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你别走”
郝嘉满腔怒气，打完了电话瞪着眼睛看着张晓彬。
张晓彬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我真的得了白血病？！”
郝嘉不作声，她看到张晓彬颓废的神情，忽然觉出自己刚才的的确确是失控了。是啊，只要提到张晓彬的几个姐姐，只要想到她原来那个婆婆，郝嘉就总会像一只吃了药的斗鸡一般，那些过去的日子，她丝毫不愿意再回忆……
铁军轻手轻脚地放下水壶，往盆里倒了半盆热水，又开始替小叶擦起脸来。病床上的小叶，被郝嘉的声音吵得厉害，皱着眉头使劲儿地用手攥着枕头的一角，她问询地看向铁军。
“呃，我说……有什么话好好说……”铁军费力地吐出几个字，他不明白，他出去的这几分钟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郝嘉滴下泪来，“对不起，小叶……打扰你了……”郝嘉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张晓彬，我……你……”
张晓彬白着一张脸，“我真的是白血病？”
郝嘉泪如雨下，“张晓彬……医生正在安排骨髓穿刺手术，你需要做全面的检查……你再给你姐姐打个电话吧……你身边，总得有个人……”郝嘉从手提包里找出一包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张晓彬……其实，骨髓穿刺术就是个检查，是不是白血病得看化验结果……也或者不是……我……我刚才……”
“郝嘉！”张晓彬眼圈红了，“郝嘉……我……我不想死……你别走！你别走！”
“张晓彬……你快给你姐姐打个电话吧……毕竟……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郝嘉哭着，“真要是白血病，就好好治吧……能治好的……”
“出院！”张晓彬咬了咬牙，“我手头这几十万不能都给了医院！”
“命都没了，你要钱干吗？！”郝嘉转过身子，看着张晓彬。
“给我闺女！”张晓彬苦笑一声，“朋朋不待见我，我知道……可怎么说，她也是我闺女……我得给她留一笔钱……”
郝嘉突然楞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张晓彬还有这样的想法。没离婚前，张晓彬并没表现出有多爱朋朋，朋朋一直都是由姥姥照看着长大。张晓彬是亏欠了朋朋，可是，此时，要留给朋朋一笔钱的张晓彬，还是让郝嘉感到了意外……
郝嘉定定地看着张晓彬，她终于点了点头，“张晓彬，难得你还知道你自己有一个女儿……”
张晓彬并不做声，他将自己整个儿缩进被子里，只留下扎着针的一只左手留在被子外面。
“三十二床！”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掀开张晓彬的被子，“这样捂着可不好，快把头露出来。”
张晓彬转瞬之间突然像换了个人，让人感觉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一脸笑容地看着小护士，“喂，我说，刚毕业的吧？”
小护士莞尔一笑，“眼力还真好，我去年毕业的……”
“看你这明媚的眼神就知道，你还是只小雏鸽子呢，像我这样的老江湖，再咧嘴，也整不出你那灿烂的笑容来，哈哈哈……”张晓彬突兀地自顾自笑起来。
小护士并不在意，“我们这一行就是守护病人的天使，我们的笑容是免费的。”
张晓彬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出来了，他用右手擦了擦眼角，“哎哟我的小青春啊，一去不复返……”
“呵呵，你还真逗……”小护士抬头看看药瓶，“血液科的病床已经空出来了，等这瓶药滴完了，你们就转过去吧……”
郝嘉连忙点着头，“好的，知道了……”
“过会儿我再来拔针。”小护士说完，微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去了。
“张晓彬……你就给你姐姐打个电话吧……你生病的事，家里总要有人知道……”郝嘉再次提起了打电话的事。
张晓彬这一回却没有抵触，他看了郝嘉一眼，“你在这儿呆一夜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说着，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按下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大姐……”张晓彬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大姐，你在厂子里？”
“晓彬，你跑哪儿去了？厂子里这么忙，你这好几天都没露面儿了……”张晓兰在电话里不满地问着。
“大姐……我……我病了，在医院……”张晓彬吸吸鼻子，“可能得住上一阵子……”张晓彬低着头。
“什么？！真的在医院？”张晓兰问道，“你哪儿不舒服？刚有一会儿了，那个郝嘉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我还骂了她一顿，好好儿地咒谁有病呢，她？……哎，我说，晓彬，她怎么知道你生病了？你没和她在一块儿吧……我可跟你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大姐！你别说了！我，我可能……我的病可能很严重……”张晓彬打断了张晓兰。
“你说什么？严重？！”张晓兰吃了一惊，“晓彬，你年富力强的，能得什么严重的病……”
“行了，不说了，我在市第一医院，你要没时间过来，你叫我二姐、三姐来一趟。”张晓彬不等张晓兰再张嘴，就挂断了电话。
张晓彬将头扭向窗子一边，并不看郝嘉。
郝嘉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
“郝嘉，你快走吧……过会儿，我大姐就来了……你不用管了……还有，以后你也别再管了……也没你什么事儿……”张晓彬头也不回地说道。
“张晓彬……你……你大姐有说过她要来医院吗？”郝嘉疑惑地问道。
“说来就会来，我说你不用管了你没听清楚是怎么的，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张晓彬瞪了郝嘉一眼，“你赶紧走！”
此刻，郝嘉看着张晓彬，心里其实是恨的，她恨张晓彬事事由他父母和三个姐姐摆布，她恨张晓彬在婆媳争端中永远迁就他的母亲而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她甚至恨张晓彬在自己大学刚刚毕业时拼命地追求自己……如果不是那一场遇见，或者，她不会是他的妻子，他不会是她的丈夫，他们不会结婚，也不会离婚，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人就不会认识，而朋朋，也不会到降生在这个世界里……想到朋朋，郝嘉看着张晓彬，觉得他是那样陌生，又是那样熟悉……
过往是一页页发了黄的纸页，每翻动一页，都会簌簌作响，稍不小心，便可能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