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接连几天都是在下雨天中度过,这深山老林里,天气却格外明朗。
只是时间已近黄昏,夕阳悬挂在山边,美得让人有些感伤。
在老爷爷的指引下,林卜恩和李苏穿过一片树林,老爷爷说树林之后就有一个湖,他每到黄昏时候就呆在那里看日落。
李苏很想把林卜恩劝住,但是真相似乎就已经在树林之后,林卜恩绝不是眼看要触碰到真相的时候才说放弃的人,此时此刻的她,一定特别想见到那个男人。
在树林中,李苏问林卜恩,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这个事情的真相?
林卜恩说,因为……
李苏马上打断她,你想想,这也许是班主任不愿再提起的事,可是你偏偏要把它挖出来,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也许班主任真的一直在骗你,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也许你说得对……我有时候也会想,我这样纠结下去,会不会真的太残忍了。
这时,李苏拉住林卜恩的手,他说,眼见真相就可能在树林的尽头,现在你回头还不算太晚,你告诉我,你要继续走下去还是现在就放弃这份执着马上跟我回去?
林卜恩把她的手扯了回来,她低着头说,如果我一定要继续走下去,你会放任我不管离开还是会陪着我走下去?
……
走吧,时间不早了。
李苏向树林深处走去,他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林卜恩马上跟在后面,她有些庆幸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任性?
大概。
等两人走出树林,他们果真看到一个很大的湖,湖水在晚霞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真的很美丽。
他们看到湖边有两个人的背影,一个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湖面的粼粼波光,还有一个人站在轮椅旁边,也只是静静地,陪着轮椅上的人看风景。
林卜恩第一个走了过去,站在轮椅旁边的人注意到林卜恩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是一位看起来很有气质的年轻女人,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腰间,随着湖畔吹来的风在轻柔摆动,她的草黄色裙子是那么的与她般配,她高高的个子,与轮椅上的人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
教授,我看到两个很有趣的小孩来了。那气质女人是这般对轮椅上的人说着,脸上还带着轻微的笑意。
教授倒也欢喜,让我见见那两个孩子长什么模样。
女人按照教授的吩咐,然后把轮椅转了过来,这时林卜恩已经走到他们跟前,李苏也跟在后面。
教授笑得有些恰意,他好像是对旁边的女人说,是两个很可爱的青年,真是难得的贵客。
林卜恩听到教授的那番言语,有些小羞涩地对教授说,叔叔你好。
教授问林卜恩,你们也是来这里看晚霞的?第一次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吧。
林卜恩说,这里山清水秀,再加上炫目的夕阳和清澈的湖水,真的美不胜收,能在这种人间仙境的地方生活的人,应该挺幸福吧。
哈哈哈哈,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嘴巴还挺厉害!教授笑开了,他又说,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们远道而来,是否另有目的?
既然教授是明白人,林卜恩也不用婉转说话,她说,我们来这里是想要打探一件事的。
不知道先生您是否认识一位叫余冬平的老师?我们是她的学生。
她曾经是我的妻子。教授这样说着,脸上显得甚是平静,仿佛这些年来早已物是人非。
正当林卜恩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时,被后面的李苏一把拉住,李苏抢先说,先生,我们从城市里来,今晚回去恐怕是赶不及了,你能否给我们找个地方借住一晚?
林卜恩不明所以地看着李苏,也不知道李苏到底是因为什么打断她,可是李苏有时候做事也是很理性的,林卜恩没有问个究竟,毕竟现在和他争执有些不合时宜。
教授笑呵呵地说,这个请求倒不是问题,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晚上还可以一起用餐。
那我先送教授回去,如果你们喜欢这里的景色,可以在这里多呆一会,不过不要太晚回来哦,因为太阳下山以后要穿过树林回去是挺危险的。
那气质女人说完,就推着轮椅把教授送走。
这火红色的湖畔前,林卜恩和李苏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毕竟这画面实在太美了,看着这般景色,人的心情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林卜恩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李苏双手插在裤袋里,夕阳映在他洁净无瑕的脸颊上,菱角分明,他说,我只是觉得你突然问那些问题有些不合时宜。
林卜恩一直痴痴地看着闪耀的湖面,似乎开始能理解李苏的话,她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她问,那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失去双腿呢?
不知道,反正归根到底不是你的作风吗?李苏这样说。
林卜恩似笑非笑地说,可是我突然有种感觉,我有点不想再追查下去了。
李苏问,为什么?
因为我开始觉得这会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大概吧。
李苏想起昨晚在医院看到的那份关于林卜恩的病例报告,想想这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同一条时间轴上,六年前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他们回去以后,那个陪在教授身边的女人好像一直站在树林的出口等他们出来,等那女人见到他们从树林出来后,她就给他们带路,把林卜恩他们带到一间平房里面。
女人说,这里就是你们今晚住的地方,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就住在你们隔壁,哦差点忘记了告诉你们我怎么称呼了,我叫扎白。
扎白?林卜恩很好奇这个名字,因为听上去好像是少数民族的名字。
我的名字取自扎西白毛的简写,在藏语里面就是吉祥花的意思,我是藏族人。扎白女士这样说。
怪不得她个子看起来这么高,而且从气质上看也不像本土的人,原来是从西藏来的。
扎白说,现在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你们跟我一起去用餐吧,教授还在等候你们呢。
林卜恩点点头,然后与李苏二人跟着扎白来到之前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下,林卜恩觉得很新鲜,因为这里的人在用餐的时候似乎都会团聚在一起,然后在大榕树下摆上好几张大桌子,餐桌上也主要以素食为主,这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休养院的缘故。
而且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是,当他们开始用餐之前,他们都会念一段感恩词。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看上去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林卜恩也跟着他们一起念,虽然不知道感恩词是怎样念的,但是跟着他们一起念也是可以做到的。
李苏在这件事情上则表现得很木讷,林卜恩看到他一直傻傻地站在那里时,便用手搓了搓他,轻轻对他说,你好歹也跟着一起念啊!
我念了是不是有什么奖励?如果没有,那还是算了吧,我不会。李苏淡淡地说。
林卜恩拿他没办法,她说,那你先跟着念,至于奖励什么的,事后再说。
你真无聊。
虽然嘴巴上说得很不愿意,不过李苏还是开始跟着大家一起念感恩词,而且听上去好像头头是道,没有半点掉节。
林卜恩见他如此认真地念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开心。
感恩词念诵完后,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坐下来,林卜恩和李苏坐在教授的旁边,还有扎白也是,教授拿起桌上的一个深褐色的陶制杯对林卜恩他们说,年轻人,要不要跟我喝一杯?这酒虽说是酒,但味道却很不可思议哦!
林卜恩本想推辞,因为她作为一名学生,真的不敢随便喝酒,可是旁边的李苏看起来倒是挺感兴趣的,只见他毫不犹豫就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哈的一声表示喝得很痛快,林卜恩几乎都看傻了眼,林卜恩问他,味道怎么样?
林卜恩分明看到,李苏脸上已经泛起一丝红晕,怎么可能,他喝一杯就已经有酒意上头啦?
李苏却好像一点事也没有,他说,你喝一口,挺好喝的,像喝饮料一样。
林卜恩才不会轻易上当呢,她怀疑地说,难道酒不都是很难喝的吗?怎么可能像喝饮料一样呢!
李苏很无趣地不看她,他说,那你就别多管闲事问我什么味道,我才懒得告诉你。
林卜恩对于激将法是特别受用的人,听李苏这么一说,自己就特别想去尝一口,为了尽量回避酒的浓烈,她也学李苏那般把一杯酒一干而尽。
喝完后打了一个饱嗝,李苏很好奇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林卜恩当时几乎都想要哭了,两眼泪汪汪地说,你骗我,这酒难喝死了,而且喝完以后头特别晕!
李苏笑了,他对林卜恩说,看来作为学霸的你也并不是那么聪明嘛,我可没有硬要叫你喝,你只能埋怨自己。
林卜恩和李苏就像两对小冤家,直逗得教授和扎白在一旁笑。
教授说,这酒是用湖水酿造的,所以喝起来会特别甘甜,但是这酒却很刚烈,就算是经常喝酒的人,只要喝了一口这酒,都会上头,我看你们俩啊,估计很快就会开始犯迷糊了吧,哈哈哈。
林卜恩开始有些后悔,她不知道自己喝醉以后到底会干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所以她提前跟李苏说好,如果我等一下有些失控,你会怎么办?
李苏则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说,到时候看看再说吧,我总不能现在就找一条绳子把你绑起来,那样做太不仁道了。
林卜恩就知道李苏会是这么粗鲁的男生,马上用敌意的眼神看着他说,我警告你,到时候最好别惹我,不然我第一个咬你!
李苏也不慌张,他说,那我还真得拭目以待呢。
晚餐开始没多久,教授问起林卜恩在学校里的情况,林卜恩很积极回答他的问题,她说,我是七班的班长,我的班主任是余冬平老师,学校生活虽然有些枯燥,但是同学们之间相处得倒是挺融洽。
教授问,那你的班主任她人怎么样?她还好吧?
林卜恩脸红红的,看样子是酒意已经上头了,她有些口无遮拦的说,她对同学们倒是挺好的,但是我最近在她家住了几天,发现她其实一个人很孤单,叔叔,你为什么不回去陪她,让她一个人生活呢?你知道她有多可怜吗!
这时,李苏扯了一下林卜恩的衣服,示意她说话要注意场合,可是林卜恩哪会管那么多,酒劲一来,开始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又问,叔叔,你的女儿小冬她人到底在哪里?你跟班主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教授仍是一副平静慈祥的神态,好像并没有因为林卜恩的一番话而感到有丝毫动容,这让林卜恩很难理解,甚至说有点生气,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担当不起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妻子抛弃在大城市里,自己在这里逍遥快活,身边还有个大美女陪着,林卜恩越想就越生气,可当时她似乎真的醉了,她原本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她真的无法自控,甚至她连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眼看着林卜恩继续下去会让大家难堪,李苏当机立断便一把揪起林卜恩,林卜恩还想顽强反抗,可是她也不看看她身边的人到底是谁,那是一只手就可以把人家拎起来的可怕怪物啊!
林卜恩,开始发酒疯了是吧,那我带你好好去耍一把!林卜恩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范,李苏二话不说就把林卜恩扛了起来,力气之大让人咋舌。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林卜恩使劲挣扎着。
李苏一边扛着她走一边冷冷道,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如果一不小心摔下来了,我可不能保证你安然无恙。
然后,李苏扛着林卜恩走进幽黑的树林,他到底要把林卜恩带去哪里呢?
你个笨蛋,快把我放下来!说着,林卜恩还使劲咬李苏的手臂,李苏是觉得疼的,只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咬紧牙关,始终不肯把林卜恩放下来。
李苏有些无奈地问,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属狗的啊?咬人蛮疼的!
林卜恩煞有其事地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属猪的。
李苏冷冷一笑,说,要我扛一头发疯的猪,我也是第一次。
最后,李苏把林卜恩带到树林尽头的湖边,湖的四周很是安静,却一瞬间充斥着林卜恩的吵闹声。
快放我下来,你到底把我带到这里干嘛!
我就是觉得身体热,想来这里凉快一下。说完,李苏抱着林卜恩,竟,竟纵身一跃跳进湖水里。
哇!林卜恩来不及反应,只得尖叫一声,然后跟着李苏沉进凉凉的湖水里面。
林卜恩是个不识水性的女生,这下可把她吓懵了,她在水里拼命地往上游,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出奇的是,她竟然没有喊救命,而是一直在喊,李苏,你到底在哪里,老娘要杀了你!
其实李苏跳进湖里的后一刻,他已经置身度外,早就游到另外一处地方了,他只是浮游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林卜恩在撕心裂肺地喊着要弄死他。
这一看吧,越发觉得林卜恩有些搞笑,李苏忍不住嘴角上还浮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等林卜恩挣扎了好一会儿后,她开始没力气再骂了,于是她又改口喊,救,救命……
最后李苏把仿若死尸的林卜恩拉到湖边的沙滩上,李苏拍了拍林卜恩有些发白的脸蛋说,喂,别装死了,起来吧!
林卜恩没有半点动静,李苏再叫了她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妙,眉角都紧了一下,李苏愣愣地看着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林卜恩,心里开始有点儿慌。
喂,林卜恩,给点反应好不好?
林卜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李苏马上严肃起来,因为这种时候,都需要做一些特别让人尴尬的抢救吧?
这样想的李苏忽然有点小羞涩,可是他更担心林卜恩会不会出事,于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打算给林卜恩施展在军训的时候学的压胸抢救法。
看着林卜恩那紧贴在胸口的湿淋淋的衣服,李苏开始有些下不了手,但是当下不容他有半点怠慢,于是他用左手抱起林卜恩的头部,右手手掌温柔的捏住林卜恩的下巴,然后把她的小嘴唇打开,他对于如何正确施展人工呼吸并不了解,但事情也容不得他再过多顾虑,于是他半眯起眼睛,嘴巴也贴了上去,然后,呼气……
直到林卜恩被刺激醒,其实林卜恩也不是因为窒息而休克,只是由于惊吓过度晕睡过去而已,当她睁开眼睛那一刻,她看到他正微张着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而且那距离,还有他修长的眼睫毛,几乎都能触碰到林卜恩的眼睫毛。
混蛋!
李苏像木头一般被林卜恩推开,然后躺在软软的沙子上,林卜恩连忙站起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脚下的这个刚才差点要了她小命还趁她昏迷的时候对她做些可耻行为的家伙,林卜恩几乎是气急败坏,你你你你!急得都不知道该骂什么好了。
李苏侧过头,好像并没有打算要搭理她。
可能是他觉得,无论自己怎么解释,眼前这个大傻瓜也不会好好听进去,所以索性什么也不说,当作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但林卜恩哪里肯轻易放过他,正当她想破口大骂时,一阵强烈的感觉从鼻头涌出,哈吃——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喷嚏,林卜恩也不会忽然觉得身体会这般寒冷,毕竟刚才泡在湖水里的时候,那些水是特别冰凉的。
林卜恩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毫无形象可言,活脱脱就一泼妇,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当时她就感到特别难为情,而且自己白色的衬衫本来遮光就不好,现在已然湿透,几乎把里面的内衣也暴露出来,简直羞死人。
觉得冷?
见林卜恩身体有些哆嗦,李苏把他的大号衬衫脱掉,用力拧几下,把里面的大量水分拧出来,然后递给林卜恩。
林卜恩还没原谅他呢,也不打算领他的好意,而且这孤男寡女的,把自己衣服脱掉,裸露着上半身到底什么意思嘛!
李苏就知道林卜恩不会领他情,他只好强硬地把自己的衣服套进林卜恩的身体里,把林卜恩包得像个粽子一样混乱。
林卜恩想要还击,可当她看到李苏的上半身时,那完美的线条,健康的肌肤,让她有些窒息,这种窒息不同于刚才在水里的那种让人瞬间惶恐到窒息的感觉,而是慢慢的,能让一个人越发感觉到的,可怕之处却有些温柔的的窒息。
穿上李苏的特大号衬衫后,林卜恩开始没那么冷了,而且她发现经过刚才的一次清洗后,她头也没有那么痛,醉意开始散去不少。
然后她想起刚才在饭桌上毫无节制对教授进行的质问,不禁有些惭愧。
反正身体都已经湿透了,她也不嫌脏,挨在李苏身旁坐了下来,沙子软软的,从湖面吹过来的风擦过身体的时候,都会有一种透骨的寒意。
这也未尝不好,有明亮的月亮半悬在湖面上,让人有些不忍离开。
李苏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轮明月,好像心有所思,但是林卜恩又不敢轻易打扰,自己只好安静下来,时而看看天边的月亮,时而偷看一下李苏的侧脸,也不知道到底是那轮明月好看,还是他的侧脸更让人着迷。
直到她浑然不觉自己因为疲惫而陷入沉睡,她蜷缩着身体,头倚在李苏的肩膀上睡着,李苏才浑然惊醒。
喂,别睡了,我们回去吧。
李苏无论怎么拍打林卜恩的脸,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她是累坏了,李苏拿她没办法,只好把她抱起来,送她回去。
半路碰到扎白女士,扎白拿着一把小电筒,当她把灯光聚焦到李苏身上时,她看傻了眼,她看到林卜恩仿佛是晕倒了,而且二人身体都是湿漉漉的,以为他们掉到湖里去,扎白连忙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李苏说,不用担心,她只是睡着了。
扎白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过她说,身体都湿成这样,快点回去换洗一下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山里面昼夜温差挺大的。
夜深,月色穿过窗户把房间照得一片明亮,李苏有些不忍错过这样的美景,于是他穿好鞋子,打算再去一次那个地方。
那是安静得像一面镜子的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层柔和的白光。
李苏凭借着月光的照射,便能摸着树林的小道径直而走。
他没有想到,当他穿过树林走到湖畔外沿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身体高挑的女人正愣愣地站在湖边,那女人裙子轻飘,想来应该是扎白女士。
不过都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该不会也像李苏那样,只是无聊,想出来散散心看看夜景?
扎白注意到李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仿佛她就知道李苏会来一样,她说,难道你也被这样的月色迷住了?
李苏没有搭理他,毕竟他对扎白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这个人对任何人和事都有着一般的木讷,只要是自己不关心的,就算是失于礼貌,他也不觉得难为情。
对于李苏的不搭理,扎白倒也不介意,也许对于此情此景,还是好好保持安静比较好一点。
李苏也站了过来,和扎白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扎白看了他一眼,这时李苏才开始说话,他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扎白有些意外,她说,是什么事?
你跟那个教授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学生。
那你是过来看望他的?
我在这里也有好几年了吧。
那可不像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扎白再一次看向李苏,原本以为他只是很随意的问自己一些问题,但他仿佛说了一句很让自己在意的话。
扎白跟他本就是很陌生的人,而且李苏年纪也比自己小很多,她也没打算再跟李苏再说下去,毕竟这种话题,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说的。
扎白摆了一下长裙,便转身走了。
李苏才刚来,现下只剩他一个人,他会觉得自在一点。
清晨,阴霾。
林卜恩站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正为昨晚的事后悔着,这时扎白推着教授从走廊尽头出现。
林卜恩正发着呆,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扎白叫她一声,她没有回应,直到扎白接连叫了几次,林卜恩才反应过来。
扎白把教授推到她面前说,一大清早就烦迷糊啦?在想什么呢?
林卜恩很尴尬,听扎白口气仿佛是在责怪她昨晚的失礼,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扎白笑着说,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你能帮我带一下教授去湖边吸收一下新鲜空气吗?我正好有事抽不了身。
林卜恩看向教授,他正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这让林卜恩心里好受一些,也许这是一个道歉的好机会,林卜恩马上就答应了。
在路上,教授忽然问,你还在为昨晚的事自责吗?
嗯。
这不怪你。
两人来到湖边的时候,湖面上正挂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叫什么名字?
林卜恩。
嗯。你喜欢这里的空气吗?
挺不错的。
你能扶我一下吗?
你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好。
林卜恩把教授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用力把他撑起来,确实有点沉。
林卜恩有些担心,你真的能走吗?
我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你的双腿不能动?
差不多吧。
林卜恩搀扶着教授,开始一点一点向前挪移,只见教授的两条腿好像死去一样,一点也不听使唤。
教授忽然笑了笑,他说,你觉得我沉吗?
教授的两条腿几乎都无法受力,所以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林卜恩的身上,林卜恩说,挺沉的,要不叔叔你还是坐下来吧?
果然不行。教授有些失望地坐下来,他说,我这两条腿啊,好像是因为脊髓的神经中枢坏了,所以无法对它们进行控制。
听起来挺严重的,林卜恩很好奇,她问,叔叔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六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后来出院后我就决定来这里了。
余老师她知道吗?
嗯,她知道,我在医院那段时间,她每天都陪着我,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因为劳累越来越憔悴的模样,想想都让人痛惜。
叔叔,你为什么不回到余老师身边,而是来到这里呢?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负责任?
教授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又带着一丝笑意,可是这种笑似乎又带着其他的感情。
林卜恩想起自己昨晚的失态,忽然之间不敢再说,教授看出她的难处,他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现在看来,我应该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呢?
因为无论怎么看,林卜恩都只是个外人,最多也就是个热心肠的路人而已。
但是林卜恩有她自己的理由,她跟教授提起她最近碰到一个小女孩,跟小冬长得很像,她总感觉自己和小冬有着什么不一样的联系,因为这一份在意,所以她来了。
教授听到关于小冬的事时,表情是有些变化的,他又问一遍林卜恩,你叫什么名字?
林卜恩,怎么啦?
小冬她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
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大雨,由于树林那条小道被雨水打湿后变得又湿又滑,教授的轮椅是无法通过了,林卜恩决定把教授扶起来,慢慢地扶着他走。
淋着雨,倒是挺恰意的。教授看起来倒是挺乐观的人,不过他又说,我以前可没那么潇洒,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我失去了双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冬呢?她人还好吗?
教授开始慢慢的,跟林卜恩回忆起六年前的那件事……
小冬,快点起床,今天爸爸要带你去旅行了。教授坐在床边,轻抚着小冬的头呼唤着。
小冬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是问现在几点。
现在七点钟,怎么了?教授说。
小冬摇摇头。
那你先去洗漱一下,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到时候先跟妈妈把行李准备好,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回来接你,哪里也不许去,知道吗?
小冬点点头,但其实她另有计划,那是一个很重要的约定,她有一个地方一定要去,为了见一个人。
余冬平一直忙着给小冬准备出行的东西,其实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外面还在下着雨,小冬偷偷把绿色的雨衣穿上,然后从一个盒子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有一只小青蛙。
抱起装有青蛙的玻璃瓶子,小冬便迅速往外跑,余冬平正在房间里忙着准备东西,所以一时半会也没能发现小冬已经跑出去了。
小冬看上去很开心,已经按照约定,她们要互相交换礼物,作为友谊的见证。
她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某学校后面的山上,在那里有一座凉亭,要是坐在那里看风景一定很不错。
小冬的妈妈以前经常带她去那里,所以她对道路很熟悉,很快就来到山脚下。
小冬一遍哼着欢快的小曲,一遍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走。
路边开满了白色小菊花,两旁的树木都是郁郁葱葱的模样,风景相当好看。
等小冬来到山顶上,她把雨衣脱掉放在一旁,然后坐下来,手掌心捧着玻璃瓶,大大的两只眼睛一直看着瓶子里面的青蛙,小青蛙也傻傻地看着她。
小冬等啊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等过了中午,最后等到傍晚的时候,她的耐心开始有些动摇了,她虽然知道爸爸妈妈会在家里等她快点回去,可是她觉得自己有一个更重要的约定还没兑现,所以她一直坐在那里等她出现。
记得昨晚在学校里,小冬跟她说,我明天就要去一趟很远的地方,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上学了。
当时她看上去有些难过,不过她说,那我们明天找个地方见一面吧,我们互相交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无论小冬你要去哪里,要去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就是因为这个约定,让小冬很感动。
可是现在约定的时间早已经过了,她为什么还不来呢?小冬开始猜测,她会不会不认识路呢?
小冬把雨衣穿上,捧着玻璃瓶开始往山下走,下雨天的时候天黑得特别快,而且小冬开始觉得有点累,这下山的功夫就显得格外困难,
半路,只听见砰的一声,玻璃瓶子从小冬的双手摔落,在地上支离破碎,小冬无力地倒在地上,捂着剧烈发疼的心口,小青蛙从她身边慢慢跳走,她想要伸手去捉……
教授几乎把所有小冬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唯一没有找的地方就是某校的后山。
当他爬到山腰的时候,他看到小冬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几乎吓傻了,连忙跑过去把小冬抱起来,疯狂地喊着小冬的名字。
小冬看起来还有知觉,只是她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林卜恩,林卜恩,林卜恩……
教授抱着小冬就是一顿狂跑,在湿滑的山道上好几次差点摔倒。
教授的小轿车就在山脚下,教授跑到山脚的时候,反应急速地把小冬放在副驾,自己猛踩油门,小轿车吱的一声一下子跑得好快。
要走出这个区域还需要转几个大圈,教授也顾不上那么多,整个人几乎都要疯掉,使劲踩着油门,刚开始过一两个弯道的时候车子已经有些漂,在最后一个急弯的时候他再也没有那么幸运,连人带车猛烈地撞到路边的围栏上,还跑出去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晚上,医生告诉余冬平,她丈夫已经做完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双腿可能以后都不能走动了。
关于小冬的情况,医生还在进行抢救,情况不容乐观。
凌晨一点,医生正式宣布小冬抢救无效。
仿若一场噩梦,只不过这冰凉的雨水已经把他们打醒。
教授说,那时候我没有勇气面对余冬平,也没有勇气面对过世的小冬,所以我才会选择来到这种地方,打算一个人了此一生。
听完这件事的真相,林卜恩已经难堪得无法言语,她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会如此悲惨,她真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执着下去,她很痛恨现在的自己。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教授笑着说,不怪你,我觉得现在把这件事说出来,心里竟然舒服了许多。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还不能释怀,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烟消云散,过往的事无论再悲痛,我们都应该乐观地向前看才是。
这时,李苏和扎白都已经撑着伞出现在他们眼前。
李苏和扎白负责搀扶教授,李苏本想着把自己的雨伞给林卜恩,林卜恩说不用了,她身体本来就已经被雨打湿了。
林卜恩跟在他们后面,心情异常的沉重。虽然教授似乎已经把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林卜恩,这些东西看似就是她想要找到的真相,但她仍然存有疑问。
她无法理解,自己之前见到的女孩,那个跟小冬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呢?而且她最近的梦,仿佛也在告诉她,这一切都还没有完结。
她越想就越懊恼,这本来是一件很悲惨的事,她是不是太过于执着于这件事的最后结果呢?
中午,林卜恩和李苏收拾一下,打算离开。
李苏问她,你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林卜恩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大好,她摇摇头说,我不会再去想这件事了,现在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真的太可笑了。
李苏有些惊讶,他问,你怎么突然这样想自己?
林卜恩轻轻一笑,好像是在嘲笑自己,她说,本来就是,我到底算什么啊,本来一件跟我无关的事,我非要千方百计把真相查出来,我林卜恩真的太残忍了。
这时,李苏牵住林卜恩的手,对她说,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快点走吧,不然赶不上回去,明天就开学了。
林卜恩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李苏,但她并没有下意识要甩开李苏的手。
李苏也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他又说,我觉得像你这种学霸,还是呆在学校会比较可爱一点。我还指望你在学校对我辅导,让我成绩能变好一点呢。
林卜恩欣慰一笑,她点点头,然后跟李苏一起走出平房,连招呼也没跟教授他们打,就径直往村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