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天混混沌沌,灰色泛滥,太阳像浸在污水中的圆形黄色玻璃。不多时乌云弥合,阴森森的风拂过下方五颜六色的伊修园,飞扬的尘土落满了无数干燥的羽翼。一道血红的闪电突然在云层后亮起,像银蛇又像火树,划破了乌黑的天。
神颂山半山腰处则氤氲着团团翻滚似海中白色浪花的云雾。渐渐地,大块的云雾被血色的闪电染成了漂亮的胭脂色。
明天就是翼鸟族族长元乾的两千年寿辰,然而此刻的环境却是偏偏不能现出一个好字,充满了暴躁与压抑。
“居然是丈芒,第一大恶人!”黎朗立于房间窗前,一张黄色纸张缓缓从他手中滑落。
纸上画着一位年约六旬的白发白眉的老者。老者个子矮小,眼睛好似老鼠,皮肤褶皱地似是地底岩石的层次—多而硬。正是深海城中卖魔兽的神秘老者,那个在水寒镇借梁远的身体差点儿让他死掉的人。
在元乾的帮助下,黎朗终于是知道了这位老者的名字和身份。
丈芒先是通过千芷想把自己变成一具木偶,之后又再次在水寒镇动了杀机,似乎是想要杀了黎朗。
还有之后金沙荒漠中的木偶之潮……
黎朗的背后留下了一道道冷汗,好似游动着一条条小蛇。倘若丈芒果真要杀他的话,他不可能活到现在。他的那些手段在第一大恶人面前完全是不入流的小把戏。
只能归结于恶人们都是喜怒无常、行事怪异吗?
”黎朗,快把你的脚挪开,你踩到石蚁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黎朗的背后响起。
黎朗抬起脚一看,脚下果然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动物。它腹部肥胖,全身为灰色,被黎朗发现后,悠哉游哉地朝着墙角行去,两根触角一摆一摆,似乎很是得意。
黎朗大力的一脚并没有踩死它,石蚁向来以坚硬的外壳著称。
“呼,还好,幸亏它没有死,不然我就要哭上好半天了。”说话的是一位十六七的少年。他消瘦的身躯裹在宽大的灰色袍子中,面容清秀。只是看似清澈的碧绿眸子中却似蒙上了一层纱,让人无法看透其中的意图。
黎朗叹了一口气,“傻聂,这只不过是一只石蚁而已,我们没有必要那么看重他们的生命。”
“不!再小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你要是再这么说的话,我就让族长把你赶出去!”傻聂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
伊修园中全部是翼鸟族的成员,在他们眼中,黎朗这样一个连气门都被毁掉的弱者简直就是垃圾,再加上黎朗人族的身份,谁都不愿意过来照顾黎朗的饮食起居。
几番商量之后,园子中唯一的人类傻聂便被派了过来。才接触几个小时,黎朗就开始怀疑傻聂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他除了显示出异常的悲悯心之外,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都似一个几岁的小孩子。
可惜几次灵魂力的扫描都无法看透这个少年的底细。傻聂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元气。
黎朗再次朝着离他很近的山腰云雾看去。这一次他的眼睛转换为了蓝色。昏迷中,天一刀中的神秘能量使得他的瞳孔能够在黑色与蓝色之间转换。
视线穿透层层胭脂色的云雾,越过千米的距离落到了地面上。
神颂山脚下,元乾神色凝重地看着空地上躁动不已的人群。
这群人仿佛天空中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约有三千。他们中既有才几个月大、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婴儿,又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人人脸上都出现了热忱,眼睛中染上了一层红色,似乎是饿极了的猫儿正在等待主人赐予美食。不少壮年摩拳擦掌,走来走去,搅得人群一片混乱。
这幅景象被黎朗尽收眼底。翼鸟族自负且傲慢,连族长的寿辰都不会邀请外人参加。此刻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类?总不可能是来庆贺的吧。
元乾清了清嗓子,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和音镇的人啊,感谢你们能来到我的土地上接受伟大而神圣的洗礼。过去的几十年来,我看着你们中的人从婴儿成长为壮年,从青年变为老人。然而无论时间如何流逝都抹灭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和音镇和伊修园是共存体,你们是大陆上唯一有资格生活在园子旁边,站在神颂山脚下的人!”
人群一阵欢呼,不少人都激动地泪流满面。他们看起来普通实则高贵,毕竟是能生活在伊修园的旁边啊!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站出来,半跪在元乾的面前,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焕发了耀人的神彩:“伟大的翼鸟族族长啊,你每隔七年都会将园子中的果实分发给镇中的居民,让我们从中汲取到无上的力量,从而有了保护脆弱家园的能力。其中一些年轻人还因此而成为了足以睥睨大陆的强者。感谢您的馈赠!”
元乾扶起老人,继续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讲:”为了庆贺我们百多年的友谊,明天又是我的大寿,因此原本的七年改成了五年。现在,就让我的手下为大家分发充满能量的神圣果实吧!”
黎朗紧紧地盯着翼鸟们从羽翼下拿出来的各色果实。它们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看上去的确是园子中结出来的。
如此珍贵的东西,要分给三千人?黎朗并不认为元乾是个宽容慷慨的人,否则翼鸟族根本不会如现在这般强大。
他眸子中的蓝色更深了一分,像极了湛蓝到极致的天空。
所有的果实在蓝瞳的注视下都很正常,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和音镇人狂热地将手中的果实吃下。他们的舌尖舔过表皮,牙齿咬下去,甜美的浆液瞬间塞满了口腔,咽喉,慢慢向下滑去……
足足半个小时后,所有的人才将手中的果实吃完。
元乾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他的嗓音还是如春风那般和煦,“大家都吃完了啊,很好!既然如此……杀!”
“杀”字轻飘飘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仿佛他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字眼。旁边一直站立的五十头翼鸟冲天而起,展开巨大的羽翼,将一切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中,比空中的乌云还更有威慑力。
他们齐齐冲进了尚未反应过来的人群中,锋利的牙齿、爪子以及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火焰像收麦子一样收割着人们的生命。
“不要!”傻聂从黎朗身旁穿过,从窗户中一跃而下,从千米高空坠落。
云雾之下,黎朗还能听到傻聂在空中急急的呼喊声:“别杀他们!”
雨终于落了下来,形成了巨大帷幕笼罩住了逐渐充满血腥味道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