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里无云,虽说过了三伏,走在路上仍是酷热难奈。赶路的士兵个个汗流浃背,脚步却不曾怠慢,想到能回到久违的国家,心里都难奈激动。远离战场,远离军中的恶梦,是现在每个人的向往。相比他们的急切,将军则是冷淡的很,淡漠的笑没有一点喜色。所谓家乡,对他没有意义,他从记事起就在天剑山上,带着恨的记忆。当记忆被时间磨灭,他心中铭刻的是改变这个世界的信念,毁灭、重生,不这样,如何改变得了。
“笨蛋舒舒,风再扇大点。”队伍后面青童正不停地抱怨。
舒舒跟在他旁边,用力摇动着破扇子,微微清风拂去青童的汗,也为瑜书带去清凉。他还没有醒过来,队伍要出发,他们本来是想把他将马背上一扔随队出发。舒舒不肯,特别借了推车,让他躺在车上,还在上面加了罩子遮阳。她是想自己推,青童看不下去,不甘愿地替她推了。他为了护住瑜书的命,消耗太多仙力,推车这点小事,也犯不着用仙力。不过几个时辰之后,他累得直想发火。舒舒也看出他累到生气了,手上不敢放松地打着扇子。
“要不要让我来推呢?”她怯怯地问,她的手也酸,想要做点别的事,比如推车,看起来好像并不累。
“既然你这么想推的话……”青童假装无奈地说。他在天庭哪里做过这些活,现在双手早酸地举不起来了,小腿也累也直打哆嗦,要是这样走上一天,他肯定撑不下去。
舒舒开心地扶着车把,往上一抬,手上的重量让她苦起脸。好累,比她想的重好多,她推着走了几步,就被阻在轮子前的石子挡住了去跳。她使劲往前推,憋红的脸透着倔强。好不容易越过了石子,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额头“嘣”地撞到把手上。
“好痛。”她一边抱怨一边站起身,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算了,还是我来吧。”青童懊恼地说,他可不想到后面要推着两个人走。
“不要。”她轻声说,像怕他生气一般,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很累呀,推车子真的很累。”小心地抬头,看到了眼他的脸色,“青童哥哥能不能打扇子,天气好热。”
“不要逞强。”他闷闷说一声,站到一边替她打扇。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的决定说“不要”,因为怕他累着,如果是这亲,他就勉强不跟她计较。这一路还要走很久,光靠他是肯定不行的,就算他能坚持下来,估计也会气死。他的性子,才不地累着自己去照顾不相干的人。所以这件事,他就让给别人去做吧。
舒舒摇摇晃晃地推着车子,渐渐地从队伍的中间落到后面,她很用力地在推车子,可是又要让车子前进,又要让车子稳住,真的很费力气。不能让青童累着,为了救回瑜书,他一定用了很多办法。她其实很清楚,凭人间的医术要救回瑜书是没有办法的,一切多亏了青童。她也不能扔下瑜书不管,他的生命现在非常脆弱,一路颠簸也有可能让他的伤口恶化,她得救回他,就算如青童所言,他不过是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她也一定会救回他。想是这么想,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她学会走路也没多久,双腿很快就不听使唤,渐渐地,站着变成了跪着,她长期脆坐在云上,膝盖早比脚好用,跪着走路比她平时走路还省力。可是夏天衣服薄,地上又满是石子,走不了一会儿,她的膝盖就磨得出血。
好痛,她救治式地看向青童,看到他很累的样子,又忙着收回目光,不想让他们担心。路还很久,她肯定不能这样走上一天的。正苦恼着,领子上一疼,抬起看到暮雨抓着她的领子。等暮雨回到将军旁把她一扔,她便落入将军怀中。
“不行的,我要去推车……”她扭动着身子抱怨道。
“坐好,推车的事有人会做。”他不爽地说。
舒舒向后望去,果然看到有人推着车稳稳向前走。“这下好了,我只要回去打扇子就行了。”
“坐好别动,”他喝住想要跳下马的舒舒,“想一路都有人帮忙推车的话,你就这样坐着。”
“嗯……好吧,”她迟疑着点头,转念一想,她开心地靠在他身上,“还是坐着最舒服。”
将军脸色一沉,把她推到前面,隔开两人的距离,“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她听不懂他的意思,好像是说她太贪心了。规矩地坐直身子,她乖巧地说,“谢谢,你是个好人。”
将军的脸色更差了,他哪里会是什么好人,她根本什么也不明白,更不会知道瑜书会受到这样的苦是因为他。会让她坐到马上,也许开始是因为心中小小的不忍,当他真的这么做了,就不会为因为感情这种无用的东西,而是别的目的。把单纯的事被利益缚住,是他常做的事。他不需要感情。
怀里的舒舒开始还正襟危坐,后来便忍不住再次靠到将军身上,沉沉睡去了。她是真的累坏了,最近总是很容易累,一下子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脖子很疼,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样。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青童总在她身边,是不会有人打她欺负她的。她想象不到伤害的存在,哪怕是见过死亡,见过瑜书的伤,她还是不相信人性的丑陋。因为她的心是纯净的,便想每个人都是一样。
她太没有防备了,这样的人就算利用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将军扶着她的肩,眼中有了淡淡的温柔。她不像是狐妖,若是怀着目的到他身边来,他会狠狠地利用再一脚踢开,但是她太单纯了,好像没有伤害她的必要。她的存在,是必然会受到伤害的,这样的世间是容不下她的。有时,他也恼恨她的美好,以仙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上,怀着单纯的想法,好像世界会照她的想法改变一般。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多少人血泪的付出,如同他前世转生那般,才怀着梦想出生,就被投入热汤中,被煮化的怨念吞噬。这样的世道非改变不可,他凝重地想,目光不禁投向远处乌云聚集的京都方向,那地方被乌云压碎才好。
乌云深处,雷电闪鸣,紫色的电击落在地上,激起泥沙。在地上快速奔跑的雪色身影,躲避着紧跟其后的闪电。这是她的劫,避过了这一次,她离仙界就更近了。那时,她一定会回去报仇,报复那个敢利用她的人类,还有高高在上从来不把她放在眼中的妖王。
“轰”一声巨响,闪电落在她脚边,她受惊跳到一边,腿上微微发黑。糟了,她暗想,四下看着想找可以躲避的地方。远远看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在打什么东西,她也顾不得许多,逃到其中一个人怀里。
“这是什么东西,猫?”那人拎着她的脖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这是什么话,她怎么看都是一只狐狸,还是最珍贵的白狐。她不满地在心里抱怨。
“主子,它是狐狸,还是白狐,很珍贵的。”
“是吗,”他伸手拍拍她的手,“怎么,把你认成是猫,你很不服气吗?”
她暗暗吃惊,抬头打量着这个人。面若冠玉,眼若星辰,身上隐隐透着贵气,又让觉得亲切,她艳姬也算悦人无数,单单看他一眼,就认定他是单纯阳光的孩子。这一生,她唯一看错的只有将军曲破天,这个人,她应该不会再看错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主子要是喜欢它,把它抱回去养就是。”随从谄媚地说。
“可以吗?”他像是在问她,看她像是在为难似的,不禁开怀大笑,“这东西还真是有趣。”
她可不单单是有趣,作为一只有原则的妖,她是不会轻易许下承诺跟着人回去。一旦承诺了,她要为他尽忠一生,直到他死去。
“主子,好奇怪,刚才天还暗着,现在怎么一下子又亮了。”
艳姬抬头一看,果然,云层散开了,她算了一下时间,她受劫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避过了大劫。欢喜地叫了几声,她在他的手中撒娇。
“怎么,你想跟我回去吗?”他笑着问。
她“吱”了一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她才不会认他当主子,不过救命之恩,他日她一定会来还的。记下他的样子,她往边上一跳,逃入草丛深处。
“呀,让它逃走了。”随从可惜地说。
“算了,不过是只没福气的畜牲。小安子,我们回宫。”
“是,主子。”小安子应道,“那石头呢,主子不是说想找奇石。”
“有什么可找的,邓公公和国舅不是去帮忙找了。我说小安子,冬天也快来了,你说今年会不会有人进贡白狐裘衣?”
“会,一定会的。”小安子急忙说,暗暗记在心里。
“这样就好,”他勾起嘴角,露出邪气的笑,“回宫之后,你让画师准备好画像,不是说美人多狐媚,我倒想看看有没有这样的美人。”
“是,奴马上就去。”
“好了,回去吧。整天摆弄石头我也烦了,偶尔也要找些活人玩玩,你说是不是,小安子。”他的脸上全然没有少年的纯净,半眯的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人的手段。
“是,主子。”小安子点头,不禁为那些女子的未来担心。他的主子总是贪新鲜,前段时间说是想学书法,练了几个月,收集了一堆书法大家的字,后面他腻了,便把那些书法撕了煮骨头。朝中有些老臣很是心疼,有几个还为此辞官了。现在的石头,不知会是什么下场,至于那些将要进宫的狐媚女子,唉,更是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