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古柳村,“大胡子”匆匆忙忙跑到柳家大院,去见大冢。“大胡子”报告说,梁子趁夜跑了,他带人追了一夜没追到,对马四进村营救梁子的事只字未提。末了,“大胡子”又告诉大冢,他顺便在高庄村征来一些粮食,还带来几个乡民,一起建造炮楼。最大的收获是,得知夹谷村有个乡绅夹谷章,家财万贯,置地百顷,过天他想亲自带队去夹谷家征粮……
“大胡子”一口气报告完,把梁子逃走的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将尽心征粮,为皇军供给粮草,说得天花乱坠,只想以此掩饰自己的过错。
让“大胡子”没想到的是,狗子这招还真奏效。
大冢的酒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眯着眼看着“大胡子”,又察看一番征来的粮食,对“大胡子”一心效忠皇军赞许有加,不仅大冢这么认为,小野对“大胡子”也另眼相看,因为“大胡子”在对待建造炮楼上尽心尽力,眼看就要建好了,大冢高兴还来不及,至于跑走一个乡民,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想到在皇军眼皮底下逃走,心里还是憋屈,叫来那个看守,狠狠打了几耳光之后,草草了事。
经过这一次,狗子顺利成了皇协军,鞍前马后地跟着“大胡子”,“大胡子”也因此更加喜欢狗子,两个人因为梁子的逃跑成了深交。他们见大冢不再追究这事,更是感恩待德,对建造炮楼更加上心。
为了博得大冢信任,这天,“大胡子”报告大冢,要去夹谷村,拜会夹谷章,大冢一口答应,让他带着七个皇协军前去征粮。
狗子乐于表现,前头带路,先到高庄村,找到高保长,由他带路,八人扛枪、驾马,拉着马车朝夹谷村进发。
正值春暖花开时节,荒草饱足春水,开始返青,绿树蓄积养分,开始抽芽,院子里桃花正开,一冬的萧杀,在粉红色的花瓣中,顿然消逝,春风拂来,伴着啁啾的鸟鸣声,花香四溢,让人沉醉。
夹谷章午饭后,在院子里踱了几圈,待泡好的茶上了颜色,躺在长椅上,边啜饮边晒太阳,虽然惬意,夹谷章的心里却沉闷无比。儿子夹谷连在京经商,捎来消息,说日本人侵占东北,没过多久,便一路南下,直到攻入蒙县,也不见儿子消息。现在,躲于夹谷村中,身虽苟安,只是日日担忧,夜夜难眠,家财需要照看,更令他担忧的是夹谷连。外面时局动荡,战火连连,夹谷章深知,早晚会烧至夹谷村,哪里都不是安生之所。
想当年,父亲夹谷申官至五品,深知官场险恶,不愿夹谷章步其后尘,带着家眷告老还乡,回到夹谷村,置地买房,享乐晚年,直至安然离世。夹谷章谨记父亲遗愿,安居夹谷村,有家丁护院,又乐善好施,深得民心,连土匪都要敬他几分。
土匪当道,日本人入侵,民不聊生,流离失所,夹谷章虽跟随父亲,照看双亲,过着闲适生活,但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他无法预料,也看不清,说不透……那是几月之前,在蒙县女子中学就读的女儿夹谷雨,早就得到消息,说日本人将要攻打蒙县,学校被迫解散学生,夹谷雨本想留在蒙县,被校长说服回家。现在,蒙县果真被日本人侵占……
夹谷章想着,幸好女儿及时回来,否则,留在县城不知是凶是吉,现在虽在身边,担忧依然不减,县城离此二三百里,距离虽远,但这样的闲适也只能得过且过了,毕竟,战火已经波及蒙县……
就在夹谷章为家人担心的时候,突然听到家丁来报:“夹谷老爷——不好了——”
“何事,这么惊慌?”
“有队人马朝这边来,已经快到村口了……”
“什么人?”
“穿着制服,看上去不是土匪——”
夹谷章脑子里“嗡”的一声,知道他们迟早都要来,于是镇定了一下,道:“带我前去观瞧……”
夹谷章忐忑不安地来到村口,正巧“大胡子”也已来到夹谷村,见是高保长带队前来,忙施礼道:“高保长,有幸前来,夹谷有失远迎,见谅!”
高保长和夹谷章一阵寒喧,又把“大胡子”介绍给夹谷章,然后说道:“夹谷乡绅,胡爷是受日本皇军之托,特意前来拜望……”
“岂敢!岂敢!夹谷乃一介乡村野夫,不经世事,岂敢惊动胡爷,小民受宠若惊,实不敢当——”夹谷章心想,拜见只是托辞,替日本人做事才是目的,脑子里不停地想他们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于是试着说道,“不知胡爷来此乡野,烦请诸位寒舍一叙——”
“大胡子”见夹谷章鹤发童颜,行为举止气质不凡,不敢造次,一听到请去家里,早忍耐不住,走了一路,又渴又饿,早饿得饥肠辘辘了,于是,赶紧给高保长递了个眼神,高保长忙说:“胡爷一行,一路劳顿,匆匆起来,水米未进,还望夹谷乡绅行个方便……”
夹谷章一听,捋须一笑,以为他们是来前讨饭,将他们带进家中,吩咐下人备饭,拿了酒,上了菜,八人酒足饭饱之后,夹谷章让人撤桌上茶。
“大胡子”从没受过这般礼遇,连去玉香楼也享受不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喝起茶来也极不自在,在夹谷章面前,突然变得有些拘谨,连话也不会说了。高保长见状,边喝茶边道:“夹谷乡绅,胡爷此行,一来拜望……”
“大胡子”忙点头道:“是是是,夹谷乡绅赏脸——胡某真是——”
“胡爷言重了——”夹谷章见“大胡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接过来说道,“有事请胡爷吱声,夹谷如能办到,当尽力而为……”
“爽快!”“大胡子”一高兴,忘形地一拍大腿道。
“胡爷拜访,还有一事相求,”高保长看了看“大胡子”,又说道,“夹谷乡绅,胡爷想借此机会,为皇军征点粮草,以供给部队,想来,您不会做难吧?”
“这——”夹谷章早已料到他们无事不来,想到存粮已经不多,还要救济乡民,于是迟疑了一下说,“夹谷不妨直说,夹谷家业虽大,存粮留下种子,接济乡民,所余甚少,既然高保长开口,夹谷只能匀出少许,多则实在难为——”
“大胡子”一听,满脸不高兴,狗子早就按捺不住:“你敢对抗皇军!”
“岂敢——岂敢——”夹谷章道,“请胡爷、高保长多多包涵,夹谷实在难为——”
“什么难为?”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一屋人扭头朝外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