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校门就看到空无一人的田径场，在雨中显得更加耀眼的红色跑道，以及周围因即将来临的夏季而肆意生长的杂草。然而此时却是可笑的环境下发展着可笑的事件。我去行政楼办理退学手续，他们在那些文件上敲上校章，然后把剩下的文件纸扔还回来，我伸手去接，露出小手臂处紫红的伤痕。我看着他们的眼神流露出鄙夷，故作无奈地摇头。我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身后立即响起杂乱的议论。
我忽然想绕路去劳技楼看看，大雨从窗外直接飘进来将走廊打得湿漉漉的，我小心地扶着墙走过去。依旧是半掩着门的画室，我慢慢地推开门，视线落在画室的一角却没有触及到应看到的景物，画室里弥漫着宁静的气思。
颜料盒整齐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醒目的灰色颜料盖下缤纷的色彩排成两行。桌椅被人搬到两旁，露出中央空荡荡的灰绿色大理石地面，没有架起的画板和绊脚的画笔。
雨水和地面的碰撞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俳徊了好久，缠绵而不断。我忽然自嘲，眼睛因从对面窗口迎面吹来的风而在眼角留下某些液体。那股风太大了，从画室某扇未闭紧的窗外袭卷而来，雨水直扑在脸上，紧接着的是漫天飞舞的纸张，那是放在门口讲台上的画。
我赶紧去捡那些早已吹出门外的画，有些因为沾上少许雨水而使得色彩晕开来。我瞥见那块写着“施工勿入”的黄色警告牌，从去年冬天一直放到现在，我越过它去捡飘进里面的那张卡纸，皱巴巴的纸张仿佛是被浸湿而后被晒干的触感，而正面是异乎于一般纸张的白色。
就着对面暗淡的光线看，心中从未有过的波澜，那些泪滴滴落的声音与雨声混合在一起，忽然就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如同现在颤抖着的心跳，看着画纸上明净而欢愉的自己。那样的微笑，以陌眼中的微笑。
还未修整的墙壁彻彻底底地敞开其中的一面，露出被歪曲的数条钢筋，在那周围只是简简单单地围了一圈彩带，仅此而已。地上堆满了装着杂七杂八的物品的麻袋以及工具用品，我蹲在那里将头埋在臂膀问很久，站起来后突然袭来的头晕目眩。
我只是感觉前所未有的烦躁，双手在口袋里摸索着白色的药瓶，脚不自觉地后退，踩在厚厚的重物之上。在那些尖利的钢筋撕破衣服的瞬间都无法思考，只是那张画纸在眼前遮盖了大部分的阴雨天空，一瞬间误以为的晴空明朗，却扑面而来地染上了更加浓烈以及壮观的颜色。艳红如夕阳。
雨忽然下大了。
以陌，还记得我曾经问你“自杀”的问题吗？
那个人，从站台上跳下去，就从我的身边跳了下去，那样的义无反顾。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使他那样勇敢，只知道我回头望向他的时候，右耳的耳麦忽然掉落，取而代之传入耳朵的是凄厉的惨叫以及剌耳的刹车声。我是真的被震惊了，双腿发抖地望着面前的一滩血迹，死亡就在我眼前上演了。
如果有一天我走投无路了，会不会也有那一份勇气。
我想，即使这不是意外，我也再没有力气去承受这份打击。
我是不是很懦弱。
对不起。
以陌眼里的我，我会记得。画出那样我的以陌，我会记得。
（四）我还记得你，只是那一次盛大的逃生中，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幸存。
不，我算是那个真正的幸存者吗？
只是活着。
以陌：
那一年过去得漫长。犹如现在我行走在这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感觉时间如同蜗牛爬行，寂寞难耐。
犹记得去年的春寒料峭过去之后，报纸上可笑地登载着这样一则新闻：少女被学校开除，是意外坠楼还是精神疾病导致压力所迫？我终究无能再去为你涂回原来的样子，假装不知。
我当时一觉怆然，连眼泪都被冻结在心底，双手冰冷，却不能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想你也不愿。
我在凌晨一点乘上火车，放纵着一场自由。
车窗外明晃晃的灯光照着头微微发晕，我微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又不自觉想起你的样貌。虽然知道之后父亲一定会从繁忙的工作中赶回来咆哮着对我骂喊，虽然母亲一定会找最好的医院为我治疗手伤，但这一切我都不想去想。
水越，我似乎是理解你的，不要再用你那失望的眼神望着我，那样我会自责。
我只是想要告诉天堂的你，在你所谓的光环下，并没有你所谓的空壳的心。
你曾经也是这么热爱着你所行走的生活，为其中发生的事情而一颦一笑。你并没有讨厌过什么，只是把真实的心藏得更里面了一些，然后再里面一些。
其实，我们都一样。
现在呢？你又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过得好吗？
你重获快乐了吗？
4、耳幸
——对自己好点，因为你不知道——辈子到底能有多长：对自己身边的人好点，因为你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见。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说这活的时候你的眼晴是温柔的，瞳孔却是淡漠的，很奇怪的感觉。
你是她爱上的人，后来成了爱我的人，最后却成了与我们都毫无关联的陌生人。那个远去的现分是陌生的少年，在我们的生命里出现然后消失。就像是——屠银鱼，在美丽的厂阔海水里于我们面前咻呼而过，然后随着鱼群消失在来通透的深蓝海水中。
你消失在一个雨夜，那天的世界寂静得没有一丁点声响，只有雨在静静地下。你的背影就这幺一直向前走着，孤单地、孤独地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无声无息。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锦晨。锦时良辰。
美好妇体，我叉怎幺抓停住？那些深。的海水是阻隔在你我之问无法逾越的天涯。
1.傻瓜傻瓜。世界上是有分很多种俊瓜的吧。而如果从不同的人嘴里喊出来，傻瓜的每个合义也就会不同。如果，破喜欢的人叫做傻瓜，那也会是——种幸福的事吧。而我，就是这样的一种傻瓜。愿意被你叫做俊瓜的傻瓜。可就是我这佯的傻瓜，在当时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体爱叫我傻瓜。
——我哪里俊啦？！
——傻瓜。
你顿顿，眼里细密的光散了散待纠重聚起来，回答我的仍是这一句你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隐藏的暗暗情愫在里头。这让我的心在当时漏掉了好几拍。
那时的我不懂其实你说的是——傻瓜，你都不知道我爱你么？难道看不出来吗？傻瓜……
为什么，那时的我不懂？为什么，有些事总是要错过？我的心隐隐作痛。我是个傻瓜。
爱叫我傻瓜的你总是温柔地笑，弯的眼角像是藏匿满了午后温吞而细碎的阳光。这些，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你是在我的梦中走丢的。
是的，在梦里。
你对我说了晚安，然后便转身朝雨里走去，甚至都没有带伞，任雨丝打湿你单薄春衫，一丝丝染开了晕。初春天，又是小弄堂里。你绕开我的时候起了股寒风。穿堂。沁骨地凉，我没来由地颤了心。不好的预感。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你。
我知道，时光永远停留在了那时。你说了晚安，可此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安。
记忆不会停摆，它会随着两个人的相遇相识而愈加积深。会随着一个人的思念愈加忧伤。
五月，清晨，桦树下。你轻轻地斜过脸，露出那张清秀而朝气的侧脸。我看见你独自微笑，笑容轻柔宛如云。整个城市都在这个清晨里未醒来。可是，我遇见了你，远远地。
听着《五月天》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样闪过那些画面。
去年五月，我们的第一次正面相遇。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叫锦晨。夏七口中喜欢的男生。
记得那时大片桦树的阴影都在我眼底轻轻晃动，晃得让我误以为这是个华丽的涌动苍绿的水样梦境。可那不是梦，我听见你朝我大声地打招呼说，“嗨！”然后你孩子气地笑了。
你跑过来，如同恶作剧。声音好听得让我愣在了原地。
——嗨！我迷路了。
嗨，锦晨。是恶作剧吧。你又一次迷路了吧。傻瓜。
轮到我这样叫你了。可是，没有你的回应。
是什么凉凉的，湿了一脸？我一摸，水样的晶莹一手。
是泪吗？
我摘下耳机，看着手心里的泪渍，忍不住很难过地想，你到底留给了我什么呢？是让我对你无尽的思念，是那些美丽的幻境，还是那些美好的初见你的心情？那种单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单纯想念一个人的心情？
还是，只剩下了单纯想见而不能见的心底里的难过。
从眼眶涌溢而出的难过。
2.左耳？
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会渐渐没有痕迹，所以有一些人会想要为它打下烙印。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在左耳打了平生第一个耳洞，轻微的剌痛。
我希望所有有关青春的句子都能够安放在这里，藏匿。亦是为了你，走失在我年轻的十八岁的干净温暖少年。
夏七说她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像你的人，可是一拍肩膀才发现不是。
我笑笑，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夏七。
视线里湛蓝的天空依旧美丽。夏七，你要知道我们都会在心底私藏那样一个少年。他翩跹，他美丽。而他或许永远不知道我们在心底私藏了他，而我们亦或许会永远得不到回应。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自己醒来，会开始学会遗忘。可是，对我来说那一天，希望能来得晚一些。
那个晚上，我做了梦。自从你在梦中走丢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做梦了。而这次，也许我能再见你。我心底私藏的少年。
我在梦里急急地走着，手里撑着一把青色的伞。可是，天却并未下雨。很奇怪。是要把伞给某个人吗？
终于拐过一个街角，看见前头薄凉春衫一晃而过。想要开口，却发觉出不了声。双脚亦僵掉般，无法动弹。正恍然心焦问，整个天都晃了晃，骤然从黑夜变成白天。
头顶天空轰隆隆地飞过一架银色飞机，长长的飞机云蜿蜒盛开。那是云层的分界线吗？长长的线条，却勾画不出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嘀铃、嘀铃”响了起来。打开，是锦晨。你的来电。
我怔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接起。“喂？”
“小诗，我走了。去拉萨。”依旧淡淡温柔的声音，只说了这么一句。
简单而明了的语句，淡然声线让整个世界都刹那忧伤惆怅。
我抬头，在看见飞机云的那一霎，泪流满面。
是去了拉萨吗？我的左耳锐锐地痛了起来。
3.相信会让人遗忘——世界上并没有最爱。因为爱情会随时日、心境而改变。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目光停了下来。真的如此吗？没有最爱？
可是，我一直都记得。我的心底有一个地方藏着一个叫最爱的少年。白衣，清澈，干净。我不想忘记你的，真的。
可是，无论我是有多么用力的呐喊，想要拥抱住属于你的一切。时光还是在争夺中，渐渐胜利了吧。渐渐你离开了连梦里都不再出现，渐渐你的样子模糊，渐渐身边的人很少提及你。渐渐你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
渐渐、有人要替代。
头顶烟花绽放，灿烂了一空。烟火里梓弯弯笑眼一闪，像极了你。
他说：“梁晓诗，我们在一起吧。”
我笑：“不好。”
梓的眼暗了暗，但随即扬眉，“他一直都在吗？可我相信，我会打败他！”
我的心脏在那个瞬间“咻”的一声，如同被箭射中。会打败吗？
我不理会，抬头望天。烟花绽放占据整个夜幕。寂寞如藤蔓迅速爬上心尖。锦晨，没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不会是天堂。
他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说。
——相信我。
黑色瞳孔的视线穿过那些喧闹的人群，定格在眼前这个坚定却也有些自信到过度的人脸上。如果一旦开始相信某个人，那么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也会随之一点点扩大吧，随之慢慢挤掉心里其他的存在，随之慢慢开始占领地盘。开始让你愈来愈少地想起那个被挤掉的存在。开始，遗忘。所以，不想要遗忘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相信。
但是，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的存在。
周末，梓约我出去。过马路时，我们上了天桥。风很大，我张开双臂，让风声呼啸在耳侧。长发在身后飞扬，如同不断拍振的黑色蝴蝶。
我闭上眼，就这样静静站立。有人为我轻柔地将发别到耳后。我睁开眼睛，看见梓。脑袋里一下子轰的一下。那双眼睛……
他带我下了天桥，而我看着他的背影脑子却一片混乱。你们是那么不同。你是淡淡的，轻柔干净，将心事隐藏在底从不轻易表露。而梓，与你截然相反。可是，你们的眼睛却又是那么相似。眼睛是温柔的，瞳孔却是淡漠的。
就在刚才，那么短的一瞬我以为他就是你。
梓的声音忽然传来，他说：“风吹的样子，很美。”
我惊住。那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句子。“你吹风的时候，样子真的很美。”
视线里，他和你的眼奇异重合。风忽止，烈日忽现。
相信的另一税可能是重合。成为互相交织的影子。
如果说一座城埋有太多的回忆，而你身处其中无法逃避，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离开。
如果你的心里埋有太多的过去，而你无法忘却，那么最好的方法是沉淀。
高考结束。夏七去了青岛，我去了北京。而梓跟着我去了北京。
洪流总是能够把人们冲到未知的地方，未来也是一样。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是，总要与过去告个别。属于年少的最后一个假期，我决102定一个人背上行囊走向远方。我要去你一切想去的地方，我要去你最后抵达的彼岸。
渡过汪洋，见过宽广；攀过泰山，见过凌绝顶；行过丽江，见过古朴。最后的抵达，西藏，拉萨。传说中阳光最为纯净的日光之城。我伫立在它的城下，这里的苍穹都蓝得不像话。随处可见身穿红色长袍的喇嘛在人群中行走，念念有词的虔诚信徒手摇转经筒一路匍匐，或者是同我一样背着大大行囊的人们前来澄净心灵。
长跪在布达拉宫前，周身，是俯首祈祷与忏悔的庞大人海。经殿香雾，颂声长吟。
这里曾居住过一个伟大的王，雪域最大的王。可他却为了一个女子流浪拉萨街头。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活佛也不愿为佛了么？为了那容颜，不愿永世寂寞？我深深埋首，耳边忽传来颂声，清晰彻骨。那是有关仓央嘉措的诗——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样的声音让心变得沉寂而安详，像是沉睡在了无边的宁静海域，不愿醒来。
我猛然抬首，视线触及不远处。你稀薄身影静静望我。视线定格，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你看着我，透明的身体在纯净如水晶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你笑。温柔的唇角轻轻张开。我听见你的话语，如同呢喃。
——对自己好点，因为你不知道一辈子到底能有多长；对自己身边的人好点，因为你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见。
左耳突然剌痛，你的声音那么有力，一声声狠命敲打着我的灵魂。
可是你霎那就不见了，就像是我的幻觉。为什么？一下子忽然地出现又消失？为什么？在我的生命里你究竟是什么！让我时刻铭记无法忘记！
你，就不能好好地陪我一辈子吗？
恍惚问，我听见梓的声音忽然响起，近在耳畔：“还不起来？”
他低俯身子，满面说不出的忧伤。我愣愣地看着他，晨，你说的身边的人，是他吗？
他带我离开，离开的时候我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城。正是黄昏，金光点点铺撒，落于那依旧匍匐于神明前的庞大人群。刹那，似成金色汪洋。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要有怎么样深的羁绊，才会让他追寻你？一个人对另一个要有多么深的挂念与担忧，才会苦苦寻找另一个人的影踪？一个人又要对另一个人有多么的重要、无可奈何，才会在终于见面的时候化为一句简单而疼惜的话语？
这是个难题吧，无法言说的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