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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藏山阁诗选(6)

髯昔东奔婺(金华府隶浙江,隋、唐曰婺州),本恃同官情。婺州方举义,朱公(名大典)建戎旌;要髯共整旅,遂抗同官衡。同官为隐忍,义军为不平;护之还江上,因入方帅营(名国安)。马相久在幕,后至权稍轻;计邀方帅欢,二竖还相争。郁郁怀异志,遣谍潜归诚。是时越守固,降表达燕京;阴以国情输,还令虏增兵。六月虏渡江,长跪江头迎;贝勒久始信,涿州(冯相铨)书乃呈。叩头感且泣,誓死报圣清;招降方与马,踊跃随长征。自请五十骑,先克金华城;跃马到城下,长啸颩胡缨。昔闻朱公计,城西角易倾;此来直攻瑕,炮火蹋天轰。须臾城西陷,戮及怀中婴!耿君(名献忠,原任金华同知)亦被系,望髯气正英。贝勒酬髯官,悬称内院荣。次第度闽峤,所过无草茎。群酋罕肉食,髯至必大烹;相顾笑且骇,每夜盘飧盈。作歌劝酋酒,群酋饮必酲;争言梨园伎,南来耳髯名。髯起顿足唱,髣〈髟上弗下〉昔家伶。有酋(黑姓者)求学诗,唱和到五更;晨起历诸帐,每谈必纵横。一朝面目肿,群酋人人惊;托耿往语髯,且缓闽中程:髯老而过劳,即防疾病撄。髯闻大忧疑,疑有阻其行;『酬官谅不欺,此意胡然萌?我年甫六十,有如铁铮铮;实无秋毫疾,愿君为我明』!耿君还复命,群酋指胸盟;急邀并马走,仙霞岭峥嵘。群酋皆按辔,惟髯弃马行;健步奔犊捷,矍铄聊自鸣。上岭复下岭,顾笑群儿狞。急踞盘石坐,呼之目已瞪;马棰掣其辫,气绝不复生!群酋齐下马,环哭为失声;亟命索火炬,荼毗藏诸罂。家僮搏显泣,请还附先茔。方、马随入关,尸首委长鲸;惟髯有遭遇,所志惜不成!耿君新返正,列为行在卿;始末亲所见,记以待史评。

俞生行(四人者皆义士也,同庵乞予为诗以纪之)

璱楼按:中丞即刘远生,名广胤;在虔与虏战,被获。后脱出,官兵部尚书;故诗有「中丞者谁司寇是」句。

中丞军败为虏获(械至南昌),绝粒不死重思活(中丞绝粒五日不死)。左右相随只两僮,西市放回系狱中(屡赴市曹不杀,留献生功);狱有仆夫玉卿者(翁姓,福建兴化人),欲窜中丞无与同。闽人俞生(名文华)雅好义,阴为玉卿画奇计;部署略定告中丞,转令中丞心胆悸。为说累臣病不痊,两僮偷伴狱官眠;乘夜出狱傍城宿,诘朝早上俞生船。狱官晨问中丞恙,双履榻前宛相向;呼僮迎医僮不行,彼此相推齐出城。俞生船开去如箭,两僮出城盼不见;下江兵阻转柁回,扑面差池争一线。舍船得岸望西驰,日中纔闻兵马追;夜奔间道虎口脱,扳翻荆棘无完肌。奔波力尽一僮死(名阿长,南京人),中丞谒驾诉天子;俞生面受别驾恩,余人供作军功纪。鄞江一夜胡尘飞,中丞兄弟突重围;同来义士复散失,应向故乡觅路归。国运重兴有天意,百官扈跸随时至;俞生皂帽翩然来,邓僮趋跄称小吏(邓,虔人)。更闻狱官受累犹未诛,株连同类死复苏;江右返正皆赦罪,上书乞恩两人俱。中丞者谁司寇是,得书忆旧悲且喜;特疏为叙狱官冤,两人并奉超迁旨。诸君义重报亦殊,独有玉卿消息无;君不见小吏骑马得官职,别驾循资升大夫?

得方密之信见寄

同时亡命五经春,岭峤分飞痛甲申;夜卧惊啼频梦虎,朝行掩面怕逢人!佣书海市音全变,卖药山城术已神。闻道征车求旧切,漫藏名姓更垂纶。

酬金给谏卫公

峒户蛮村老此身,直声猛气动延津;重来琐闼风裁旧,独对青蒲袖草新。多难朝廷容敢谏,中兴将帅重清贫;金章铁券休轻觑,抗疏当关正有人!

密之与鉴在相依桂水,贻书招予;书怀二十八韵奉答

方朔金门彦,延陵直指声;艰难猺峒路,遭际桂林城。书到知予在,歌长见友情;离群真历劫,访旧半构兵。党锢同亡命,髠钳各易名;故人皆散失,季子得逢迎。卖药方曾效,从戎计未成;吴江家总破,闽海国重倾!癙泣通三载,夷歌尽五更;葵心终耿耿,蒜发故茎茎。崖复看猿度,天长羡鸟征;梦颠江右复,涕洒粤东平。过岭风全暖,开年日迥明;朝廷需战伐,吾道媿坚贞!再着冠裳好,重逢父子惊!鸡坛皆列宿,麟阁半同盟;学士今为相,台郎且晋卿。携孥依北道,给札赋西京。对酒探阄熟,联吟并马行;双星随斗出,一鴈掠霜鸣。祗觉生存幸,翻悲死丧轻!武公尸不返,农父祸谁撄(密之书来云:『孙武公战殁,周农父亦罹家难』)!白社余三士,青云仗两兄;服官怜我拙,招隐鉴君诚!水忆漓江碧,峰思独秀晴。躯残舌仍在,粒绝笔能耕。岁月将诗记,篇章把烛评;春帆应抚手,唱和送余生!

送吴青闻给谏解官西上

炉烟初散解朝衣,白舫苍梧去不违;抗疏未蒙明主放,避谗先许直臣归(青闻以论香山去官)!忧时计笑书生过,去国人怜谏草稀!似我合随梅尉隐,伏波山下订渔矶。

酬袭在田孝廉(在田以上书失志,有东归意)

沙县惊逢断雁行,乱离相抱共存亡;先公旅榇淹蛮土,令弟麻衣带贼伤!左衽最怜吴地客,南冠犹恋汉家装;幸逢正统宁宜去,且辍忧时痛哭章!

赠丁掌垣(诸公日以燕饮为事,故风之)

忆昨联樯章水上,三年仙〈御〉再经过;朝因卧病晨趋少,疏为忧时夜草多。补衮即看新领袖,摇金还听旧鸣呵!青蒲第一边机急,莫向樽前纵啸歌!

赠李源白金吾(名元胤,惠国冢嗣)

汉家天子报功殊,沈弇同时列画图;仙仗晓趋扶玉辇,羽书夜到召金吾。闲教侍史亲调管,醉看孤儿健挽弧;骑马天街人肃肃,露章霜色满行都。

——以上选自原刊「藏山阁诗存」卷九。

行朝集(己丑)

麻河捷

献玉篇

端州杂诗

又十一首

送毛恭则出监鄂国军

悲湘潭

悲信丰

悲南昌

端溪石砚歌

寄开少

送刘通候返黔,寄乃叔晋仲刺史都匀

刘同庵司寇自羊城回

送姚翁默仙入平西山中,寄曼公

刘客生詹尹直经筵讲官

送别宪幕林树本之桂林

同曹素臣入羊城纪事

过三水驿即事有感

麻河捷

为武昌侯马进忠赋也。武昌破虏奏捷,晋封鄂国公;监军毛寿敦叙其战甚悉,援笔赋之。

中兴马侯古精忠,天子论勋册上公;毛生夜述麻河战,满堂骨竦生英风。是日初战兵不利,虏骑骁腾万马雄;将军下令尽弃马,短刀秃袄来争功。麻河岸高敌初驻,栏楯层层壁垒固;汗马解鞍兵作炊,我兵突至谁能御!可怜攻壁壁不开,壁门炮火轰如雷;将军大呼身先进,人人死战坚为摧。壁门既夺虏营乱,黄昏截杀及夜半;铁骑嘶颤橐驰奔,全军逼水容谁窜!天风吹月月朦胧,照见虏营营已空;僵尸枕藉安足计,余者尽葬麻河中。拂庐万落三军宿,胡妇琵琶唱胡曲;将军举酒健儿歌,残魂何处吞声哭!将军破贼檄屡传,岂似今无匹马还;积弱屡朝初吐气,昆阳、巨鹿谁争先!我闻桂林虏来举城走,瞿相从容袖两手(瞿公名式耜,留守桂林);焦侯三箭殪三骑(焦名琏,宣府人,封新兴侯),城门重闭至今守。又闻西有滇帅胡将军(胡名一清,滇人,封兴宁侯),摧锋陷阵虏中闻;身经百战锐不挫,南人争推第一勋。诸将纷纷膺国号,因时窃位何足道(指陈邦傅辈冒滥封爵)!马侯封公两人侯,此爵朝廷庶不冒!

献玉篇

端州城中驻黄屋,南海士人献双玉。上言得自南海旁,渔人海上夜见光;明晨网鱼鱼眼动,剖鱼得玉如玺方。是时天子新御极,玉献满朝动颜色。诏出此玉付玉工,琢成纽鼻蟠蛟龙;篆作皇帝受命宝,髣〈髟上弗下〉传国玺与同。我闻此玺秦世造,当时刀笔何精妙;胡主驮入沙漠亡,亡国物存安足道!帝王应运非偶然,中兴必有符瑞先;玺亡沙漠胡运尽,玉呈南海天意旋。小臣且收卞和泪,抃手恭陈献玉篇。

端州杂诗(十四首)

去年此日困胡尘,望关心惊异域人;死去可怜余马革,生还何意识龙鳞!天时过岭常疑夏,官署无花漫号春(时在礼曹);冠盖纷纷游宦乐,山川满目总伤神!

庾岭军书昼夜飞,南昌无计解重围;孤城烽锁粮垂尽,间道人疏信渐稀!入对漫图方略上,请师空见节旄归(江右遣人入朝请援,但求节钺、敕印而已)!同谋反正功休叙,可识章门事日非!

辇卫萧条国计虚,元勋迎驾意何如?度支空佩司农印(国赋悉归藩镇),按部真埋御史车(时罢巡方);吏职滥从军府署,人情求仕汉廷疏。阃权不肯兼中外,犹许朝班得内除。

江右安危久不传,诸君高会庆新年!未知南粤将军贵,祗讶西园公子贤。卿士几人能入幕,朝廷何事可分权?东来相国休凭借(何公吾驺以李元胤荐,再入直),激切弹文出散员。

回首神京直北看,天隅数郡岂偏安!比闻政府频虚席,何事言官辄免冠?国法未严臣节见,朝廷多故圣恩宽;即今典制遵神祖,窃恐拘文此日难!

近日中书诏已繁,词头更亵白麻尊;本朝相业惟调旨,寰海人心仰代言。天语简来偏足贵,温纶滥得岂为恩!莫因乱世多宽假,一字低昂国体存!

圣度遥从仗外瞻,天颜春蔼正尊严。中兴政赖言官直,跋扈情销相国廉(山阴相国严起恒,以清操为诸镇服);最喜文华勤讲幄,早传慈寿罢垂帘(太后间御便殿同听政,至此罢)。瞿公念主箴规切,握扇书成也不嫌(留守瞿公以握扇书四箴进呈)。

主恩浩荡等闲叨,谬厕儒冠拜赭袍;藩吏几人瞻北阙(地方有司皆由藩署),朝班此日重西曹。乘时反正功非细,破格酬勋爵太高。发鬓莫矜臣节苦,苏卿雪窖总徒劳(时重反正,薄守节)!

忠贞部曲驻施州,跃马争衡堵相谋(忠贞本号「一只虎」,堵公胤锡招降,驻施州卫;至是,檄缓江右);江上势方成破竹,穴中斗忽起诸侯(诸藩与忠贞不协,闻其至,一时抢攘)!三年百战城全弃,五路连营兵已收;湖北、湖南皆赤地,苍梧、象郡迥生愁(时两湖已弃,闻忠贞将溃入粤西)!

堵公亦是济艰材,曾抚荆南万马回(即忠贞营);心恃旧恩兵可用,疑生诸将志先灰!檄援江右无时去,围困长沙竟不开!试听楚人中夜泣,招魂千里为谁哀!

李公雅负中兴略,再出庾关功未成(戊子秋,出岭失利;今再举);猛气岂徒援与国(谓南昌),锐师何故挫坚城(谓赣州)?降书狎至谋难测,战鼓相闻敌莫经!整暇不教防燕饮,底须沈醉虐儒生(李湎酒、轻儒生,谓虔必降;遂至屡挫)!

乍丧元戎举国悲,军中留后早相推(李既殁,中军杜永和自行总督事);即愁阃帅权旁落,岂虑天王政下移!诸将比肩轻节钺,同官属目拥旌麾;纷纷割据知难问,从此关门不用师(诸将不相统属,各据一郡)!

春王朔未出关门,喜见滇南使叩阍;请附心知天命在,乞封名仰圣朝尊(孙可望自称平东王,据有云南;至是,请附乞封)!汉家故事须廷议,明主权宜有特恩;史记功臣多赐姓,何难破例与称藩(可望请封;金保谏阻,廷堡谏泥祖制,以异姓不得封王为辞。云南,古徼外,西南夷所居。楚庄蹻西云见南中,云南之名始此)!

故人须鬓已非初,忧国图君志未舒;名动宫庭宜早避,官兼清要岂长居(关中刘湘客负时誉,初以编修兼御史,今复以副宪兼正詹)!也知宦热心原冷,莫使交亲迹渐疏!同是布衣君最遇,从容膴仕意何如(刘与余交善;皆由荐举)?

又十一首

给事趋朝袖草雄,更生笔削果虚公;金吾奉主宜无过(谓马吉翔),中尉从龙信有功(谓庞天寿)!多难未须增水火,一隅底用判西东(时有粤东、西之别)!向来本触元勋忌,岂谓元勋志与同(金堡入朝,草上十款,李与庞、马皆在所论;刘湘客削去李、庞,封上其八。公子元胤、总宪袁彭年、吏垣丁时魁等渐与金合,五人之党自此始矣)!

相公再出辅吾君(香山公以去秋入朝留相,为台省劾去),捧诏趋朝亦太勤;老子未惭「长乐」号,大夫难悔美新文(思文变后,公乞降;修「广州志」,多谀词)!露章谏议先时去(给事吴其靁闻公至,先去),抗疏班行迥不闻。风节最称金给事,依违也畏李将军。

霜严宪府凛难攀(总宪袁彭年),大谏风裁更领班(吏垣丁时魁);便殿连朝求召对,敕书昨夜又封还。朝廷纵小名犹在,方镇徒强主未孱;底事髯公辞太戆,五千铁骑动龙颜(袁每自恃有反正功,召对时,上责以君臣大义,袁对不逊;有「去年惠国以五千铁骑鼓行而西,君臣之义安在」等语。闻者失色)!

元戎杖钺已专征,约法南人禁举兵;乌合自难迎大敌,骁腾或可借虚声。冒封恩滥诛非罪(有忠宣伯,实系闽中滥封;醉后戮之),奉使官多撤有名(各郡差员,俱被撤回);过岭尚书旌节弃,幸邀铜马脱余生(是时机禁义兵,江右揭重熙出岭,以违禁追擒之;赖新附者战脱)!

浔州节帅最卑庸,遭际同膺大国封(陈邦傅冒封,驻浔州);坐拥旌旄凭跋扈,檄征兵马正从容。中朝名爵真疑滥,蛮地征求岂胜供!柳庆抚军新遇害,司刑无计问渠凶(柳庆巡抚刘鼒与邦傅不睦,以计杀之)!

中丞本意领中枢,诏抚忠贞拜命趋(中丞程峋入朝,有本兵望;会忠贞兵过粤界,诏往抚之);祗虑兵烽穷岭峤,何图使节丧萑苻!驰驱未遂还朝志,沟渎轻捐报主躯!纵使宦途多异议,无端阴计岂宜诬(程至怀集,为乱民所杀。初,与当事诸公论,不合;遂谓以计杀之,诬矣!怀集,梧州府;晋怀远、刘宋怀集、唐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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