴车的终点不是江城,而是宗婷的家乡。
这天傍晚,宗婷下班回家。推着自行车刚走出杂志社的院门,就见到马路对面,站着背包的滕飞。宗婷怔一下,随即就露出笑容。那边的滕飞也笑。
滕飞骑着宗婷的自行车,载着她,在街道上慢慢地向前。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宗婷的手搭在滕飞的腰上,慢慢将他搂紧,慢慢将脸俯在他的背上。滕飞立刻察觉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抚在宗婷的手上。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繁华的小街,俩人牵着手闲逛,或坐在小吃摊前吃东西。
“滕飞快帮我想个办法,我必须跟你一块儿回学校。”宗婷说。
滕飞笑笑说:“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如果你想回,没有人可以阻挡你。”
宗婷想了想,终于重重地点头。
第二天一早,宗婷像往常一样出门,但却并没有去杂志社,而是和守在她们家不远的滕飞见了面。俩人在街口等了一会儿,见到宗妈妈骑车过去,便飞快地回家,取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大包,然后直接去车站。
车子驶出市区,宗婷这才吁了口气。
“赶紧告诉徐歌他们,就说我们回来了。”她兴奋地对身边的滕飞说。
滕飞笑着取出手机。
车行一天,傍晚时,终于到达江城。下车,出站。站台外面,站着徐歌、傅凯、张国文和颜怡。徐歌的边上,还有另外一位他们没见过的女孩,她当然就是苏雯了。
于是欢呼,毫不顾忌地表现着兴奋和喜悦。
再次上车,还是傅凯的机动三轮,还是和那晚一样的歌声和嚎叫,还是一样的青春和青春里的人。只是,这回,他们并没有在街道上盘桓太多时间,而是直接回到了学校边上的蓝莲花驿站。
大家共同举杯,为了这个团队的再次聚集,也为了明天。
就在这帮大学生们欢呼庆祝的时候,远方的另一个城市,宗妈妈和宗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色阴沉,久久不语。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是宗婷临走时留下的纸条。
“我走了,回学校。我去创造我的未来。”
宗妈妈和宗爸爸,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