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兆康让管家将林诺雨带到了书房里。几年过去,林兆康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不知道是岁月造就的,还是痛失孙子造成的。
林诺雨在这个家里,最敬畏害怕的还是林兆康,林雄光是她的父亲,即便她不过是他一时糊涂跟酒家女意外生出的孩子,可终究是连着血肉,私下,他对她也算是和善,只是顾忌到原配太太的感受,不太亲近罢了。至于林太太,也是就是她大妈,她很能理解她的不能接受,对她的厌恶和刻薄也没有什么反击,相处甚少,她的厌恶也没有让她心里决定很难受。可就是她爷爷,她的感情始终很复杂。
她习惯于他这些年来对这个家的威严,她从回到这个家起一直以来都想做好每件事情得到他的认同,可他一直都是用如此淡漠的态度来面对她。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她颤颤巍巍。
“爷爷,您找我是因为什么事?”她站得笔直。
林兆康抬首,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孙女。“你今年要毕业了是吗?可惜你不是读经济的,想不到诺雨就这样走了,公司的担子一下子我都不知道要交给谁才好,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回美国了。”
林诺雨的心好像在一瞬间落地了那般,她心里很害怕他会让她回美国,“是,爷爷。”
“可是,我也必须提醒你,林氏的责任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背起了,你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了吗?”他严肃地交代着,艰难地从椅子上起来,一手撑着桌面。
林诺雨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裙摆,“林氏,我……爷爷,我需要怎样做?”
林兆康不为意地看了她一眼,“将来你自然会知道的,之前的你是怎么样的,我一点也不想理会,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表现得像林家的接班人,你明白了吗?”
她漠然点头。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都是跟那些礼仪打交道,她觉得她好像瞬间就变身机器人那般了。
晚上,一天的忙碌折磨终于结束了,看着床头柜上林诺风的照片,她不禁低声说:“哥,为什么我救了你,可最后你的结局还是离我们而去呢。”
十几年前,林诺雨出生后,她的亲生母亲就一直利用她来攫取林雄光的金钱,还妄图能够当上林家的正牌夫人,可原配的林夫人外家的实力雄厚,断然也不是她这么一个酒家女可以比拟的,毫无疑问地,她在这场争夺战中就失败了。
当她明白她不可能因为林诺雨而得到她想要在林家得到的地位,她就毅然将林诺雨抛弃在孤儿院。
林家的人当然知道林诺雨的存在,但是却迟迟没有派人到孤儿院将她给接回来。可一年后,林家的孙子林诺风忽然得了白血病,而林诺雨的骨髓能跟他匹配,急忙进行了手术之后,她才被接回了林家生活。
可是,在林家,众人待她都极为冷漠,只有林诺对她甚好,不知是顾念手足之情,还是她的救命之恩。可林夫人对她的存在始终觉得很碍眼,就在她高中时期就将她送到了国外去。
林诺雨以为她的流放注定是一辈子的了,可没想到林诺风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林诺雨被林兆康带到公司去,还带来了一堆的文案,可是林诺雨根本就看不下去,上面的数据就好像天书那样,她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她。
可是她却很纳闷,到底要怎么将这件事情告诉爷爷,她很想得到他的认同,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会展设计,她根本就做不来接管公司的工作。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了要跟林兆康说清楚。她轻敲了几下门,林兆康冷声地让她进来。目光却还是聚集在手中的文案上。“怎么,这么晚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林诺雨纠结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颇为中气不足地说:“爷爷,我……我可不可以不在公司工作,我尝试过了,可是我真的看不懂那些数据,弄不懂商场上的道理。”
林兆康手上的文案“啪”地一声掉在桌面上,他抬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你不要,你不懂?我当然很清楚你是块什么料子,可是,你若是不为公司工作?你还能为林家贡献什么?你还有什么样的价值?”
林诺雨的心在这一刻如利刀插进那般,虽然早就已经明白了,她之于这个家,从来都是以存在价值来衡量的,可为什么现在听到,还是会那样地难受?
她向后踉跄了两步,“价值。”一抹惨笑挂在嘴边,她真的不知道她之于这个家,能发挥什么剩余价值。
忽而,林兆康的目光却放柔了下来,“你想不到是吗?我想到了,你想从事你喜欢的工作,这个没有问题,可前提是你一定要嫁给一个可以管理林氏的人,这样的交换条件,你大概可以接受吧。”
林诺雨顿觉悲哀,原来不是终于可以让她选择做自己喜欢的,而是用来交换的条件。这时候,她脑海里面闪过一个孙邦彦的脸,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飘着大雪的夜晚,他冷漠地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再见面。”
痛感铺天盖地,她闭上了眼睛,尔后猛然睁开,低声回答,“好,爷爷,我答应你,这个都由着你来安排。”她再也无力挣扎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又何必再多做努力了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兆康显然很高兴,“很好,我会为你找到合适的人选,只要你肯配合,林家的东西将来会是你的。”他年纪也大了,所谓的期盼,就是林氏能一直被传承下去。
自从答应了林兆康这样的要求之后,林诺雨总算是暂时脱离了痛苦的职业生活。她去应聘一个会展设计公司的经理职位,凭借着过硬的本领和在美国大学时期的出彩设计,很快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同时,林兆康也开始带着她出席各种上流社会的宴会,开始寻找适合的人选。总的来讲,林诺雨虽然不适应出席在这样的场合,可值得庆幸的是,林兆康这段时间虽然是带着她认识很多人,可也没表示要让她跟他们其中哪一个交往,这虽让她感到很奇怪,可也让她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天下班,她刚进门,就见到林夫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最近生活还真是不错嘛,那么着急认识上流社会的青年才俊,婊子的女儿果然是比较风骚。”语气充满了嗤笑和睥睨。
林诺雨僵住,“大妈,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是也不用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吧,这样不也将了你的格调吗?”
林夫人冷笑着从位置上起来,“说的还蛮冠冕堂皇的,你难道就真的没有这样做,是我冤枉你了吗?”她伸手就捏起了她的下巴,力道让林诺雨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你还是真是厉害啊,不过,你想得到的再多也没有用,你只是一只棋子罢了,林家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到的。”林夫人面部扭曲,恶狠狠地对林诺雨说。
“疼……大妈,我没想着要得到什么。”她心里委屈,她从来都没有想着要在这个家里得到什么,却总是被误解。
林兆康这时候从楼上下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你们在做什么?”
林夫人瞟了一眼自己的公公,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林诺雨,“我只是在教导一下她而已,不要让她痴心妄想。”
林兆康冷哼一声,“你不要以为你心里面在想着什么,我就真的不清楚。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呢,林家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当好你的贵妇人就行了。”这段时间,因为林兆康身体抱恙,公司多了很多林夫人安排进去的娘家那边的人。在外人看来,现在正是林家争权夺利,风雨摇摆的时候。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林兆康要利用林诺雨联姻,以最有力的方式来稳定集团内部。
“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夫人心虚地解释。
“好了,诺风的事情对你的打击也很大,我让雄光带你出去散散心。”看似是建议的口吻,说出来却是不容拒绝那般。
林夫人为难,她清楚他这样做的用意。“爸,其实我不需要…”接触到林兆康犀利的眼神,她只好噤口不言。
林夫人两天之后就被林雄光带到美国去散心了,林诺雨也终于有几天安静得日子过活。
到下班时间,林诺雨托着下巴,一阵苦恼,下属小米进来看见她这般摸样,就笑问:“经理,怎么了,下班了,没有去约会还在沉思呀。”
林诺雨的个性很好相处,才短短的半个月,下属就几乎能跟她打成一片了,而且在她刻意的低调下,他们都不知道林诺雨是林氏企业的千金小姐。
“没事,我马上就要走了。”她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就马上从位置上起来。
周五的夜晚总是让人特别惆怅,也特别难熬,别人都在欢欣鼓舞着周末的到来,但是她呢,却要参加各种让她觉得无比虚伪的宴会。今天这个也许是真的尤其重要,一向都不怎么过问她的林兆康,竟然特地交代她要将打扮做到最好。她一向都将爷爷的话当作圣旨那般,又怎么能忤逆他的意思呢。
“是的,爷爷,我知道了。”她放下电话,马上到造型屋去,一点也不敢马虎。
她身高并不突出,但也算是娇小玲珑,不是美艳绝伦,可也算的上是清秀可人,加上今天造型师特地选了一套白色的长裙礼服,蹬上高跟鞋,如出水芙蓉那般,刚进门就引来了不少目光。她缓缓地走到林兆康的身边,从他眼中读出了赞赏,她只是轻轻一笑,可心里因为爷爷的认同,早就已经乐开了花,笑容不觉地比之前更甜美了几分。
“爷爷,今天的宴会您好像特别重视,这到底是什么宴会啊?”她不禁好奇了,林兆康那么重视,肯定是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
林兆康今天的笑容特别多,脸容显得比之前和蔼的多。“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吗?今天的宴会主办方是孙氏企业。”
他一说完,林诺雨就僵住了。孙氏企业,那不就是……
她还没有来的及细想,就见孙家夫妇带着儿子笑着来到林兆康面前,“林老,好久不见啊。”孙浩是孙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孙家跟林家交情一向甚好,近几年都有好几个合作项目。
“是啊,很久没一起出来吃饭了,这是邦彦吧,终于从美国学成归来了。”林兆康看着眼前的孙邦彦,眼中尽是激赏。孙彦齐最近接下了孙氏总裁的位置在这个圈子里也是个热新闻,很多人都诧异他一毕业就接下棒子,孙家是不是太冒险了。
不论是从集团的利益出发,还是故作谦虚,都应该让他现在其他职位先呆上一段时间再接受总裁位置。
当然,那是外头人什么都不知道的认知,林兆康跟孙家关系亲近,早就知道孙彦齐这几年一直都在管理者美国的分公司,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了。接下了这边的总裁之位后,更是干净利索地将最近备受关注的地皮拿下,商场上许多大鳄都不敬纷纷赞赏后生可畏。
林诺雨之前就已经知道孙邦彦是孙家的人,这段时间,她陪着爷爷出席各种宴会,总是猜测着她会不会突然就遇见他,可是几次下来,她都没有遇见,她也就没多想这个问题,可没有料到他就在今天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之前诺风的事情还真是遗憾,听闻诺雨小姐回来了,是吗?”
林诺风忽然离世,对林氏的打击是空前的,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继承人就这么没了,林家元气大伤那是一定的,可林兆康也算是坚强了,那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将集团给稳住,可怎么也不可能抑制周围人的勃勃雄心,只怕上了年纪的他再过几年也力不从心了。
孙邦彦刚刚也只是顾着打量林兆康,没有注意站在他身边的女子,经父亲这么一提,才将眸光放在了林诺雨身上。可就是这么瞟了一眼,他就愣住了。“你…你是林家的孙女。”
林诺雨微微地点了点头,说不上失望,她之前也没有声张过她的身份,他估量也不会特意去了解她。
“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回国的计划吗?”孙邦彦想起了之前她谈起了毕业之后的去处时说过这个。
林诺雨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他竟然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她还以为他会将关于她的一切都忘了,不,是关于陆烟岚的一切遗忘,而她不过就是那一段中的一个附属。
孙母笑眯眯上前,带着疑问眼神问孙邦彦,“我怎么觉得这位小姐的声音这么熟悉。”对了,我有一次打电话给你时候,你没空,恰好是这位小姐帮你接起来的是吗?原来你跟林小姐早就已经认识了。”
林诺雨觉得孙母的笑容里好像意有所指,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孙母干脆就执起她的手,“诺雨,伯母可以这样叫你吗?你跟邦彦很熟?”
孙邦彦没好气地看了母亲一眼,她真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乱的,“妈,你不要这样,我们只是同学,你这样会把她给吓着的。”
孙母一脸无辜,“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呵呵。”林诺雨见孙邦彦一脸无奈,孙夫人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想着就微微地抿嘴笑了笑。
“伯母跟你说啊……”接着就将林诺雨拉到了一边去聊天,孙邦彦跟林兆康稍稍谈了一下合作案。
孙夫人带林诺雨非常亲切,她可是称得上是受宠若惊,因为家庭的原因,她几乎就没有受到过长辈的疼爱,渐渐地,她以为上流社会的家庭大抵都是这样,可没想到孙夫人倒是活泼爽朗的人。
回到家,她跟林兆康说了一声,正要回房,却被他给叫住了。她难得在他脸上看到满意的笑容,今天却又不是第一次。
她虽然是高兴,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心里面还隐约带着几分不安。
“今天,孙夫人跟你聊得倒是挺投缘的,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你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帮助我管理林氏集团的人,我现在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了,就是孙邦彦,你们之前认识,他听闻也没有要好的女朋友,怎么做,我相信你很清楚吧。”林兆康拄着拐杖站着略显威严,仿若在说一个任务。
林诺雨僵住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爷爷的目标是孙邦彦,可是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她了解他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甚至说,以后最好不要再见面。要他接受她,估计比登天还难。
“爷爷,我跟他那是不可能的。”她略显无奈说道,可林兆康可不管你这个,只是神秘一笑,眼睛里带着锋芒,“你们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而且孙夫人看起来对你的印象也不错,你尽管尽你的努力就可以了,当然,我会帮助你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林诺雨听了心里更不好受了。刚刚林兆康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不清楚到底是他高估了她的能耐呢?还是他在心中算计着什么,她真的很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伤害孙邦彦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