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纪兰急匆匆进屋。老年妇女看,纪兰来了。中年妇女(忙向申纪兰招手)纪兰,快,就等你呢!
众人闪出一条道儿,让申纪兰走了进去。
哑巴嘴唇微微张动……周占军(朝纪兰)刚才一直念叨你呐!秋生老汉(俯下身子,朝哑巴耳朵低喊)哑巴,纪兰看你来了!
哑巴慢慢睁开了眼睛……申纪兰哑巴哥,是我……纪兰!不要紧,你会好的!哑巴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村民(小声议论)看,真神了,纪兰一来,哑巴就精神了!
申纪兰、周占军等人随医生轻轻走到屋门口。医生怕是不行了,右脉已经摸不到了。申纪兰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咱西沟出钱。医生(摇摇头)后期癌症,这就算尽到心了。唉,也就是西沟……安排后事吧。秋生老汉纪兰,哑巴可再没有谁了。申纪兰你老放心,支部商量过了,全体支委、村干部送到山上。
哑巴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纪兰微弱地“啊啊”呼喊着。申纪兰等人连忙走了过去。哑巴喘着粗气,无力地看看周占军,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嘴唇不住地颤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申纪兰哑巴哥,好好养病,啥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为大伙出了力了。哑巴无力地摇摇头,然后指着申纪兰,竖起了姆指。周占军朝哑巴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哑巴满意地笑了,然后从枕头下慢慢地摸出个小红包,拉住申纪兰的手紧紧按在手里,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申纪兰(悲痛地)哑巴哥,老妹子我对不住你,过去几十年,没能帮你成个家。(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红布缝制的“小女人”放在哑巴身旁)你领上她安心走吧……(潸然泪下)秋生老汉(泪流满面)哑巴兄弟,跟上纪兰,你好福气……领上你女人,安心走吧!
申纪兰(慢慢打开哑巴留下的小红布包,里面显出一沓破旧的人民币零票,她被震惊了)呀!这……周占军(也被震惊)这么多毛票!
医生(更惊)呀,还有这么多分分钱!
众人(议论纷纷)这么多分分钱!这钱攒得多不容易呀!
申纪兰(泣不成声)这,是哑巴哥的一片心啊!
众人(齐声呼喊)哑巴哥!哑巴兄弟!哑巴叔!哑巴爷爷!灯微暗。天幕。西沟的大山……歌声:哑巴兄弟你好走,一片丹心脍人口;山庄事儿莫担忧,锦锈前程眼底收。全体村干部袖戴黑纱列队在歌声中默默朝前走去,后边跟随着送葬的村民……音乐声中收光。
(十)
若干天以后。申纪兰家。桌上放着一只空竹篮和一堆苹果。刘工程师刚吃罢苹果,正跟申纪兰在谈话。
刘工程师这苹果挺甜的。
申纪兰这是我们担土垫起来的河滩地里长的苹果树上结的。
刘工程师听说当年,寒冬腊月垫这河滩地,村民们可是吃了大苦啦!
申纪兰当时不觉得,事后想起来,倒也是的。刘工程师,真没想到,你还亲自来了西沟。
刘工程师老申,你几次给我捎信,有啥紧事?
申纪兰我们办了个硅铁厂,想请你在下岗人员中物色个工程师,原工资一分不少,高一点也行……刘工程师待遇好说。只是下岗的多数是工人,技术人员很少。我给你想想办法吧!
申纪兰有你刘工这话,我就放心了!
小赵(上)纪兰婶,宋乡长有急事让你马上去一下。
申纪兰刘工,你再吃个苹果,我去去就来。申纪兰、小赵同下。年轻的村民,也是果农张建平气冲冲进屋。
张建平(进院就喊)纪兰婶!(见无人应声,进屋,见桌上空竹篮,提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号,猛然醒悟,转身出屋,朝对门院大声吼叫)姓赵的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小赵从对面院走出。
小赵(莫明其妙)啥事?
张建平你搞的什么鬼?
小赵(仍不解)你说啥?
张建平装什么糊涂?你自己心里明白!
小赵我不明白。
张建平我那苹果不卖了!
小赵为啥?
张建平我问你,到底谁买的苹果?
小赵我家呀,招待城里来的亲戚。
张建平(大怒)你扯谎!我问你,你那亲戚姓甚名谁?
小赵(支支吾吾)他姓……张建平哼,还编呢。一个村住着,谁不清楚,你家城里根本就没有亲戚。刚才,我就觉得不得劲,要来看个究竟。(越说越气,一把将小赵拽进申纪兰家,把竹篮举到小赵眼前)你说,这是谁家的篮子?上边写的谁的名字?这不是刚才买苹果时你向我借的篮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小赵(张口结舌)这……申纪兰(返回。见状忙打圆场)这里有客人,有话到外边好好说。三人出屋。刘工随即跟出。张建平(继续朝小赵发火)你这是糟蹋人!纪兰婶吃几个苹果,用得着你来买!(啪”的一下将钞票甩回小赵手里)“小赵满脸尴尬,手足无措。申纪兰建平,别误会,这事不怨小赵,是我怕你不好意思收我的钱,才让他这样做的。张建平(急得快哭了)纪兰婶,你也太小看人了!申纪兰(连忙安慰)建平,婶子绝没有半点小看你的意思。张建平纪兰婶,从前你领着大伙儿为西沟垒坝造地种苹果的功劳咱且不说,光土地承包以来,你为果园购化肥、买农药、推销苹果劳的神、操的心还小吗?吃几个苹果还要背地自个儿掏钱来买,这不是存心败我的兴,让人戳我的脊梁骨,骂我没良心吗?
申纪兰这苹果不是我个人吃,是用来招待铁厂客人的。张建平公家的客人,更不应该由你个人掏钱。咱们西沟年产几十万斤苹果,还招待不起几个客人?这钱,我不能收!申纪兰我问你,果园承包合同上是不是规定了:公家不能平调果园承包户一果一木?张建平是。申纪兰那你说,我能带头讨这个便宜吗?张建平这又不是你个人讨什么便宜!申纪兰还记得不,去年县里开劳模会,你不是当着全县代表表扬咱西沟党风好,干部以身作则廉洁奉公吗?张建平可……收了你的钱,我心里实在……申纪兰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心意婶儿我也领了。你要是真心实意爱护你婶儿,为你婶好,就把钱收下。别为这点小事,让婶儿落下个带头破坏承包的坏名声,好吗?张建平我……申纪兰(故意扳着脸)你再不听话,婶儿我可真生气了。以后的事,婶儿可再也不管了。
张建平(低下头,小声地)那——申纪兰(把钱轻轻地放在建平手心里,亲切地)听婶儿的话,先把钱收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等婶儿送走了客人,咱再慢慢聊,好吗?建平深深地点点头。申纪兰送走建平和小赵。工程师进屋。
申纪兰(进屋,不好意思地)今天这事儿,让你见笑了。
刘工程师不,太受教育了!这些年我跑了很多地方,从没见过那个单位领导自己掏钱招待公家客人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过去只听说西沟干部廉洁奉公,今天可亲眼见到了。
申纪兰实在过奖了。
刘工程师老申,这样吧,冲着这篮子苹果,我留职停薪来给你们硅铁厂当半年顾问。保证准时上马,还要扶一阵,让西沟的每一个工人都能单独操作,决不辜负您和西沟村民的一片心意。
申纪兰(激动地握住了刘工程师的手)太感谢了!西沟人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是你们——工人老大哥向我们伸出了无私援助的手。收光。幕间曲:
红艳艳的苹果甜丝丝,春江水暖鸭先知,山庄有棵梧桐村,引来凤凰落高枝。
(十一)
铁厂工地。内设一工棚,也是工地办公室。
申纪兰、牛春旺迎面而上。牛春旺纪兰婶,高炉订上了吗?申纪兰订上了。款汇去就马上发货。牛春旺还有高炉上输电用的铜线,别忘了。
申纪兰放心,我记着呐!
小赵匆匆上。小赵纪兰婶,不好了!申纪兰啥事,别急,慢慢说。小赵咱村在县医院妇产科住院的那几个孕妇都悄悄回村了。申纪兰为啥?小赵问她们,都不说。申纪兰再好好做做工作。县医院条件好,好大夫也多,保险。小赵她们说不怕,咱村有纪兰婶你呐!申纪兰你没跟她们说,我那五十年代的技术已经不赶趟了。再说,我上了年岁了,手脚也不灵便了。小赵她们说,没事,你给召娣婶媳妇接生时还利索着呢!申纪兰她们咋知道?小赵不清楚。申纪兰(若有所思)怪事!
马召娣匆匆上。马召娣纪兰,我家小孙子今天过满月,中午想请你过去坐坐。申纪兰召娣姐,你的心意我领了,中午实在顾不上,晚上我和村干部们一起去看看小孙子,你看行不?马召娣行。申纪兰小孙子一定挺乖的。马召娣没说的。你接的孩子,哪有不乖的。申纪兰(笑了)那是你的福气!马召娣(高兴地)我走了,晚上一定来,我可等你哟!(下)申纪兰(朝着召娣背影)她是老糊涂了,她媳妇产前头几天,我就一直催她,快送县医院,那里条件好,好大夫也多,等我做甚!她偏不,这不,差点出事。牛春旺(笑笑)她才不糊涂哩!她说,纪兰本领大,会接男娃,当年我三个孩子都是纪兰接的,我现在就盼着抱孙子哩!申纪兰(哭笑不得)屁话,生男生女由我哩?
牛春旺添了孙子,老婆子高兴,满村嚷嚷:谁家想要男孩,找纪兰没错!申纪兰(似乎明白了)原来文章在这儿呐!牛春旺纪兰婶,你有特异功能,干脆申请专利,开个男孩优生医院,准能发大财!申纪兰(也说笑地)我要有这本事,早成大款了!小赵(埋怨地)春旺哥,你还开玩笑,我都急死了!接生员去市里学习一时还回不来,纪兰婶又要上省去开会,到时候咋办哩!申纪兰别着急!车到山前自有路,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马召娣匆匆返回。马召娣纪兰妹子,我真是老糊涂了,光顾高兴,把正事给忘了。申纪兰咋哩?马召娣她爷爷专门让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给俺小孙子起个名字。申纪兰他爷爷年纪比我大,见多识广,让他起名就挺好的。马召娣(犹豫地)他爷爷说,你要实在顾不上,他想了个名儿,你听听看行不?申纪兰说说看。马召娣他爷爷说孩子出生那天,要不是纪兰你半夜赶着去帮忙接生,他娘儿俩就没命了。孩子是我们的孙子,也是你的孙子,所以想起名叫“兰孙”,你看行不?申纪兰兰——孙,名儿挺好的,也顺口、雅气!只是我实在担当不起。马召娣有啥担当不起的,这是俺孙子的福份。就这样定了,啊!(说罢转身欲走)申纪兰(叫住)等等。马召娣(站住)还有啥事?申纪兰我问你,前些日子,你满村嚷嚷:纪兰本领大,会接男娃,谁家想要男娃,找纪兰没错!有这事吗?马召娣有啊!申纪兰你说,我真有那本领?马召娣……(摇摇头)申纪兰那为啥那样说?马召娣一时高兴呗?申纪兰高兴就瞎说?
马召娣(强词夺理)我是想:你是全国劳模、人大代表,登过天安门,跟毛主席握过手,上周总理家做过客、吃过饭,跟邓小平同志照过相,是咱村头号大贵人,福份大,一定能接男娃……申纪兰福份大就能接男孩?!马召娣这……(语塞)申纪兰这是咱老姐妹俩拌嘴玩儿呐!告你说,你这一嚷,出了大麻烦啦!马召娣(不解)怎么啦?申纪兰现在提倡计划生育,谁家不想要个男娃,听你那么一嚷嚷,在县医院的几个孕妇都悄悄回村来了。咱村接生员又去市里学习去了。马召娣(满不在乎地)那怕啥,不是还有你吗?申纪兰后天我就去省城开会。牛春旺(虚张声势)少说也得半月二十天。申纪兰她们的预产期都已经过了。小赵到时候要真出了问题,找谁?申纪兰(故意)找你召娣婶。马召娣(慌了)不行,不行!这责任我可担当不起,我这就动员她们回医院。(急下)牛春旺纪兰婶,你真行!申纪兰(笑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嘛!(朝小赵)给她们搞辆去县城的车子。小赵哎。(下)张建平等数名铁厂工人气呼呼地走来,一派闹事的架势。众工人纪兰婶,我们有意见!申纪兰有意见好啊,那就提吧!张建平听说咱们铁厂请的工程师和技术员,每月给他们几千块的工资,有这事吗?申纪兰有啊。工人甲是不是你的主意?工人乙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费?申纪兰是我的主意,好处费,没收。工人甲不管谁的主意,反正我们不同意。
张建平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快赶上我们一年的收入了,凭啥?申纪兰凭技术。工人甲再高的技术,也不值那么多钱呀!张建平那是我们一镢头一镢头挣下的血汗钱,你不心疼我们心疼。牛春旺(大声地)不准这样对纪兰婶说话!申纪兰让他们说。张建平为他们卖命,老子不干了!(说着将劳动手套扔于地上。众人也随着扔下)申纪兰不干,那好,咱们就死守住这人均不到一亩的山地过好日子吧!工人甲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就不会自己干?申纪兰你有那技术?工人乙不会,咱不会学?张建平我就不信,就学不会那两下子!申纪兰说得轻巧,你当河滩垫地,山上种树哩!(停了停)当然,只要下功夫,也能学会,但,那也不是三五个月的事儿,人家干了一辈子了。再说,工厂还急等着开工哩!众工人反正我们想不通!申纪兰(打趣地)你们这些年轻人呐,怎么还不如我老太婆想得开?只要铁厂办成了,这大笔大笔的收入,不都是咱西沟的?张建平难道就这样一直把他们供着?申纪兰(笑了)一直供着?想供还供不住哩!人家是看得起咱西沟,才答应来短期帮忙的,半年以后,就是你们的事儿了,你们得把全套工艺学下来。不过,到时候你们可不能拿那么高的工资,因为咱们是自家人,当然,也不会每天一两块钱。都想远一点嘛,人家深圳,还跟外国人合资办厂哩,咱们山西不是也跟老外合资办矿嘛!
张建平(泄气地)只怨咱没技术!
申纪兰(安慰地)只要愿意学技术,将来有的是机会。(想起)噢,最近省里要组织人去国外学习企业管理,我向他们要了3个名额,你们谁想去,可以报名。
张建平我报名!
申纪兰不过还有个条件,个人负责三分之一的费用。众人那为啥?申纪兰这是人家外地的经验,这样既可减轻集体的负担,同时,也可促使出国人员好好学习,别拿公家的钱财不当回事。张建平大概需要多少钱?申纪兰少则三千,多则五千。工人甲一下拿这么多钱,你行吗?张建平(想了想)自己凑一凑,再去河南借一点。工人甲(打趣)咳!真有你的,这不像戏文里说的,你成了刘备上东吴招亲,河南亲家成了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吗。张建平去你的,咱这是借,又不是要他的。工人乙就那回事,过了门一家人还分啥要的借的。张建平不跟你们闲扯蛋。纪兰婶,咱可说定了。申纪兰还得跟占军、春旺他们再商量一下,不过,我看问题不大。张建平那就全靠你了!
张建平拣起地下的手套,众人随着拾起。申纪兰(指手套)怎么,都想通了。众人想通了。张建平谁都知道,你最爱惜公家的钱财,谁要浪费公家一分钱,就像割了你肉似的。到现在,你每次出差,都要带上蒸馍、咸菜,火车上连包方便面也舍不得买,不花村上一分钱。申纪兰没想这高价请人竟是我出的主意,是不?张建平是的,难怪村里人都说,现在纪兰花钱,谁也摸不透,有时抠得要命,有时又大方得不得了。
牛春旺有位记者说她呀,就像外国有的大企业家,为了搞企业,可以一下子投资几个亿,连眼都不眨一下,可有时,下饭馆喝剩的半瓶酒,还要在酒瓶上写上名字,存放在酒吧间,留着下回来时再喝。
申纪兰我哪能跟人家大企业家比呀!周占军和众党支委由另侧上。周占军纪兰、春旺你们过来,商量个急事儿。
申纪兰(应声)哎。(朝众人)你们也该上班了!(想起)建平,你那对象的事咋样啦?张建平她本人没意见,就是她爷爷放心不下。反正我已经给她留下话,咱西沟要富不过她村,就不再提这事!
申纪兰好,有骨气!众下。众党支委进工棚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