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间关百战,老爹终于如愿以偿,得了西川。大军甲胄鲜明,军容壮盛,浩浩荡荡开进成都。
作为世子,我自然也随老爹搬进了益州牧的府邸。抬望眼,华屋豪宅、织锦富丽,咱打小起就跟着老爹东奔西跑、颠沛流离,直到今日才算真正安定下来,结结实实地尝到了富贵的滋味。
这天夜里,香衾软枕、帐幔熏香,我美美地睡了个好觉。梦中只觉浑身酥麻,忽而烟雨蒙蒙,忽而云遮雾罩,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缱绻舒畅之感,不断地如潮涌来。次日清晨醒来一看,内裤湿湿的,我暗想:坏了,好久没尿床了,这回竟然又尿了,羞。我爬起床,换过内裤,溜到翊军将军府,偷偷将这件事告诉给最要好的四叔。咱俩一起在长坂坡出生入死,是过命的交情,没啥秘密不能说的。
四叔听完,微笑道:“少主,你不是尿床,你是梦见大美女张紫怡了。”
“梦见大美女张紫怡?什么意思?不懂。”我摇头头,疑惑地瞧着四叔,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怪。
“简单来说,就是梦怡(遗)!少主,你开始变成小男子汉了。”四叔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脑瓜。
我挠挠脑袋,纳闷、不解,“尿床”怎么反而还变成小男子汉了?
四叔捏着我的胖脸,轻声道:“再大些你就懂了。今天别想这些啦,马将军在校武场教习马术,你去那儿看看吧,散散心。”
西凉骑兵奔腾如虎,天下闻名,骑兵教习自然是马超的拿手好戏,是好戏就不能错过。我兴冲冲赶到校武场,远远就望见马超已来到隔栏门口,正打算入场。
突然,从隔栏那头传来三叔的大吼声:“别让马超过来,别让马超过来。”
马超猛一听到这吼声,登时不敢动了,楞在那里,一脸的困惑,低头琢磨着何时曾得罪过三将军。
这时又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快让马超过来,快让马超过来。”
马超郁闷了,这一会儿不让进,一会儿又让快点进,到底该咋办?他游目四顾,瞧见我也来了,连忙做了个手势,让我过去帮忙。
我快步上前,入到校武场里,一瞧,嘿,原来三叔正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赛马呢。他们一个喊的是:“别——让——马——超——过——来。”一个喊的是“快——让——马——超——过——来。”语速说得快了,就把话串起来了,让马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右为难。
三叔见到我,忙拉着那个小女孩过来,道:“小斗,这是俺闺女,叫张莺莺,你俩认识认识。”
我仔细一打量,哇,这个女娃娃好好漂亮哦!娉娉婷婷、豆蔻含苞,螓首蛾眉、柔荑纤手,当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芙蓉摇曳百魅姿。
莽张飞怎会有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千金呢?这多亏他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那他又是如何与张莺莺的母亲缔结良缘的呢?这里面有段让人笑掉大牙的故事。
话说三叔跟随老爹南征北战,攻打曹魏一座城池,太守夏侯渊出城迎战,不敌,败退回城。此后每日高悬免战牌,任由三叔在城下骂阵。三叔嗓门大,骂的话也难听,连骂数日,惹恼了一位女将夏侯涓。这夏侯涓可不简单,乃是夏侯渊的堂侄女、夏侯霸之妹,曹军中有名的“霸王花”。她咬牙切齿,向夏侯渊请命,来日要与三叔一决雌雄。
次日,三叔与往常一样,来到城下挑战,正待张口开骂,猛见城头上换了一员女将,身披团花战袍,头戴雉尾银盔,面如满月、眼含秋水,极是美貌。三叔见是个女流,也不好意思开骂,于是两人分站城上城下怒目相视,一时静默无语。
突然,夏侯涓双手抱胸,呈个圆形。三叔见了,二话不说,丈八蛇矛一举;夏侯涓左手扬起,伸出三根手指,三叔毫不犹豫,也是左手一扬,竖起大拇指;夏侯涓随即手抚肚皮,双手抱拳致意,三叔潇洒地将手一挥,一言不发。
夏侯涓一脸敬佩的神色,想了想,又比画了个圆形,三叔便用丈八蛇矛在马前一划;夏侯涓扬起左手,竖起食指,三叔左手一举,伸出三根手指;夏侯涓双手又放在肚子上,来回揉了揉,三叔挥挥手,喝道:“退兵。”
夏侯涓满面绯红,回到城中向夏侯渊禀报战况:“了不起!张飞果然粗中有细。我一见他,就双手抱胸画圆,做圆月状,意为明月照长江。谁知张飞长矛一举,回答:江山万年长!我又用三根手指,表示现在是三足鼎立。张飞也不含糊,竖起大拇指答:我们要一统天下。我只好抱拳说,佩服佩服。张飞手一挥,回道:承让承让。”
夏侯渊忙问:“那后来差不多同样的手势,你又做了一遍,该当何解?”
夏侯涓道:“我见难不倒他,又想了新的手语。画一个圆,表示天方地圆,皆是曹家河山;那张飞将丈八蛇矛往马前一划,意思是曹军过不了长江。我又竖起食指,表示我一人即可消灭你们;张飞打手势说,我们三兄弟桃园结义天下无敌。我只好摸摸肚子,表示有容乃大,张飞把手一挥,就退兵了!”
夏侯渊手捋长须,叹道:“没想到张飞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
再说三叔鸣金收兵,急匆匆赶回老爹的营帐,大声嚷道:“大哥,今天城头换了个女将,真骚啊。一见俺就张开双臂在胸前比画,说要跟俺困觉。俺想人家这么客气,也不好意思推让,便举起丈八蛇矛,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不料她又伸出三根手指,说她一夜至少要三回。俺当然不能示弱啊,大拇指一竖,说那俺就奉陪到天明!女将被吓到了,摸着肚子问:要是有了怎么办?俺把手一挥,说:打掉,打掉。”
“那女将见占不到便宜,便想讨好俺,又画了个圆,问俺吃不吃大饼?俺于是画了一道横,跟她说:我只吃油条。她伸出一根手指,问一根够不够?俺竖起三指说:起码吃三斤。她瞧俺这么能吃,摸了一下肚子问:万一吃撑了怎么办?俺挥挥手说不可能。又想俺老张可不欺负女人,便退了兵。”
老爹哑然失笑,道:“我今天见你在城下比画来比画去,跟敌将猜哑谜,以为你长能耐了,哪知道还是这么粗俗!”三叔抓起桌案上的油饼,啃了几口,笑道:“俺本来就不是个雅人。”老爹和三叔只当这是一件笑谈,哪曾想夏侯涓自那日城头晤面,一颗心竟已被三叔给摄了去。她不惜倒戈相向,反出夏侯氏,投奔刘营,成就了一段良缘美事。张莺莺就是三叔与夏侯涓又画圆又摸肚皮,比画出来的结晶。
从校武场回来,张莺莺的倩影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知好色而慕少艾”,诸葛军师教我念的《孟子》里的这句名言,在脑海里晃啊晃啊,晃得我晕晕乎乎。终于忍不住了,提笔给张莺莺写了一封信,约她到城郊小树林相见。
卷卷的云,叠叠的山,张莺莺带着浅浅的笑飘然而至。她俏脸含春,嘴角一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少主,奴婢哪里得罪了你吗?为何要杀奴婢?”
我大吃一惊,心里暗呼,喜欢你都来不及,哪舍得杀你呀?忙道:“莺莺何出此言?好端端的我干吗要杀你?”
张莺莺从怀里取出一页信笺,娇嗔道:“哼!你在信里就是这么写的!”
我接过信笺一看,汗水津津而下,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我想刎(吻)你!
张莺莺佯怒道:“你打算用刀还是用斧来‘刎’我呢?”
我尴尬不已,只好转移话题,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道:“莺莺,你瞧。”
张莺莺扭过头,往地下一看,三个字是:好、妙、娇。她好奇地问道:“少主,你写这三字有何蕴意?”
我学着军师的潇洒风姿,慢慢踱着小步,将他教我的那点小学识一一抖出来:“你看,仓颉造字,真是高:女子,好;少女,妙;二八女儿,娇!你就是一个又好又妙的娇莺儿。”
张莺莺晕生双颊,用嫩如春葱的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娇嗔道:“你啊,桂花树旁挖茅坑,臭一阵,香一阵。”
我见张莺莺黛衫杏裙、玉簪金镯,装扮甚是雅致讲究,想起年前曾见过她哥哥张苞,那打扮真叫一个土,便打趣道:“你娘真偏心,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却让张苞穿得跟农夫似的。”张莺莺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娘亲说,外销的东西,要特别讲究包装。”
我故意装糊涂,道:“啥是‘外销’呢?”
张莺莺轻咬红唇,低声道:“就是……就是嫁人……”
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直想大声表白:“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但面子上还是得委婉迂回。隔了半晌,我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问道:“莺莺……我想,想问你……”
“嗯,问什么?有话直说!”
“你死后愿意葬在我家祖坟吗?”
张莺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叹道:“那些事太长远了,都只能以后再讲了。未来谁说得准呢?未来,遥不可及。”
我大声道:“胡说,未来就是下一秒、下一刻,未来就是明天。只要常在我心,未来绝不遥远。”
张莺莺眼波流转,不再言语。我们并排坐着,从林中的小山坡上俯瞰蜀地美景。青山秀水风光无限,我心中旖旎无限。
不知不觉,已然时近黄昏,我鼓起勇气,抓住张莺莺柔滑绵软的小手,道:“走,上我家吃鱼去。我昨天钓了一条好大的鱼哟。”
张莺莺秀眉一挑,道:“我看,你是想用那条鱼来钓我吧?”
我憨憨地笑了。
在认识张莺莺之前,我的人生,其实就是数馒头过日子,混!但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天使,有了期盼。我渴望长大,渴望未来到来的那一天。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似火烧般绚丽。金晖粼粼,映着辽阔的大地,将我们手牵手肩并肩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前面的路,也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