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上午,申纪兰踏着泥水跑到马俊召家里,同她商谈着如何进一步发挥妇女在建设西沟中的作用的问题,这时,一种“呼呼“的声响从窗外传了进来……。
申纪兰突然站起来,贴着窗户一听,失声喊道:“不好,山洪下来了!”说罢,连忙推开房门,甩开大脚片子就向外跑去。马俊召将正在纳着的鞋底一放,也从炕上跳了下来顺手拿起申纪兰放在桌上的雨布,追到门外,大声喊道:“纪兰,纪兰把你的雨布披上再走呀!”门外,一片雨雾。风声、雨声和山洪咆哮的呼呼声搅混在一起,马俊召的声音传出去,只隐约从申纪兰的嘴里传来“堤坝”两个字,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马俊召望着申纪兰在雨雾中急急远离的身影,感叹地说:“真是少见的一个人啊,纪兰甚时候想的都是集体的事呀!”她也顾不得向男人招呼一声,顺手把窑门一关,也迈着两只小脚向申纪兰的方向走去。
画外音(摄像伴随画外音投向风雨中的拦洪堤坝河滩地):
原来,近几年来,西沟试着在河滩里筑起了一些抗洪堤坝,挑土在河滩里垫造了好些地。申纪兰担心这些抗洪堤坝被山洪冲垮,社员们流血流汗造的地又变成沙石滩。因此,一听到山洪的咆哮声,便急着跑去查看。
申纪兰跌跌撞撞跑到河滩,沿着堤坝细细查看,突然发现有一处堤坝被洪水冲开一条口子,洪水沿着这个口子向田里涌去……画外音:
申纪兰心想:如不采取措施堵住,决口就会越冲越大,整个大堤就会被冲垮。怎么办呢?举目四望,只见雨丝如注,四野茫茫,一个人影也没有。跑回村里叫人吧,又害怕延误了时间,人来了,口子也冲大了;大声呼喊吧,堤坝距离村庄有几里路,谁能听得见呢?
申纪兰也顾不得再想什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纵身跳进洪水之中,用自己的身躯堵在了缺口上。山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身子,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左右摇摆,无法控制,两脚站立不住。她急中生智,忙从水中抱起一块大石头,这才挺站起来。
马俊召赶到河堤,看不见申纪兰的踪影,心里慌乱起来站在河堤上,把两手合成喇叭,大声焦急地喊叫起来:“纪兰你在哪儿?纪——兰!纪——兰!”
“我在这,你快来呀!透过那涛声雨声,传来了申纪兰低沉而焦急的声音。
画外音(摄像伴随画外音):
马俊召向发出回声远处望去,仍没见人影以为申纪兰不慎掉进水中,慌得心卜卜直跳,顾不得应声,拔脚就向前奔去。跑到跟前,这才看清申纪兰站在没腰深的洪水里,看到洪水从她的身边向外挤流,知道申纪兰是用身子堵了缺口。
马俊召(鼻尖一酸,泪水流了出来,哽咽着说)纪兰,快上来,这会冻坏身子的!
申纪兰不行,人一上来,决口就会冲大了!
马俊召那怎么办?
申纪兰快回村叫人!
马俊召那你呢?
申纪兰不要管我,快,快去吧!
马俊召(仍有些犹豫)那一你——申纪兰(急了)快去!大坝要紧!马俊召抹了一把泪,又急忙迈开小脚直奔村里。
画外音(摄像伴随画外音):
山洪越来越大,申纪兰只觉得脚底下的沙石一股股地被洪水掏走,人,不断向下陷落,马俊召刚走了不大一会,“轰隆”一声,堤倒塌了一丈多,她也被洪水掀倒向新造的地里卷去。她挣扎着从洪水中爬起,拚力同洪水搏击着又走到决口处,为了不使决口在社员们来到之前再扩大,她走到决口的下首,把身子紧紧地靠在堤壁上,洪水冲击着她的胸膛,从山下滚流下来的石块撞打得她四肢发疼,她全然不顾,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两眼盯视着汹涌澎湃的洪水。
(十七)
“洪水来啦,快抢修堤坝!”村里传来喇叭筒喊声。李顺达来了,县委书记李琳也披着雨衣来了。社员们都来了,大家看到申纪兰冻得发紫的脸,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都纷纷向水中跳去。
马玉兴老汉走过去,把手伸给申纪兰,说:“纪兰,大伙来了,你快上来吧,看把你都冻成甚样了呀!”
申纪兰把马玉兴老汉伸过来的手推到一边,说了声:“不要紧,我能挺住!”就又和大伙一起抢修起堤坝来。
“还说不要紧哩,又不是个男人,一个女人家,咋能在冷水里泡这么长时间呀!”马玉兴老汉对着申纪兰高声喊道:“上来吧,难道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申纪兰像没有听见一样,接过社员们手中的石头、草袋,奋力向水中填去。
石坝又露出水面了。社员们足足搏斗了三个小时,洪水终于被制服了,无可奈何地吼叫着擦坝而过。坝外的大片良田保住了。到这时,申纪兰在水中浸泡了近四个小时,她看见石坝又筑起来,那新修的地里,水不再流动了,一颗颗玉米棒儿从水中露出来,这才宽慰地笑了。这时,她才用手拢了拢那湿淋淋贴在脸额上的头发,用手抹了抹满脸的汗水和雨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被人们拉上了河堤。可是,一上来,她就再也站立不住了,只觉得两条腿的关节像被锥子锥了一样,钻心的疼痛。立时,两眼发直,嘴唇上下磕打,全身强烈地抽搐抖动着,“卜咚”一声栽倒了。马俊召,周春娥等一大群妇女忙把她扶起,大伙看到她满身的泥水,由苍白变得紫黑的脸庞,都心疼地哭了起来。
申纪兰(看了看众姐妹,挣扎着坐起来,对大伙说)没甚,我没甚,大伙别为我操心,我是累了一些,过一会就好了!
李顺达快回去休息!
申纪兰顺达哥,我——李顺达别说了!(朝众妇女)快送她回家!
李琳(安慰地)听话,快回家,身子要紧,今后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做呐!放心吧,坝上的事有你顺达哥和我哩。马俊召等几个妇女不容她再说什么,七手八脚为她拧挤掉衣裤上的泥水后,便架扶着她向村里走去。
(十八)
申纪兰家。申纪兰实在太累了,她挣扎着换了身干衣衫,喝了一杯开水扒了几口饭,把众姐妹打发走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洪水里咆哮的声音和关节的疼痛,伴随着她的睡意,把她带进了一片梦境……画外。
千山万壑的水流下来了,东峪沟、后底沟等大大小小山沟里的洪水涨满了河槽,拦河堤坝再也承受不了洪水的冲击,一大段一大段地塌垮了,一大片一大片长着绿油油玉茭的河滩地被洪水吞没了,她和李顺达等人带领着全村的男女都涌进洪水中,奋勇抢修堤坝,仍然无济于事。她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从山上冲下来一块大石头滚砸到她的身上,她疼的“哎呀”大叫了一声。
画内。
申纪兰用手摸了摸头,头上汗涔涔的;摸了摸四周,触摸到头前的被褥,清醒起来,意识到刚才做的是场恶梦。
画外音。
申纪兰看了看窗户和四周,全是一片漆黑,知道时已深夜,但是,白天那节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老在心里盘旋着,使她放心不下……申纪兰一骨碌坐起来,顺手点亮油灯,翻身下炕,又把放在墙脚的马灯点着,披了件能够遮雨的破布,“吱”地一声推开窑门,走了出来。
“谁呀?”奶奶听到门声,在窑洞里问道。
“奶奶,是我。”申纪兰应道。
“这么大黑天,又干甚去呀?”
“我到堤上查看一下就回来!”
“纪兰呀,你为大伙操心,奶奶不反对,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呀!”奶奶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又叨叨起来。“你白天脚腿都泡肿了,咋能一醒过来就又往外跑?社里有你顺达哥他们,你就别去了!”
“奶奶,别说了!”申纪兰生怕惊醒公婆,忙走到奶奶的房前,对着奶奶的窗户,压低声音说:“我不出去看一下,就睡不着呀!”
“哎!”奶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去吧,快去快回来。”
申纪兰轻轻掩上院门,关节的剧疼使她不能像往日那样行走如飞,她提着马灯,一拐一拐的向河滩走去。申纪兰先跑到那节堤坝上细细看了一遍,看到这节堤坝安然无恙,又提着马灯到别处查看。她细细把整个拦洪堤坝看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十九)
画外音:
雨住了,但山风仍然呼啸着,雨后夜晚的山野,犹如初冬的时节,冷得人浑身打颤。申纪兰白天在冷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腿关节已染上了病症,这时,被山风一吹,又感到疼痛难忍,不由蹲坐在沟边一块石头上,用手轻轻搓揉起腿关节来。
“那是谁呀?”一个人提着马灯,边走边向申纪兰这边喊道。
申纪兰听出是李顺达的声音,扭转头,忙应道:“顺达哥,是我!”
“噢,是纪兰呀?你咋又出来了!”李顺达埋怨起来。
画外音:申纪兰想站起来,但疼劲还没过去,只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石头上没动窝。李顺达走到申纪兰跟前,催促说:“纪兰,大坝没事了,你快回去吧!”看看申纪兰不动,便命令式地又说:“今天夜里,堤坝就是出事了,也不准你再出来!”
“我坐一会就回去!”纪兰说。李顺达不知道申纪兰已经得了关节炎,这时疼得起不来,一看申纪兰坐在那里不动,以为申纪兰还不想走,生气了:“我说纪兰呀,你是不想再干工作了?让你回去就回去么,咋还坐在那里不动呢?”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申纪兰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可脚腿有点不听使唤,一站起来,便趔趄了几下,提在手上的马灯也几乎摔掉到地上。李顺达不知是怎么回事,急忙问:“纪兰,咋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多坐了一会,腿有点麻木,没事!”申纪兰挺直腰板,忍着钻心疼痛,迈着大步,向村里走去。
画外音:李顺达看到申纪兰提在手里的马灯一摇一摆的样子,感到蹊跷,但又不好再问什么。李顺达(看到此情景,情不自禁地说)这颗苗子选对了,如果农业社的干部、党员都像她一样,还有甚事怕办不好呢!
(二十)
次日清晨。
社房。申纪兰(进屋,见李琳伏在桌上写字,便问道)这么一大早,又忙着写啥呐!李琳我想把你昨天舍身护坝的事,给报社写篇稿子。申纪兰(连忙说)千万别,我有啥好写的。李琳这不单是写你个人,是写咱西沟人的精神。
经李琳这么解释,申纪兰也就不再好说啥了。李琳我给文章起了个题目,叫“急浪丹心”,你看怎样?申纪兰(随口说)行吧!李琳那我就发走了。
闪回。河滩地旁。申纪兰(笑着说)其实,当时我根本不懂“丹心”是什么意思。我还说行!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红哩!李琳(玩笑地)悔之晚也!申纪兰也笑了。
(第三集)
(二十一)
村内外。申纪兰引着李琳参观工厂、庄稼。李琳看来你们对发展村办企业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这套管理办法还是比较科学比较扎实的。申纪兰不瞒你说,那是因为我们起步得晚,学习了其它地区的经验,少走了一些弯路。说起来惭愧,推行承包责任制,我们西沟是拉了全县的后腿的。李琳(安慰地)革命不分先后嘛?申纪兰(坦率地)主要是我们几个主要干部和一些老党员认识跟不上,一时接受不了!李琳这好像是一般老模范、老党员的规律,只要最后能赶上去,也就不错了。
村街上。申纪兰李书记你说,今天上哪儿看看?李琳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去府上看看哩?申纪兰府上?喔,我家呀?欢迎,走!
申纪兰家。
临窗一盘土坑,上设小坑桌,靠墙一套老式家具:半揭盖红漆木箱,八仙桌,带扶手的太师椅,双门柜,另有几条油漆脱落的长条凳。李琳一进屋,就忘情地抚摸、观赏着各式古老的家具……申纪兰这对半揭盖木箱,还是我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八仙桌,两门柜,还有这带扶手的两把叫“太师椅”的大靠背椅,不知是哪辈祖上传下来的;另外,这几条长条凳……李琳(用手制止,接话)那时,你这女社长,好在家里开妇女会,老是人多坐不下,你老公公,一狠心砍了一棵大槐树,请匠人做了这几条长条凳。申纪兰你记得真清楚!李琳还有,头一次你去县里参加妇代会,咱俩就扒在这小炕桌上改了半宿发言稿……申纪兰不到两千字的发言稿,就有二十五个错别字,你连玩笑带挖苦说得我好难为情哟!李琳羞得你满脸通红,差点儿都掉了泪了。当时呀,我就是有意要刺激刺激你,让你提高文化。申纪兰(笑说)好你个李书记,可从来没说过这事!李琳我要不假戏真做,你能上劲儿?!后来,你成了名人了,又不好意思再提这事儿了。
申纪兰(深有感慨地)真是用心良苦呀。自从受了那回制,我才真正感到文化的重要性,参加了识字班,开始认真读点书。要不,连现在这点文化底子都不会有。
李琳(有意转移话题)这些年,你就没想添置几件时兴家具?申纪兰没想,也顾不上想。我觉得家具嘛,能用,够用就行了,要追求起“新潮”
来呀,没完!李琳(笑着说)你不怕别人看了败兴?申纪兰败啥兴?人家来西沟,是想看看咱们的山山水水和生产建设,要看家具,大城市里漂亮的有的是,何必来这老山沟!李琳说得好!申纪兰说实话,不知怎么的,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我总觉不如老式家具看着舒坦,用着顺手。李琳我也有同感,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人的怀旧感吧!郭大婶(进门就喊)社长,老社长!申纪兰老婶子有事?郭大婶听说李琳书记从省里回西沟来啦?申纪兰(朝李琳指了指)这不是?!郭大婶(瞪着两眼瞧了一阵,惊呀地)呀,变了!老了,都长白发了!要在大街上,我可不敢认你了!
李琳这么多年了,能不老哩?郭大婶(不以为然地)是文化革命“折腾”的吧!李琳——多亏纪兰帮忙,要不,说不定至今——申纪兰李书记,不是说好不提那了吗?李琳对对,不提啦,不提啦!郭大婶这些事呀,不提,村里人都一清二楚。申纪兰老嫂子,你找李书记有啥事?郭大婶(不好意思地)想请他去看看咱饲养场。申纪兰(征求李琳的意见)怎样?这可是咱村最大的个体饲养户。李琳好啊,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西沟的新变化。郭大婶老社长,一定来,我可等着你们哟!申纪兰一会儿就去。李琳啥也不用准备,平时咋样就咋样!
郭大婶应声离去。李琳有意思,农业社解散这么年了,还口口声声“社长”“社长”的!申纪兰(笑笑)不是农业社社长。为了解决一部分村民家庭经营中的困难,达到共同富裕的目的,我倡议组织了一个“西沟金星经济合作社”,他们非推举我当社长不可。李琳我说呐,原来是这样。申纪兰大婶家,就是其中最早参加经济合作社的一户。李琳走。正好看看去。
(二十二)
村道上。
申纪兰、李琳边走边聊。申纪兰西沟金星经济合作社的成立也是出于偶然。郭大婶的儿子郭显军患的小儿麻痹残疾。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闪回。
郭大婶(急匆匆闯进办公室)纪兰妹子,求求你,快去救救咱小郭吧,咱郭家可就这根独苗呀!
申纪兰老嫂子,你慢慢说,你家显军咋啦?
郭大婶整整两天了,也不吃不喝,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口口声声说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好!
申纪兰那为什么?
郭大婶问他啥也不说。平素他最听你的话,求你去劝劝他吧!
申纪兰好,我看看去!
(二十三)
郭大婶家。炕边竖着一双拐棍。申纪兰和郭显军在谈心。
郭显军人家年轻人,一个个出去做生意的做生意,耍手艺的耍手艺,再没能耐的,也能打个短工,挣个零花钱。我老大一个人,又不能下地,在家啥也干不成,还得靠爹妈挣钱养活咱,越想越没意思,倒不如死了干脆。
申纪兰嗯,这样活着是没多大意思!
郭大婶纪兰妹子……申纪兰(制止)小郭,你看过张海迪的电视吗?
郭显军看过。
申纪兰她的伤残重不重?
郭显军当然重。整天只能坐在轮椅上,既不能走,又不能站,听说她还有好多其它的病。
申纪兰她不想活了吗?
郭显军没有。
申纪兰听说她还学了好几种外语,是不是?
郭显军(渐渐开朗起来)是呀,听说她还写了好几本书,到处作报告,那才叫女强人哩!
申纪兰你的病比张海迪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