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红丝系碧环,美人家住水云间;
分明有个司花吏,一段春情莫等闲。
初六这天,正是薛天宝大婚的黄道吉日。
卢员外府上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吹吹打打,人欢马叫,真是热闹。
两个小丫鬟服侍薛天宝里间换了新郎衣,戴了新郎帽,穿了新郎靴。
薛天宝对着黄铜镜,左转右看,心里想着桂姐花容月貌,从今儿个起一拜堂往后就属于自己了,好不春风得意。
诗曰:
朝思暮想俏佳人,想得终宵好梦频。
心里许多恩与爱,从此巫山俱成真。
又曰:
忘食废寝害相思,短叹长吁只自知。
求恳多情道一线,胜如获得夜明珠。
这时,有小厮急匆匆进来来通报薛天宝,说是吉时已到,卢员外要他到前面大厅等候行礼结拜。
薛天宝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慌慌张张跟了小厮后面往外便走,哪知道到了门首,忘记了自己新换的高底靴,一不留神,门槛上只一绊,就四脚八叉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屋子里两个小丫鬟忍不住花枝乱颤掩口而笑。
前面走着的小厮猛然听见身后吧唧一声脆响,急忙回头一看,见薛天宝摔趴在地上,也是忍不住咧嘴直笑。
这里有有几句词儿道这当时情景:
论价千金难买,能开两道愁眉,或时扯破口唇皮,一时欢天喜地。见者哄堂绝倒,佳人捧腹揉脐,儿童拍手乐嘻嘻,老小一团和气。
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薛天宝趴在地上,挣了两挣竟然不起,那小厮慌忙跑过去拉着胳臂拽将起来。
小厮笑嘻嘻地说道:“公子爷,你老慢着点。”,说着话连忙用巴掌前后左右帮他掸衣服上粘的灰尘。
薛天宝看看身上,又回头看看那两个笑得合不拢嘴的小丫鬟。
他双手互搓着手掌上粘的泥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厮诧异的问道:“公子爷,您老摔了一跤,怎么还笑起来了?”。
薛天宝说道:“不懂了吧,爷讲给你听;古人说得好,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我刚才摔趴在地上,就是把你家小姐紧紧抱在怀里了,这是吉兆啊,你说爷该不该笑啊。”。
小厮似懂非懂,呵呵一笑,说道:“公子爷真是厉害,小的还担心您老到时候见了我家小姐不敢亲近呢。”。
薛天宝骂道:“狗奴才说的混账话,哪里有不敢亲近之理。”,骂得小厮不再言语。
这时小丫鬟笑嘻嘻地拿了鸡毛掸子出来帮薛天宝掸净身上灰尘,另一个丫鬟捧了水盆过来服侍薛天宝净了手。
小厮说道:“公子爷您老看好路快点请吧,我家老爷恐怕等着急了。”。
薛天宝干咳一声,昂首阔步,一晃三摇的来到前面大厅。
薛天宝进了大厅,只见厅子正中太师椅上端坐着卢员外和员外夫人,旁边站着一大堆丫鬟仆人侍候。
这员外夫人,头发花白,慈眉善目,身体略胖,手里捻着一串大佛珠,和卢员外的形象略不相配,稍显老些。
薛天宝数次往来卢员外府上,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员外夫人,不免看了又看。
这卢员外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善家,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情也越发古怪,时常把自己关在后院静室斋房之内,吃斋念佛,从不出门,就连卢员外也不敢轻易叨扰。
那卢员外向来惧内,只好随着她的性子,今天因是女儿大喜之日,才请了老太太出来上座。
卢员外见薛天宝外面进来,就对夫人介绍说道:“这位就是贤婿薛天宝薛公子。”。
员外夫人慈祥的上下打量了薛天宝一番,见薛天宝丰神潇洒,一表人才,就点点头看来还算是满意。
薛天宝猴精一般的人物,打眼一瞧,便明白了十分,赶紧乖巧行礼见过卢员外夫妇。
员外夫人微微一笑,开了佛口,说道:“贤婿,好人才,近前说话。”。
薛天宝连忙应声上前立于一侧静听教诲。
员外夫人说道:“我们卢家方圆百里名声,也算是大户;老身现在虽然吃斋念佛,实乃是将门之后,从小舞枪弄棒,也酷喜诗书文章,贤婿虽失双亲,孤身立命,但老身爱惜人才,对你也很满意。”。
薛天宝赶忙跪下说道:“小婿谢过,从今往后,我就把您当做我的亲人看待,您就是比我的亲娘还要亲的亲娘。”。
员外夫人爱怜的乐呵呵的说道:“贤婿快起来说话。”。
薛天宝应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边儿。
员外夫人继续说道:“贤婿,你与小女前世有缘,今日就是良辰吉期,小女薄柳之质,令配君子,于飞永效,夫琴妇瑟,同谐和调,梦兆熊罴,百礼悠昌。”。
薛天宝答道:“今效鸾凤,必光前袷,多蒙垂爱,感激不忘,后侍奉高堂,必当尽心尽力。”。
这时候嘻嘻哈哈从外面涌进来一大帮人,进来向卢员外夫妇贺喜,卢员外夫妇乐呵呵致谢。
有人便拉扯薛天宝过去喝喜酒,薛天宝自然不能推辞,连连饮了许多杯酒。
管事的对卢员外说道:“吉时已到,请新人出来成礼。”。
卢员外吩咐一旁侍立的丫鬟道:“红梅,你快去后院请你家小姐出来拜堂行礼。”。
丫鬟红梅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须臾功夫,那小姐便有四个丫鬟簇拥着进来了。
薛天宝定了醉眼细看,只见佳人儿身穿大红,头蒙花盖,莲步轻轻,娇羞柔媚;温柔典雅,俏丽乖滑,真果爱人得紧。
有《山坡羊》一曲为证:
见了俊俏人儿,难描难画。
半带村,半带俏,少有这样的扎挂。
白生生的粉面,半露半掩;
黑掺掺的乌发,紧梳紧扎。
上穿着一领紧身红衫儿,衬着牡丹花;
下束着碾绢红裙子,把摺儿密拿。
大红纱盖头,鬓边高高挂;
通红的汗巾,袖口里短短搭啦。
甚堪夸,尖翘翘的金莲,又被绣花鞋紧紧的箍杀。
走动风摆柳,站下一柱香,就是丹青先生,也难描难画。
惊呀,旺钻钻的魂儿,到了那九霄云里去跳打。
一双瞇眼睁又睁,三毛七孔都定停。
仙女出离桃源洞,痴痴呆呆把亲成。
薛天宝看罢,满心欢喜,只是觉得新娘子身材好像比原来见得高大,心想莫非是自己酒喝多了看花了眼,正在疑惑,只听鼓乐喧天,拥拥挤挤,司礼官高声引导新郎、新娘来到香案之前。
薛天宝欢天喜地用大红绫条牵着新娘子并立于香案之前,花烛之下,心里乐开了花。
司礼官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薛天宝乐呵呵携着新娘子在大红地毯上跪拜礼成。
卢员外夫妇笑呵呵高坐太师椅,其他府中男男女女俱来向薛天宝夫妻二人跪拜道喜,都称薛天宝为姑爷。
新娘子在四个小丫鬟搀扶下袅袅婷婷、娇娇怯怯入了洞房。
接下来整备筵席,诸亲六眷,前来贺酒筵,一天至晚,饮酒尽欢,方才散了。
花下消魂,月间消魂,愁聚眉峰尽自频。
千般恩爱,万点泪痕,晚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是夜,漏下叁更,薛天宝送走客人,心里惦记着美娇娘,便由丫鬟红梅搀扶着醉醺醺向洞房走去。
但见洞房内灯烛辉煌,红绫结彩,兰麝烟蔓,香脂馥馥,满室温馨,老远就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洞房门首齐刷刷站着四名侍女迎接新郎官。
这些侍女,个个如花似玉,春风习习,花貌盈盈,粉脸构腮,乌云玉面,唇点樱桃,眉盖秋波,披黄罩白挂紫穿红,如数朵彩云呈瑞色;播金戴玉,蟠龙掠风,似玑珠玉树吐芬芳,不亚广寒宫,可赛瑶池殿,笑的微笑,言的轻言,俏的更俏,骚的越骚。
薛天宝也不理会她们,径直走向里面,只见锦衾绣褥,罗帐花枕,件件美丽。缎疋、钗环、香粉、脂盒,堆满长桌,二十四只皮箱整整齐齐,两边排着。
帷帐漫卷,新娘子静静端坐于牙床边儿上,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久了。
香雾三更近,花枝二月齐。
含情无限思,时时绮窗西。
薛天宝一把推开搀扶他的丫鬟红梅,笑嘻嘻朝着新娘子走去。
丫鬟们见状一个个都知趣的掩了门出去。
独有丫鬟红梅被新娘子娇滴滴喊住,要她到厨下收拾美酒善肴。
红梅听了,不敢违命,答应着去了。
薛天宝嘻嘻笑着挨着新娘子坐于床沿,醉眼又把新娘子上下打量一番。
新娘子红粉艳妆,香喷喷真个诱人,是夜,又兼夜朦昧,衬的艳治之态,就如那月里嫦娥一般。
有诗曰:
仙娥赐下广寒香,透我衣裾薰我床。
情似文君觅司马,意如贾氏赠韩郎。
薛天宝情不自禁,一把抱住新娘子香肩,捧过脸儿,隔着红盖头咬了一下,道:“标致人儿,我薛天宝好福气能娶你作老婆。”。
言未毕,身子却被新娘子一把推开。
薛天宝险些跌倒,心想这美人好大的力气,待我揭开她的盖头把花容月貌细细的欣赏一番。
他站稳脚步,嘴里说道:“良辰好景,来,美人,让我揭开你的盖头看看。”,伸手便去要揭开新人头上的红盖头。
不想又被新人纤纤玉手,凌空推开。
只听美人娇羞莺语道:“相公莫急,待喝了交杯酒再揭不迟。”。
薛天宝哈哈一笑,无奈说道:“好吧。”,心想,不能急在一时。
这时,丫鬟红梅将山珍海味料理整齐,又暖了两壶热酒,用金漆托盘端进来,摆列桌面以上,然后回身出去,带上房门。
夫妻二人八仙桌子前坐了。
新人一只手掀起红盖头一角,一只手满满斟了三杯热酒,亲手递于薛天宝吃了。
然后,又取来鸳鸯杯,斟满,要与薛天宝喝一个交杯酒。
薛天宝笑道:“好一个知趣的美人。”。
二人端起酒杯缠缠绵绵的饮了。
薛天宝又要去揭开新人盖头,又被新人挡了。
薛天宝问道:“却是为何?”。
新人扭捏说道:“奴家还要与相公再干上三大杯。”。
薛天宝呵呵笑着说道:“怕美人不胜酒力。”。
新人说道:“无妨,相公只管取大杯过来。”。
薛天宝说道:“哪里有什么大杯子,干脆用这菜碗得了。”。
新人说道:“那也无妨。”。
薛天宝桌子上腾出两只空碗,哗啦啦把酒斟满。
新人端起酒碗,咕咚咚一饮而尽。
良辰美景战芳草,娇来锦袖舞婆婆,二人接连满饮了三大碗。
三大碗酒下肚,新人香汗微渗,香腮带露,那一些娇态情景,一时难以言传。
一线春风透海棠,满身香汗湿罗裳。
个中美趣惟心想,体态惺松意味长。
薛天宝正在情迷意乱时候,只见新人募地从板凳上站起身来,一只手掀开头上的红盖头丢在一边儿地上,另一只手解开衣领上的麻花纽扣,嘴里粗声粗气说着:“真要命,快憋死姑奶奶了。”。
薛天宝闻声一瞧不打紧,直惊得是冷汗嗖嗖,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