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四只觉像上次一样,一枪取其性命,没想到人影一晃,并没倒下,就在他一愣神的光景,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枪响。
“怎么回事?”“麻三”问道。
马四一阵纳闷,以为是自己的枪声,用力晃了晃,没有任何动静,可枪声依然不断,而且越来越密集。
“谁知道他娘的怎么了?过年也没这么热闹过!”马四小声骂道。
马四说着,瞅了瞅刚才人影待的地方,发现那人早不见了,真是活见鬼了,马四心里道。他仔细辨了辨枪声,很远,好像是从墙外传过来的。他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扒墙,探头朝外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一坠,瘫软在地上。马六急忙把他扶起来,“麻三”早憋不住,扒墙一看,随着一声声炸响,只见远处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他忍不住叫道:“真他娘的过年了!”
“下来!”马四压低声音说,“那是枪!”
“怎么那么多?难道是陈文庆?”
马四没搭理他,知道那人定是“大胡子”无疑,他能听出“大胡子”的声音,又粗又沙哑,化成灰他都记得。可他“大胡子”待在这里干什么?看样子已经在这儿待了一夜了,难道是日本人?说来就来了?马四突然想起玉儿的话,肯定是陈文庆在阻止日本人进城,这土匪作恶都作不够,难道还要保护蒙县?马四越想越想不通,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高呼:“给我打!”
随着“大胡子”一声令下,枪声四起,几个人惊得大气不敢喘一声,马四心想,刚才幸亏没去追,“大胡子”这么多人,还那么多枪,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麻三”拽了拽马四的衣襟,马四才反应过来,手朝回一指,嘴里挤出几个字:“往回走——”
本来想去看看二爷,不想遭遇“大胡子”,还有不知打哪来的日本人,离二爷那么近,也不能去看,半年多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怎么样了,“大胡子”放不过他,现在日本人打过来,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马四想着,鼻子一酸,眼睛也模糊起来。
他们刚往走没多远,眼前突然一亮,一声巨响就像在耳边炸开,几个人顿时昏倒在地。马四苏醒过来时,天已经微微发亮,他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才感到额头隐隐作痛,用手一摸,粘乎乎的是血。见那几个人躺在地上,顾不上疼痛,赶紧去拉他们,“麻三”、马六都醒过来,后面三个人无论怎么拽都不动弹,“麻三”用手一试,三个人早断了气,叫了一声“兄弟”,跪在地上,忍不住号啕大哭。
马四做梦都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三个兄弟,眨眼之间就没了,他们就在眼前,就这么死了,马六像被吓呆似的,泥塑一般蹲坐在那里,呆呆盯住死去的三人。
马四虽然头痛,但头脑清醒,他知道“大胡子”就在后面不远处,于是上前一步,拽住“麻三”,让他止住哭声,一时不敢相信,朝周围看了看,就在他们刚待的地方,城墙开了一个豁口,泥砖土坯倒成一片,填满身后的巷子。虽然失去三个兄弟,马四心里还是庆幸,要不往回走,他们三个人也早没命了。
马四猫腰趴在断墙上朝外观瞧,枪声还在响,但稀了很多,除了听到枪响,什么都看不到。他想了想,趁机赶紧出城,于是回头对“麻三”道:“走,趁天还没亮,咱们赶快走——”
“他们咋办?”
“人死不能复生,只能把他们留在这里了……”马四拉起马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麻三”搬起土坯,想要掩埋他们,被马四一把拽过去:“快走——顾不上了!”
三个人摸索着,穿过豁口,趴出墙外,猫着腰向前疾走,没走几步,只听远处传来三声巨响,火光冲天。他们回头一看,知道响声是从“大胡子”那边传过来的,只见城墙倒了半边,枪声也停了。马四恨恨地骂道:“该死的‘大胡子’,没亲手杀了你,算你幸运!”
骂完,头也不回地带着马六和“麻三”,一路小跑,回到蒙山。
一连几天,马六都做恶梦,梦中发现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每次都在喊叫中惊醒。直到过了半个多月,马六才有些缓解。马四心里一直感到愧疚,仇虽然报了,可是死了三个弟兄,所以,后来每次下山,都特别谨慎。马四不得不防陈文庆,更让他担心的还有日本人。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大胡子”竟然没死,那是马四在后来一次下山时,从乡人口中得知的。
那天夜里,马四的一声枪响,引得日本人惊惶失措地开枪,乱打一阵,沉不住气的“大胡子”也对着开火,就这样,日本调来大炮,炸开城墙,“大胡子”见队伍死伤大半,忙带剩下的人仓皇逃走,日本人长驱直入,顺利进了蒙县。
陈文庆知道日军火力凶猛,并没怪罪“大胡子”,在稍微休整队伍之后,准备和日军决一死战,却发现满大街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人,他们已无力挽回,在杀了几个日本兵之后,带队离开县城,逃往乡下。慌乱之中,发现“大胡子”跑丢了,陈文庆为此还埋怨自己,后来才得知,“大胡子”自从被日本人打败之后,就心存惧怕,从县城撤走时,他早已打定主意,投靠日军。本就横行县城的“大胡子”,在日本皇军的护佑下,更是肆无忌惮。
鬼子在县城扎下根后,又在乡下建了据点,盖了炮楼,陈文庆连乡下也待不住,只能躲进山里。
就这样,马四在山上一待又是一年,想要报仇真比登天还难,这次马四下山,让马六不得不担心,他知道不仅仅是去报仇,还因为玉香楼的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