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芳对妈妈说,郎魂要出院了。陈桂芬说,这么快?卞芳说,有那个游刃一直陪同,他才好的那么快。陈桂芬说,看来他是单思病。她说,他们放出风声,郎魂又要冲喜,又要结婚了。妈妈说,别理他,一个人患过这种病,十年也会复发的。她说,妈,我心里酸酸的。陈桂芬说,你想也不要想,我不会同意的。她说,妈,可能是相处时间长了,心里放不下。妈妈说,长痛不如短痛。她说,妈,我不痛,我也不让他们快乐。陈桂芬吃惊地问,你想死啦?我不准你搞小动作!
她没有说出来,心里的妒火却越来越旺,在郎魂出院一周后,在周六早上,她终于想出了一条以贺为毒的诡计。她带着简单的礼物,出奇不意地来到郎家。郎魂出院,本来是回新星的,但父母怕他出事,不忍心,就接回市区的家。虽怕传出去,名声不好,但看着心却安宁。杨眉叫凌慧搬到家里,但凌慧借口不方便,还坚持到方州一样,每天来一次。习惯了吧,郎魂倒也无所谓,只要每天见“游刃”一次就行。
卞芳的私家侦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的心如虫嚼蚁咬似的。真是妒火比仇猛,想到游刃就是郎魂的女主人,她就不择手段了。她来到郎家,已经九点早过,“游刃”也准备要走了。她突然出现,看见“游刃”要走,心想,天助我也。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事前想好的话,拦住“游刃”说,凌慧,你想骗到几时?说着,伸手摘去“游刃”脸上的眼镜说,真的是凌慧。郎魂正在依依不舍地与心目中的“游刃”挥手告别,冷不防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对外界虽糊涂,但对游刃却明察秋毫。“游刃”被摘掉了眼镜,自然就露出庐山真面目。
郎魂没看到“游刃”眼里的六点火光,突然张目结舌。卞芳很恐慌,她本意是羞辱凌慧,满足自己的泄愤。看到郎魂故态复萌,她要逃之夭夭了。当郎魂说,嘿嘿,你不是游刃的话时,她也想看看凌慧的狼狈与尴尬。但凌慧没有惊慌,也无后悔,只有一种解脱感。她才明白,自己这回闯下大祸了。她耳边响着妈妈陈桂芬的话,“你想死啦?我不准你搞小动作!”原来小动作不会为难凌慧,只会伤害郎魂,狼狈和尴尬的,只有她自作自受。
这时,杨眉和郎才夫妇闻声出来,见到儿子旧病复发,不断地重复着,嘿嘿,你不是游刃……父母那种悲伤,那种对明知故犯者的愤怒,都一清二楚地写在脸部的眼睛、嘴巴,甚至每寸肌肉、毛管上了。她的脚像灌了铅,沉甸甸的走不动,整个人也像根水里的木桩,只觉波浪猛,手脚不能动了,那里还会逃走哩。她忽然说,郎伯、杨姨,我早就说过,凌慧不能代替游刃……郎魂突然冲过来,指着她说,嘿嘿,你不是游刃,嘿嘿,你不是……杨眉才想起凌慧,叫她带起茶色眼镜,拉郎魂离开。但郎魂居然用手指指着凌慧说,嘿嘿,你不是游刃……并且跑回房间,关起了门。
卞芳现在成了过河的卒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她恃自己后台硬,把话说尽,也是把事做绝。她说,杨姨,郎伯,我早就说过,是游刃把郎魂的灵魂摄去了。要救郎魂,非她本人亲身不能!我早就看到,凌慧做替身,后患无穷。你们不信,请看现在。在卞芳面前,杨眉不敢有半点申辩,只能露全部奴才本相。她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卞芳见脱身的时机到了,故意提高八度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听忠言,吃亏眼前哟。说完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还留下一句话,心慈手软,悲惨难断。
谁都听得出,又是害人的威逼!杨眉那里敢怨恨凌慧,她说,凌慧,辛苦你了。你不要听卞芳的,我不单不会责怪你,今后,我还要你……凌慧很清楚,杨眉此话的含意,她赶快说,杨姨,郎魂要的不是我,是真正的游刃。郎才也说,凌慧,不,你的心已经征服我儿子了,你就好头不如好尾,继续侍候他吧,我们会把你看作女儿的。
凌慧说,郎魂入院,我假扮游刃,杨姨是同意了的。四十多天了,郎魂的病由稳定到复康,出院也快十天了,医生说,只要每天坚持吃药,是能够巩固的。谁料到……杨眉说,我看卞芳是故意的,这人的心太坏了。自己害怕,还不准别人靠近。郎才赶紧说,好了好了,谁都别提了。凌慧,依你看,现在该怎办?凌慧听得出,郎才害怕杨眉说得罪卞家的话,也想把希望寄予于她。
凌慧想起游刃的话,等到郎魂那一天!她明显得到启发,游刃所说的“那一天”,就是这一天了。因为郎魂很固执,非游刃不要。而游刃是决不会放下火雄,去“舍己救人”的。游刃怎知郎魂“有今日”的呢?那是游刃看透卞芳那种人的歹毒之心,知道卞芳是一定要报复和捣乱的。要作恶,不敢明目张胆,只有通过不惜牺牲郎魂为代价,于是就有了郎魂的今日。凌慧相信,游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止有勇气,更是有智谋。她也觉得,是彻底离开郎家的时候了。
郎才问她时,她坦然说,通过侍候郎魂这一个多月,我建议还是马上送回脑科医院好。杨眉十分痛楚地说,刚出院,又入院……郎才说,还是快送吧。杨眉说,凌慧,这回怕要你多费心了。她说,就怕郎魂不肯认我。郎才说,别管了,我叫司机,你们俩哄郎魂上车。凌慧怕郎魂仍然听话,就不戴眼镜。杨眉说,快戴上,不要让他认出是你。说着亲手给她戴上,要她走在前,叫郎魂开门。
凌慧说,郎魂,开门。他问,你是谁?她说,我是游刃。他在里边说,不能戴眼镜。她马上摘下,杨眉恨得咬牙。她戴上,继续叫开门。他真开了,看见她戴眼镜,马上要关门。杨眉眼急手快,伸手拉门,被郎魂强力推门夹在门缝中,痛得呱呱叫。凌慧连忙去帮手,才胜过他,把门推开。但郎魂卷缩在床上,像只乌龟,只有惊恐慌的眼睛,无助地望着。
凌慧劝不听,杨眉拉不动。郎魂全身瑟瑟,絮絮地说,你不是游刃,你不是游刃。杨眉说,儿呀,你不要吓唬妈妈,我们一起去医院吧。他仍然卷缩着身体,两只无光的眼,使人想起冬天的银环蛇,随时会张口吐出红红的舌信。杨眉叫不听,就说,游刃,我们把他绑起来。他说,妈,我没病,我没病。郎才回来了,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百感交集。他大声斥责儿子说,起来,马上跟我到医院!郎魂手不动指头动说,你不是游刃,你不是游刃。郎才气坏了,他不顾郎魂的病情,连扇几巴掌说,还胡说八道,就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