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碧玉独自走在山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原本阳光普照的天空突然变了脸,不大一会儿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
几下闪电过后,倾盆大雨就兜头向着毫无准备的她袭来,来势汹汹,瞬间让她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左右瞧了瞧,嘉碧玉悲哀地发现,附近并没有可以让她避雨的地方,于是她只得狼狈地开始在雨中奔跑着。
急促的风声、密集的雨声、叶子被雨水击打的声音……各种杂音不断在她的耳中响起,再加上毛驴小得意那挥洒雨水的呼哧声以及略带不满的蹄声,不知为何,嘉碧玉忽然感到有些寂寞了。
以前的她总是在这山路上独来独往的,不管遇到多大的雨,多大的雪,多大的风,她也从来不会觉得寂寞,反倒觉得想走就走,想停就停,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说不出的逍遥快活,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充满冒险,整天上山下海的无忧岁月。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独自一人下山了?仔细回想一下,应该是在阿七被她带回家的那一天起。从那以后,无论她到哪里,都会有个他在后面跟着,就像个大跟班似的,让她觉得麻烦极了,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巴望着,可以早日甩掉这个大累赘。
可,怎么才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变得习惯了他的存在呢?好像跟他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仿佛生来就应当如此一般。而今他只不过是一天没有跟她下山,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总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习惯啊!
习惯呵习惯,这东西果然不好,一旦习惯了某件事物、某些人的存在,很容易就会将其他的事变得不习惯了。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当他恢复记忆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她是不是又得习惯一个人下山了?既然她始终都要一个人的,倒不如从现在开始,重新习惯一切,不再介意其他人的存在。
停下脚步,嘉碧玉使劲晃了晃头,既是要甩掉那不断从天空中滴下的雨滴,也是想把烦人的问题从脑海中甩走,然后她收拾起心情,拼尽全力跑到镇子上,希望能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可惜她并不清楚前方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她,也不知道她将会因为这件事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如果她有预知的能力,可以提前得知,当她一旦进入镇子后,将会卷入一场身不由已的斗争漩涡之中,纠缠不已、难以脱身、至死方休……她是否还会继续进入镇子里呢?这个答案,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但是现在的她却毫无所觉,依旧朝前奔去。
刚踏入大路的拐角口,瑟缩在屋檐下避雨的一名中年妇女眼尖地看见了她,远远地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一起避雨:“小玉啊,快过来,快过来,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也不怕淋坏了身子。”
“福婶。”嘉碧玉立即躲到了妇女旁边的屋檐下,不甚在意地跺了跺脚,抖抖身上的雨水。“没事的,这点雨还淋不倒我,我的身体可是很强壮的――”
福婶立即打断她的话头,不快地责备道:“胡说,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淋雨。”
“呃?”嘉碧玉一时没能明白过来。
“傻孩子,你不是来天葵了吗?”福婶见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凑到她的耳边小小声地问道,同时用手指了指她的肚子。“这里不痛了?全好了?”
“啊呀!”嘉碧玉当场石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福婶才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福婶会知道她的身体不舒服?
福婶乐呵呵的,没有留意到嘉碧玉尴尬的表情:“不过倒也是,看你现在的精神不错,应该是没事了,不对……”想了一下,她又觉得不放心,急急把嘉碧玉带入雨中,往自家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不停地叮嘱道。“你还是到我家换套干爽衣服再走吧,要记得啊,千万别再淋雨了,也不能吃寒凉的东西,把身子补好啊,才是正理。”
“啊……哦……嗯……嗯……”嘉碧玉还能说什么?只能含糊其辞地应着,跟随福婶回到家中。
福婶拿出自家女儿的干净衣服给嘉碧玉换上,还热情地煮了一碗辣姜汤,非要她喝过姜汤后才肯放她出门,临走时还塞了一把特大号的油纸伞给她。
嘉碧玉在感激福婶的好意之余,心中却是暗暗地纳闷着。福婶虽是个好心人,一副热心肠是人尽皆知的,但她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一旦被她知道了这件事,她就代表着这个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了,到底是哪个混蛋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还没走多远,穿一身蓑衣蓑帽,站在卖鱼摊前收拾的阿芳看见她的身影,立即提着两条黄蟮小跑过来,硬塞进她的手里,飞快地交待道:“小玉,吃这个补血,我特意留给你的,记得一定要加酒煮才有效果,知道吗?”说完她又跑回去收拾摊子了,留下被那番话炸得晕乎乎的嘉碧玉。
毁了,完了,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也是女儿家的私密事呀,这下子整个镇子都传遍了,她还有什么脸出来见人?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让嘉碧玉难堪得几乎想掉头就跑,回到家里躲着,再也不出来见人了――她在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熟人,都会关心地上前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顺便加上两句善意的交待,只差没有拉她上他们家里寒暄一番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会这么做也是出于善意,这一点嘉碧玉是知道的。但这样的关心也会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如果被她知道是谁把这事说出来的,她一定要扒他家的祖坟,靠了,这梁子,她结定了。
“小玉儿――“誓言还没发完呢,一句腻歪歪的呼唤让嘉碧玉机灵灵打了个冷颤。
“是哪头猪在叫我?”嘉碧玉不耐烦地回吼着。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个最大嫌疑人,但不能肯定是不是他,正为这事烦着呢,谁敢来撩她的火头?
“啊?”原本撑着雨伞兴冲冲跑向她的身形顿时一滞,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回过头看见来人那圆乎乎的身形、圆瞪的杏眼以及微张的小嘴,嘉碧玉硬生生地改了口:“哦呵呵……是祥嫂子呀,叫我有事吗?”她的声音也变得腻歪歪的了。
这个祥嫂子是济仁堂祥先生家的,而祥先生与瑞先生一样,都是济仁堂的坐堂郎中,所以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特别亲近,三不五时会拉嘉碧玉上她家吃饭。
“我一直在等着你呢,这不,那些伙计们跟我说,远远地看见你往这边走来,我还不相信呢,原来真的是你……”祥嫂子倒也习惯了嘉碧玉的坏脾气,微愣了一下后便不以为意地拉起她的手,把她往济仁堂带去。“来来,快随我进去休息一下……”
“你等我?为了什么事呀?”嘉碧玉身不由已地被拖进去,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个祥嫂子其实长得很漂亮,人也不过三十来岁,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因为心宽所以体胖,人就长得福福气气的,看起来好说话得很。但要人命的是,她与福婶是同一类人,凡事都有点热心过了头,没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也没什么她不说的事,现在该不会也是为了这事而专门在这里等着的吧?
果然,祥嫂子把嘉碧玉拉进济仁堂的后堂,再将周围的伙计都赶出去后,才带着一脸的神秘问道:“小玉啊,身体没事了?”
“啊?”看吧,看吧,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不等她的回答,祥嫂子就用胖手捂住嘴巴,得意地笑了起来:“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还是我的秘方好用吧?”
“秘方,什么秘方?”提到秘方的事,倒是让嘉碧玉确定那个嫌疑人是谁了。阿七啊阿七,等她回到家,他就死定了!
“就是那个独家秘方啊,我跟你说呀,这秘方可是我家的不传之方,一般人我是不轻易拿出来的,见是你需要,我才难得这么大方的,你可别跟其他人说哦。”
“哦。”
说起她的秘方,祥嫂子笑得更得意了,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家的阿七还真是不错,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肯拉下脸到处去问治病的方子,也不怕被大婶们笑话。我家那个死鬼别看是医生,可从来不管我的死活,每次都要我自己想办法。想办法就想办法呗,还真让我捉对了方子,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独家秘方,哦呵呵……”
“你自己捉的方子?”果然够独家的。
“那是当然的罗。很厉害,对吧?照这样子看来,说不定我以后也能成为一名郎中呢。”
嘉碧玉嘿嘿干笑着,适时地拍了拍她的马屁。“祥先生的医术那么高超,祥嫂子跟着祥先生久了,见得多了,也算是半个郎中了吧?”
“那倒也是……”
两人正东拉西扯间,突然济仁堂外骚乱了起来,同时传来几个人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把整个济仁堂闹了个鸡犬不宁:“死人了!死人了!”
“济仁堂的药方子吃死人了,别让那个江湖郎中跑了!”
“刚才看病的人在哪里?快给我们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