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碎妈是盐池南部山区一位典型的农家妇女,一位无私奉献的坚强母亲,一位中年丧夫、苦苦挣扎在贫困环境里竟然供养三个大学生读书的伟大女性。
八年前7月的一天,一个炎炎夏日的清晨,白色的棺木将碎大①送到了另一个世界。碎妈撕心裂肺地哭喊,再也唤不回恩爱相伴20多年的丈夫的生命,唤不回原来美满幸福的家庭。命运已在碎妈身上涂沫了苦难,42岁的碎妈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抚养全家的重担。那一年,大女儿玉琴刚考上大学,二女儿玉敏只有初中毕业,小女儿玉梅才刚刚读完小学四年级。那年的夏天是冷酷的,碎妈家里没了主心骨,生活跌入了贫困深渊。
碎妈从小就是一个苦命人,20世纪60年代初逢三年自然灾害从川区讨荒落脚到山区,她的父母相继去世,后来就嫁给了碎大。苦难的童年、坎坷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她倔强的脾气,造就了她坚毅的性格。有人劝碎妈:“再找个男人吧,要不孤儿寡母咋个活法?”也有人劝碎妈:“别让孩子上学了,女娃娃脸皮朝外,早些找个女婿帮凑你!”碎妈强忍住痛苦和泪水,对那些好心人说:“我不能再嫁人,一家子吃闲饭的,跟谁也是个累赘。咱祖辈是受苦的,一代一代都没念过书,只要娃娃能学进去,我就一直供养她们,直到念完大学。”从那以后,这个没有男人,没有壮劳力的家庭就像一叶小舟,在生活的风雨中飘摇,在艰难的岁月中挣扎。碎妈像一块坚硬的岩石,默默地接受岁月的磨砺和摧残,用不倦的笑意迎送女儿,抚摸女儿。她一个人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完成着几十亩薄田的耕种、锄收,用瘦弱的肩背负着一家人的生活重担。玉琴在银川上学,只有到放假才能回家帮碎妈干活;玉敏在县二中读高中,逢周末,常走几十里路程,赶回家帮碎妈到田里劳动。
那年秋天,糜子荞麦都黄了,眼看着别人地里的庄稼都快收光了,碎妈的庄稼才收了一少半。农忙季节,哪里去请人?看到秋风吹来,熟透了的粮食哗啦啦往地上淌,玉敏无法安心在校学习了,背着碎妈,在班主任跟前撒了个谎,请了几天假,回家帮碎妈收秋。谎言被揭穿后,碎妈狠狠打了玉敏一顿,亲自送女到校,让玉敏向班主任认错,并补上耽误的课程。在好心的乡邻帮助下,碎妈迎星星、顶烈日,硬是把地里的庄稼一把一把收完了。微薄的种地收入,不仅要管一家人吃饭穿衣,还要为三个学生交学费。而每年数千元的学费对于一个农民家庭,尤其像碎妈这样的家庭,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碎妈除了种地以外,又养了几只羊和两头母猪,每年靠两季绒毛和猪娃变卖成钱,来接济孩子的生活和学费。但是这些有限的收入还是远远凑不够学费。碎妈这段时间整天愁眉不展,思来想去了好长时间,在亲邻的指点下,又从集上买了近百只小鸡,在家里搭了三个简易鸡棚,办起了小鸡场。经过精心饲养,不到一年时间,这些鸡开始产蛋,卖鸡蛋的收入成了三个学生学费的又一来源。
老天往往似乎故意捉弄那些苦命人。正当碎妈为自己建起的鸡场而感欣慰时,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鸡棚里突然死了几只鸡。碎妈不知什么原因,准备去问别人。恰在此时,女儿玉梅因受凉突发高烧,碎妈顾不得鸡了,把降烧的土方法都用上了,还不见效。村里又没有赤脚医生,眼看孩子越烧越厉害,碎妈只好背起孩子,冒着雨淋,踏着泥泞,翻山越岭,一路小跑,连夜赶到30里外的乡卫生院。好在治疗及时,打了几针后,孩子的烧总算退了。碎妈拖着疲惫的双腿,急忙到乡兽医站找到了兽医,在吃早饭前又返回了家。原来是鸡舍卫生不好,又缺少预防,鸡生了瘟疫。在兽医的指导下,她立即对鸡舍喷洒了消毒药水,并逐个对鸡进行了预防注射,鸡瘟终于被抑制住了,但碎妈却累倒睡了几天。
为了供养孩子上学,多少年来,碎妈省吃俭用,生活已节俭到了极点。山区电费昂贵,碎妈为了省钱,竟然又点上了原始的油灯。家中唯一的电器就是几年前玉琴高考复习时买的那台小录音机。碎妈也从不花钱买油买菜,家里全年的“副食品”就是腌制的几块猪肉和几缸酸白菜,外加山芋蛋。尽管喂了很多鸡,除了孩子回来时偶尔煮上几个鸡蛋外,自己从不舍得吃一个。喂的猪总是卖一大半,留一小半。逢年过节,别人家的孩子穿的花红挂绿,焕然一新,碎妈最多给孩子每人添一件档次特低的新衣。自己却从未添一件新衣,总是将以前穿过的旧衣服改一改,重新穿在身上。那些样式和颜色早已过时的衣服,不是灰色就是蓝色,40多岁的碎妈穿上这些衣服,加上劳累和营养不足,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女儿们都很知足,从不张嘴向碎妈提任何条件。她们深深感到欠碎妈的太多了,知道自己唯一能报答母亲的就是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改变贫困生活现状。
艰苦的岁月走得太慢,在山沟的农田里跌打滚爬了八年的碎妈面前终于出现了一片新绿,结上了硕果。2000年,玉敏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今秋,小女儿玉梅又考入了华东师范学院。贫困家庭考出了三个大学生,受到乡邻的称赞。乡政府的领导备感惊叹,他们了解情况后,每年都在有限的救济资金中资助碎妈一部分。参加了工作并成了家的玉琴,已开始承担起两个妹妹的一大半学费,小两口要接走碎妈,让碎妈永远离开山沟,享几天晚福。但碎妈硬是不去,依然愉悦地厮守在她的地里。
新的学期又到了,送走孩子后的碎妈,静静地站在崖衅上,撩起衣襟,抹着眼泪。这泪水中有自豪,有幸福,还有忍辱负重后的欣慰。这泪水中隐含了多少艰辛苦难,多少牵肠挂肚。每逢相聚又分手,碎妈又孑然一人,那么冷清,那么孤单。无情的岁月摧残,已使年仅50岁的碎妈满脸皱纹,白发斑斑。碎妈老了,碎妈的那个“碎”字还未被取掉,我们小辈仍叫她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