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区土地改革
从王小波的“均贫富”
到孙中山的“耕者有其田”
从三千年前的奴隶制
到周天子的所谓“井田制”
只不过是由戴着镣铐耕作的手
“解放”成双手自由地使用农具
农民以自身汗雨凝成的籽粒
绝大章在官府仓廪和富豪的粮囤
囚得发霉才抛售去安慰
本来就是生产这粮食的主人
两三千年间一直就是这样
十级台风也撼不动的恶性循环
近世,从北洋政府到蒋家王朝
同样是“天不变道亦不变”
也只有在老解放区和新解放区
当大的小的土的洋的王冠被挑落
春风秋雨真正沐浴劳作者的时候
土地才有了亲和真正主人的自由
田垅翻开了新的篇章
叶尖上的露珠才映出淳朴的微笑
钉界石的歌唱般的响声谱出
属于李有才、赵玉林他们的曲调
他们懂得感恩,何以为报
有的将自产的粮食装上小车
吱吱嘎嘎推向沂蒙山的胜利
有的将明年的丰产计划交给新娘子
他们自己胸佩红花扛起攻坚的炸药包……
后方分得的土地是你的,他的,我的
前方的成果是咱们的
中国的土地改革一开始
便与人民解放战争是孪生兄弟
打开济南府
打开济南府
活捉王耀武
班、排、连,决心书
急行军,风雨无阻
“大济南固若金汤”
嘘声吹唬,如护身符
蒋机盘旋空中打气:
“据侦察,围城的都是土八路”
雁翅山,白马山
扫除外围据点,迅速
我军随即猛烈攻城
攀登,反突,格斗,残酷
许司令,果断而灵活
分割,穿插,牛刀子战术
哪怕是小股单兵,穿墙进入
也要将济南城搅个天翻地覆
枪嘟嘟,弹呼呼,火簇簇
军心酥,守不住,逃无路
从绥靖区迁至大明湖
转移指挥部,也回天乏术
王耀武乔装外逃
遇到民兵盘查,在半途
到不得青岛,去不了台湾
无需仰天长叹,只有束手就缚
我军首次攻坚省会都市
华东、华北成片,畅行无阻
外电惊呼:今后共军想到哪里
就到那里;实难料,国府气数……
攻克锦州全景画
就像是炮声蓦然停息
有谁抢拍下这不朽的瞬间
当时烧灼得滚烫的大地
一下子冰冻了那么庄严
在白色的穹窿下
连每具尸体都有表情
分不出哪是图画哪是实物
实物也是画,画也可乱真
钢铁与油彩对阵
画笔与大炮厮拼
每个参观者都进入画面
只有本人才知他扮演何种角色
当我看得出神时
人与车辆都走出画面
押送俘虏的解放军战士
走在九十年代的锦州大街
对三资企业的高层楼感到陌生
范汉杰睁着迷惘的眼睛
辨认不出当日指挥所的位置
要提醒那些美式十轮卡
如果奔跑在京沈公路上
碰见“奥迪”“桑塔纳”必须礼让
车上绝不是昔日的吉普女郎
走出画面的还要进去
走进去的还要出来
画面中的爆破声虽已停息
BP机在呼唤爆破手的后代
啊,辽西走廊
不是峨眉一线天
不是颐和园的长廊
是历史和地理的咽喉
山海关是卡喉的鱼骨
秋风飒飒吹过
也小心地放慢脚步
中国的道路
很少如这里拥挤
冒险家们常常选择此道
无论是抢占制高点还是落荒
从外到内
有多尔衮、顺治……
从内到外
有张作霖、爱新觉罗·溥仪……
通过去的都有惊人新闻
无论是登基大典还是皇姑屯惨剧
最拥挤的还是平民
那闯关东的“八股绳”山东汉
两筐挑着孪生子的啼饥号寒
还有东北军士兵步向关内
回顾八月的乡村上空的浓烟
一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唱出个西安事变和卢沟桥抗战
走廊更有辉煌
百万星星目送四野入关
军歌镀亮了天下笫一关的匾额
榴弹炮管直延伸至琼岛南端
走廊如今焕然一新
不用油漆而是靠改革的眼光
新的公路正在勘测
百元一张人民币铺成高速
还有老名牌12次列车
但未像当年陷在洪水泥浆
新谱曲新填词却是进行曲风
仍叫《我们走在大路上》
西柏坡的奇迹
土坯房
一座座农家土坯房
五万分之一地图上红箭头
逼视着南京国防部豪华的作战室
展开五千年华夏史上最大的较量
强烈反差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西柏坡!
此时在辽沈、中原和华北大地
穿灰、黄军装的指战员跑步前进
披将校呢军服的“国军”望风披靡
沂蒙山红嫂手纳的布鞋
追逐着美式十轮卡仓皇的车轮
胜者头脑清醒输家仍有不解的谜
这就是西柏坡!
从“四·一二”彼方不可一世
到决战时我方摧枯拉朽
时间才过了二十二年
连巍巍昆仑也向一边倾斜
连不驯的黄河也心平气和地入海
是庄重的主题也似传奇的神话
这就是西柏坡!
当蒋“总统”乘坐美龄号专机
穿梭于南京、沈阳、北平、徐州之间
毛泽东签发的几十封电报
已掀起新旧年交替的风雪
每片雪花都化为决胜的捷报
未来的命运在小村庄里敲定
这就是西柏坡!
重历淮海战场
再来碾庄、双堆集、陈官庄
不再是五十年前模样
透过激情难抑的泪水
重现少年时记忆的图像——
两个多月间
炮声在耳鼓里闹腾
太阳在硝烟里躲藏
血花在雪粉里枯萎
小米在铁碗里冻僵……
榴弹炮声像缩地法
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版图
凝缩到徐州周围
空投给养的蒋军飞机
吸引着东西方十多亿人的目光
杜鲁门忘情时被灼热的雪茄提醒
斯大林也在地图前流连
最忙碌的是西柏坡和南京
几间农家平房使总统府大厦震颤
碾庄圩壕沟中的“十人桥”
让胜利从勇士肩膀上跨过
双堆集蒋家精锐的汽车方阵
在历史的嘲笑声中为自己构筑坟丘
十八岁推小车的支前姑娘
以冰雪上的辙印点染斑斓春色
“邱疯子”躺在冰冷的麦田里
僵视着“校长”的专机落荒南飞
只有李弥乔装独身脱逃
几年后在缅甸金三角升任“鸦片司令”……
历史上能有几回决战时刻?
从九里山十面埋伏到淮海会战
两种决战却不可相比
如果说两千年前那次深含悲怆
五十年前的这次纯属历史必然
以血腥生涯开始裹挟人财而去
仰仗别人舰炮保护而苟活
是历史的决战也是人生的始末
人的一生能经历几回决战?
炮声中催长的少年时代啊
我的淮海情结!
4月23日·占领南京
我记得那一天
当渡江大军摧枯拉朽
一切要塞和梦呓的神话
像决堤一样坍塌
石头城重唱六朝哀歌
一面旗与独裁者皇冠倏然跌落
不停顿地追歼残敌
如瓜熟蒂落那般合理
中国不会再有南北朝
更不会再有五代十国
长江绝不是剔肉刀
而是贯穿祖国东西的
两边临街的水上大道
雨花台的梧桐洒下泪水
那是些溅过烈士血花的叶子
恽代英和一长串有着闪光名字的英烈
就义前都期待有这样一天
当日“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呼喊
也加入欢迎解放军入城的队列
与《解放区的天》的歌声对接
仅仅在昨天
统治二十二年的蒋家王朝
代表横暴与腐朽
代表以人民膏血酿造的巨富
代表极少数吃绝大多数
代表人间一切阴暗与卑污
最后
代表可耻的败亡
或许有人会感到遗憾
毕竟没有将那人活捉
但积攒了二十二年的血腥历史
已与沾满灰尘的台历永远翻过
在重庆,渣滓洞和白公馆
太阳升起时
五星旗影已经临窗
饥饿的心奇缺蛋白质和脂肪
却充满了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
人间的苦楚都在一年间尝尽
生命的价值都在一瞬间升华
血腥的枪声可以阻断时光的进程
却无法遏止信仰在记忆中重生
在这里没有祈求寿命的祭坛
只有铸造不屈灵魂的炉火
时过五十七年我仍然看到
拯救者解放军跑步前来
穿布鞋的大脚还是没有追上枪声的速度
遗憾使钢铁汉子也痛泪如倾……
从黄显声将军到小萝卜头
从花甲之年到幼童的稚气
最悲壮也最足慰——
所有的烈士都与人民共和国同龄
时间:从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算起
北平和平解放
张家口新保安
比鼠年的秋叶更早地凋落
三十五军军长无谓地自戕
并未使北平守军的士气振作
古都九门紧紧关闭也没有
封锁住百万大军入关的声威
“剿总”司令长官举棋不定
有如他的座车在北平中轴线上
醉酒般地颠晃
历史没有无期地等待
四野的榴弹炮群解开伪装
等待指挥员那斩劈的手势
刘亚楼在杨柳青指挥部
一面关注谈判进程一面盯着天津
谋划拦腰切断的战法
让金钢桥上升起的信号弹
宣告北平高层幻想的彻底破灭
一只冬天的喜鹊啼叫着
栖落在景山万春亭近旁高树
远处城外整装待发的解放军将士
即将开始入城式的历史性时刻
喜鹊又飞下明崇祯自缢的老槐树桠
——三百年前的情景已成为永远
这时一位耄耋“老北京”缓步登上石阶
居高俯视古城全貌,欣然自语:
“一切都很完整,片瓦未损。”
眼前这气氛,也许过于寂静
莫急,来日将会听到炮声
只不过,那将是开国大典的礼炮
让人绝无惊恐,那是心安自豪的天籁
王震率师入疆
千里横扫
河西走廊一条鞭
武威、张掖、酒泉
自东而西收获时节月如镰
阳关、嘉峪、玉门关
大风扬沙陡立似门帘
随手折条左公柳
猛加鞭
将军一马破天山
博尔塔拉、伊犁、阿克苏
维吾尔、哈萨克、回、汉
解各族同胞苦难于倒悬
面对着民族败类、顽抗敌奸
不手软,王胡子最知宽与严
于是,毡房恬静如雪莲
甘霖柔和未安边
将军回眸登高望
东南是延安
耳眸听到《兰花花》
倏忽八九年南泥湾
看如今三五九旅扩成大兵团
一幅农垦地图在心中铺展
除了沙漠戈壁何处不粮棉
枪炮尚未入库人不眠
两筐良种担在肩
将军的汗士兵的天
苗尖含露笑中看
古今多少传奇英雄
戍边又屯田
星星隐太阳转月亮显
一封电报飞北京——
您的老兵率领新型庄稼汉
战士的斗志永远不下鞍
若干年后将军的骨灰
一如生前:国土情,生死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