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了玄都观。
诗人们实在绕不开自己的心绪,终究还是要和在玄都观种桃花的那妙龄少女联系在一起。如此风情的道姑,只消一个回眸,就足足带走了游人的心魄。
大和二年的春天,刘禹锡再一次游览玄都观,只见这时的景色早已经和十四年前大不一样了。诗人自己前前后后历经两次回京任职的历程,观旧时景,不禁在感慨之余作诗一首,权且当作是找个可以说说心事的人,倒出满肚子的故事来:
再游玄都观绝句
刘禹锡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当年的百亩庭院一分未减,可现如今竟有一半长满了苔藓。大概是因为过了季节吧,桃花都已经凋落完了,只剩下路边的菜花还在努力地开着,像是要向人们证明此地还有些微生机。然而属于这份生机的,也只剩下了无情感的植物。当年那双栽种下这片桃树的纤纤玉手再也寻不到了,看遍整个道观,竟连一个道士的影子都不见。只记得上一次刘郎来看花,还能遇到一个妙龄女子;这一次刘郎没变,桃花也是依旧,而那女子呢?果真是随着岁月散掉了容颜,还是因念念不忘当初的一面而生出许多嫉妒?
每一份猜测都引起心中多少纠葛。当初的怦然心动再不在了,就像是回头看着自己的年华一样,如同流水般静静地从眼前漂过,多少欢娱,多少荒芜,都成了往日云烟。本有心掬起一捧,却发现流水最终都是要从指缝里悄悄溜走的,自己的每一次挽回都是徒劳。
当年的玄都观,桃花盛开的时候可以说是一处绝景。人人争相而来,一是为了看花,一是为了烧香祈福。那辛勤种桃树的道士们看护的桃园又和诗人在官场上看护的国家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两个不同的范畴罢了,大抵全都在于自己是不是用心做好了本职。只是年头一过,当年的故事便都做了陈芝麻烂谷子,再没有人愿意去尝此味道。当年的官场人,现如今死的死亡的亡,世道已变,唯有求着长生的道士还在执着于自己的信仰。可是他们却忘记了流落在人间的这片桃花,道人一走,满地桃花也就无主了。几年荒芜后,谁还有再心思去看这些景致?
除了玄都观外,似乎整整一个盛唐,再没有道观可以留得下名号了。不是因为各地道观均没有见闻,更何况唐王朝本是一个崇道的国度,又兼国君和道祖同姓,哪里有理由只提及到玄都观呢?惟独李白写就的一首附会之作,这让后世人知晓了一个生于人世间的玉真仙人。
这是开元十八年的事情。李白前来拜访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这一次的拜访,可真正谓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白本想通过玉真公主的推荐进入仕途,于是也就难免对玉真公主大肆褒扬一番。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这件事情也终归是非做不可的。
玉真仙人词
李白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李白可真的是动了心思。他把玉真公主当成是一位仙女来写了,甚至还要让位高权重的王母娘娘礼让玉真仙人几分。这就像是一首量身定制的佳作一般,岂有不得玉真公主开心的道理?大唐国风崇尚仙学,玉真公主更是对长生不老、寻仙求道之说有着浓厚兴趣,一听到自己果真成了天上的仙人,自然也十分受用。再看诗中的一番描述,有哪一个字不是依照着仙人临驾的场面来写的?与其说这是李白的一场赞美,反倒不如说是他给玉真公主生动地描绘了一幅羽化之后的画卷,正因为有了如此鲜明的景象,才使这份溢美越发显得真实可信。
于是,玉真公主也果真给李白引荐了不少王公贵族。在一场宴会上,他还有幸结识到了当朝宰相的儿子张垍。一来因为有公主引荐,二来也因为自己着实喜欢李白的诗歌,张垍便口口应承要带着李白去见自己的父亲。这可喜坏了这位大诗人,在他面前所能看到的,正是一片光明灿烂的仕途画卷。
然而李白却并不晓得张垍的人品。当他只因听到李白对自己的几句不敬时,当日宴会上的诺言却都变成了对李白的恶语相向。而且他说坏话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唐玄宗。
这段故事就这么不经意地画上了句点。只留给李白满眼的希望,以及留给后人无尽想象的玉真仙人。除此外,再没有值得言说的事情了。若不是那碎成满地的理想再也捡不起来,怕也成就不了李白这一位笃信道家的诗人了。
这样的结果,是喜是悲,任何一个后人都再没有了评判的权利。只有李白自己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再不因人世间的这些纠缠而落寞。大醉一场,泛舟几许,清风戏微波,或许也真的飘飘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