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快到坑里来（一）
不要照着身体裁剪衣裳，请让身体臣服于线条。
印着这句话的听香阁宣传单，散落的满地都是，上面踩满密密麻麻的脚印。人头攒动，骂骂咧咧地拥在听香阁门口。
这一次听香阁又登上了洛阳城花边新闻的头条，上千人围堵听香阁要求退换劣质衣物。虽说堵住门口的有上千人，但实打实过来退换货的人不过百十号人，大部分人都是过来瞧热闹的。
洛阳城虽然大，真正娱乐项目少的可怜，太阳一落山，宵禁就要开始，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瞧热闹就不一样了，首先不用担风险，远远站着，就像看戏一样；其次不要钱，看多久都行，大家聚在一起，喜欢就点个赞，不喜欢可以扔个臭鸡蛋。
听香阁并没有让武侯捕的人失望，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情况下，及时出面平复围观群众的情绪，认真听取退货人的吐槽和谩骂，并表示三日之后还在这个地方统一为大家处理退款业务，决不让任何一位客人蒙受损失。
围观的群众见事情告一段落，泱泱离开。留下的百十号闲汉嘟嘟囔囔，盘桓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也就离开了。武侯捕的人见人群安然散去，也都打道回府，连听香阁送出的茶水点心都没去尝上一口。倘是在洛阳城混的久了，早已瞧出了端倪，今日之事必定有人在背后捣鬼，而且来头不小，不然凭借这百十号闲汉根本围不了听香阁。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这些闲汉向四面八方散去之后，兜兜转转又在南市后方的嘉善坊中碰了头，大部分闲汉在其中一间院子里头领了赏钱便满足地离开了，只留下十来个领头模样的仍然恭谨站在院子里头，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概等了三盏茶的时间，院子后方传来一阵阵笑声和脚步声。院中的站着的众人急忙进出屋子，将桌子凳子搬到院中摆好，还顺道上了茶盏和点心果盘。等忙完这些复又回到原地站好，恭谨地低着头。
“陈掌柜好手段，将下人调教的如此伶俐，咱们还没到。你们瞧，都给咱们准备好了。哪象某家的下人，跟木头一样，你不使唤，他们永远不会动，一帮无用的田舍奴。”走在前头，留着八字胡，一脸精明矮胖中年人拱手朝后方的中年人说道。
“见笑了，陈掌柜若是喜欢，你看中哪个就领走好了。”华服中年人左手得意地捻了捻所剩无几的胡须。后方跟着的掌柜纷纷称赞陈掌柜好本事、生意做得好、家里管得更好。
“谢谢陈掌柜瞧得起在下，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不能收陈掌柜这份礼。”刘掌柜倒是个人精，朝陈姓中年人回了一礼，婉言谢绝了好意。
“刘掌柜高义，既如此。咱们开始吧，陈六你来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陈姓中年人也不在意，伸手邀请众人落座，端起桌上的茶朗声朝前头站着的人吩咐道。
“回掌柜的，小的今日依照吩咐去了听香阁闹事，但是听香阁并未处理此事，而是拖了下去。围观的百姓俱都散去，小的们也只好回来。”站在中间的精瘦男子上前一步，小声地回答陈掌柜。
“说下去，众位掌柜的还都听着呢。”陈掌柜一脸不悦，吊什么胃口，小心老子回头将你吊起来打。
“是是是，听香阁的掌柜秀娘子出面担下此事，说三日之后集中处理退换货服务，想要退货的按照原价退回。衣裳有问题的十倍赔偿，但是在此之前概不受理。小的们回来就是让掌柜的拿个主意。”精瘦男子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道险些装过了头，好险。
“诸位掌柜的怎么看？”陈掌柜细细押了一口茶，挥手吩咐陈六站回去。
“依照在下看来，这个听香阁没这么简单。三天时间，有可能还没想着解决的办法，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要将外头所有的衣物全部收回去，一起解决掉。”陈掌柜旁边的瘦高个率先发表了意见。
“朱掌柜言之有理，这听香阁开业至今抢了洛阳城近半的成衣生意。而且越开越红火，手段当然不一般，怎么可能凭借几件破衣裳就板到了呢？”刘胖子不软不硬呛了一口瘦高个，言语里尽是讽刺，这听香阁当然不简单，要不然我们几个掌柜闲的蛋疼聚在这里喝茶？长这么高有个鸟用？连鸟都抓不到，竟说废话。
“陆掌柜怎么看？”陈掌柜见胖瘦二人将要吵起来，赶紧探出脑袋绕过刘胖子去问边上的老者。
“既然陈掌柜牵头，不妨说说有什么主意，需要什么只管说便是，我们几家均摊便是。”老者眯了眯眼，朝陈掌柜徐徐抱拳，又将皮球踢了回去。
“既如此，那陈某就不客气了。刚才急匆匆将诸位留下，是因为事情确实有些进展，陈某没来得及听就召诸位一同过来了。陈六，若是你小子不说出个子丑寅某来，老夫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说道后半截，陈掌柜狠狠拍了下桌子，瞪着面前的陈六，大声吼道。
“若是让掌柜的在诸位郎君面前丢面子，小的不劳掌柜的动手，自己来。”陈六倒是不惧，信誓旦旦地向陈掌柜保证。陈掌柜虽说依然冷着一张脸，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陈六如此笃定消息有用，那么扳倒听香阁应该有戏了。
“黄四郎，你过来给诸位掌柜的见礼，顺便将你听到的统统说出来。”陈六转过朝边上的灰衣少年说道，后者哆哆嗦嗦站了出来，躬身朝前排的众人行礼。
“小的黄四郎，见过诸位掌柜的。陈掌柜答应小的事情可否兑现？”黄四郎低头小声说道，连头都抬不起来。
“某家答应过你什么？细细说来。”陈掌柜大声喝道，想是有意戏弄黄四郎。黄四郎吓得往后一跳，头低的更厉害了，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刚才六郎说过（陈六），如果将这消息说给掌柜的听，可以入陈家当家丁，有肉吃，还有例钱拿。”黄四郎唯唯诺诺答道，陈掌柜听完笑意更浓，怕是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卖出的消息确实有用，不然陈六断然不会带这等人进府。
“抬起头来，好好说话，若是真的有用。某家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此言当真？”黄四郎瞬间抬起头来，一脸欢喜，仔细一看，这不是十七郎黄连又是何人，只不过左脸上面多了颗大黑痣。右边脸上还有块青色的胎记，看上去好不滑稽。
“痛快点说，若是真的不错。本掌柜也会重重看赏，听到没。”急坏了的刘胖子，大声朝黄四郎吼道，吓了后者又是一退，险些撞到人。
“他们（听香阁）确实早有准备，你们做再多衣裳也没用的，因为他们做的标识比你们做的精致多了，也不一样。”黄四郎（十七郎）假装平复了心情，缓缓说道。
“拿过来”陈掌柜朝边上吩咐道，瞬间有人递过几件真的听香阁出品的衣裳，递到陈掌柜的手中，陈掌柜接过衣裳，和自己的仿制的衣物细细比对起来，边上坐着的掌柜纷纷将脑袋凑上来。
“就是这个，听香阁的阁字少了一点，这里并不是连笔。”十七郎上前一步，指给这群猪头掌柜看。
“还有这里，中间的香字用的是浅一号的红线，与其他的两个字不一样。”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暗骂听香阁狡猾奸诈，十七郎说完静静立在后头不说话，心里头已经将这群人挨个问候了遍。
“果然如此，这听香阁果然狡诈无比，三天时间，只怕做不了几件这样的衣裳。此次打草惊蛇，听香阁怕是还会有其他动作，以后这一招也不太好用了。”陈掌柜恨恨砸了下桌子，深深叹了口气。其他三位掌柜纷纷低头不语，还有的继续查看比对衣物，似乎想找些突破口。
“小的已经打听到他们存放领标的地方了，要是能拿来的话，说不定有些用处。”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十七郎适时地抛出了重磅炸弹。
“陈六你给我过来。”陈掌柜内心狂喜，但立马冷静下来，急忙招陈六过来，咬了一阵耳朵。“放心吧，掌柜的，这小子的亲戚在听香阁后院打杂。要不凭他那熊样小的怎敢放心让他来做这些事情，小的寻思方便打听事情，就将他招募过来做些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陈掌柜还不放心。
“十几天前。”陈六答道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是，小的在听香阁附近溜达的时候瞧见他向听香阁里头的小厮借钱，就留意了下，顺手招募了过来。”陈六得意地回答道。
“暂且记着，回头某家重重有赏。”陈掌柜深深吸了口气，将内心的喜悦压了下去。一脸严肃地朝陈六点了点头，顺手抛给黄四郎（十七郎）一条小黄鱼。
“说下去”黄四郎（十七郎）眼疾手快，一把接过小黄鱼，直接塞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定是金子之后，一张丑脸涨的通红，流着哈喇子，朝后方的家丁亮了亮手中的小金条，急的众人一阵眼热，恨不得上来咬上一口。
“你倒是说啊”“赶紧说放领标的地方”“再不说老子将你吊起来打”……一众掌柜的急的大吵大闹，边上的陈六眼疾手快，踹了黄四郎一脚，将他从美梦中踢了出来。
“就在后院的小仓库中，据说还挺多的。”黄四郎（十七郎）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生气，一个劲盯着手里的小黄鱼，满眼都是小星星。就在众人静静思量怎么去弄这些领标的时候，一声瓦片落地的声音宛若惊雷一般砸在众人心头。抬眼望去，一个黑影闪过墙头，飞纵出去，黄四郎（十七郎）“失口”惊呼：“洛城鞋魔！”
“原来是他”，“怪不得看着背影熟悉”“他又回来了？洛阳又要遭殃了”……一群人中倒是有不少人回忆起来，而最早“认出”洛城鞋魔的黄四郎反而被晾到一边，事情进展之顺利，令人猝不及防。十七郎心中编了好些谎话也胎死腹中。
“刘掌柜竟然认得此人？”一旁很少搭话的陆掌柜出言问道。
“闲来无事，出去玩两把牌九，几位掌柜莫要说出去。”刘胖子一脸扭捏。
“刘掌柜如何认得此人？”边上的陈掌柜小心问道。
“赌桌上认识的，虽然蒙着脸，但化成灰某家也认得。赢了某家整整一千贯，害的某家回去睡了一个月的书房。”刘胖子恨声说道。
“此人如何”
“行踪诡秘，好些年不见了，不过每次现身必定与钱财有关。”刘胖子笃定说道。
“我们要抢在他的前头行动，不然，会有大麻烦。准备一下，今晚就行动。”陈掌柜望着“洛城鞋魔”消失的方向，恨恨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