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社的碰头会一般七点在罗严的家里。说是罗严的家,其实是罗严名下五处房产之一,是罗严考上西大,罗炯冰给他的奖励,东宫明华园区一栋三百平米的房子。按照西京每平米平均四五万的房价,这栋房子就值一千多万。就算是西大最优秀的毕业生,不奋斗十多年,也别想买这样一套房子,可罗严上大学前就拥有了。“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陈彦飞考入西大被家乡人当做人中凤,到了西京一看,她这只凤还不如一只鸡,第一次到罗严家参观,陈彦飞差点气得吐血。“世面,这就叫世面吧。”再一想罗炯冰数千亿的身家,一千多万出去不痛不痒,陈彦飞禁不住头皮发麻。陈彦飞问罗严:“在这里睡得着觉!?”罗严一愣,看看陈彦飞:“等你习惯了财富,你会发现这是累赘……”
“请金钱压死我吧!赘死我吧!我愿意啊!”陈彦飞毫无节操的样子惹得罗严发笑,摇摇头。
罗严把宽敞明亮的客厅改造成西泠社的会议室,也是梦剧场平时排练的地方。五个卧房基本改成娱乐休闲场所,一间房里放了五台高品质电脑,一间房里摆着两个按摩床,一间房改成小型图书馆,一间房改成微型影院,罗严的卧房则摆着一套极其昂贵的音响系统,是他平时听莫扎特贝多芬巴赫的地方。罗严雇了两个阿姨负责饮食和卫生。然后在厨房开辟出一个酒吧,罗严自己当调酒师,给社团成员调制鸡尾酒。西泠社的成员和一般的大学生生活无多差别,如果略有不同,那就是和这个富有的年轻人走得很近,因此看到了另外一些独特的风景,体会到不一样的人生况味。
晚饭时候,陈彦飞和乔丽丽特意在3号学生食堂吃饭,这家食堂主要为附近的计算机系、体育系、物理系、数学系提供三餐,这几个系里以男多女少著称,所以3号食堂的饭量供应极其充足,绝对管饱。她们以为可以在这里见到夏秋冬,结果梭巡几遍,都没看见夏秋冬的影子。新生和老生混在一起,吃喝谈笑,陈彦飞不觉有点惘然。
“看不到那小子,不至于难受吧?”乔丽丽吃着荞麦面,这是分量最小的饭了,就这样,乔丽丽没吃完就感到胃胀。
“不是难受,”陈彦飞头歪向一边,“我只觉得看到自己入学时的影子,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我已经大二了,时光好快!”
“是啊,是挺快,啊,新生朝气蓬勃,我们倒有点老气了……”
陈彦飞一拳锤在桌子上:“嘻嘻哈哈混了一年,今年不能再放松,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一定出一个有才华有笑料感动人稀里哗啦的剧目,为了成功,我愿意去裸奔吸引人气,你也要给我努力,脑子想化了也要给我写一个这样的剧出来,还有夏秋冬,我一定把他调教成独挡一面的男一号,听到没有?!”
陈彦飞明白,西大学生全心全意扑在社团活动上只有两年时间,今年她再没成绩,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西大是首屈一指的学府,西大学生背负的压力,面对的竞争之激烈,也是首屈一指的。大一大二是整个大学生活最开心放松的两年,有得吃有得玩,劳逸结合,但时间过得也飞快。进入大三以后,西大人大多开始为以后的生计打算了,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托福雅思考起来,窝在图书馆一页一页翻书。职业规划,感情着落,所思所想越发趋于实际,换句话说,人变得忙碌起来,也就不那么可爱了。
西泠社是罗严一手创立的,在全校二十多个社团里评级属于中等偏下。罗严今年大三,他的目标即把西泠社办成学校里数一数二的社团。每年的社团评比,前三名可以得到三四万的活动经费,罗严当然不在乎这点钱,他在乎这个名,西大的社团成员也是西大精英中的精英,驾驭一只精英团队能在豪强林立的西大社团中走多远无疑是检验罗严能力的试金石。要是说罗严办社团图的是什么,他图的就是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有朝一日,假如他手下也笼络了一群精兵强将,自己能不能游刃有余掌控呢?学历和金钱,对他而言,没什么吸引力。
罗严曾对陈彦飞说过,如无意外,他可以整个大学生活都扑在社团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然而从大二开始,罗严便发现,他很难把所有精力交给社团,他要照顾忧思少食形销骨立的妈妈,要关心远在美国洛杉矶的罗小天,和很多出国的富二代一样,罗小天在美国天堂迷失了自己,罗严听说她多少沾上一点不干净的东西,仅大二一年,罗严就往美国飞了三次。然而对罗严打击最大的,牵扯罗严最多精力的,是罗炯冰频繁住院,荣兴集团的权力交接不仅牵动集团内部每个人的神经,也吸引着西京政界商界如炬的注意力,罗家的生活重心已经全部转移到罗炯冰身上。
罗严虽然是罗家实际意义上的放逐者,没有走入真正的罗家圈子,他毕竟是罗炯冰承认的儿子。他的血统注定了他无法低入尘埃做一个普通人,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逐在权力中心之外,他身上背负的是为罗炯冰耗尽青春的林玉和贪玩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罗小天,他要为她们争口气,尤其是一个说法,他要她们幸福的活着,就必须有一番抱负,即,必须从权力盛宴中分一杯羹。
这样,自然而然的,社团生活占据的比重越来越小,西泠社梦剧场在过去的一年根本没没有像样的成绩,就是因为罗严失于管理。
假如罗炯冰有个三长两短,罗严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中,西泠社的解散也不远了。能不能撑过这一年都无从可知。陈彦飞打心里喜欢电影,喜欢戏剧,罗严也是,但他俩都有一种穷途末路的紧迫感,因为无法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东西。
罗严说,对于人生,这是一种莫大的缺憾。
“这大概是我们聚在一起的最后一年了。”陈彦飞想到这里,对着阴沉欲雨的天空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