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院的门被叩响,一个庄客开门来看,就见到萧唐向他微笑施礼,当庄客又看萧唐身后武松时不禁一愣,好一条大汉,就是看他脸色可不像是个善茬子。
庄客再瞧见苏瑾娘,不由得看直了,虽然那少女神情病恹倦怠,又是身朴素的农家装扮,可如此美丽的少女却是他生平未见的。
萧唐恭谦道:“这位小哥,我们兄妹三人欲往前往青州探亲,可因贪行程错过了宿店,您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办法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房金饭钱都不少了,还望行个方便。”
那庄客眼睛从苏瑾娘身上移回来,说道:“既如此诸位进庄稍作歇息,可借宿之事我说了不算,还需去向我们庄主禀明。”
萧唐又施了一礼道:“如此那便有劳小哥了。”
那庄客见萧唐懂礼客气,便陪着笑脸将萧唐、武松及苏瑾娘三人请进庄内,庄内一片空地,打熟收割的农物被归置在了一处,另有三四个长工搬着农具木器。
庄客刚要去内厅寻庄主禀告时,从斜侧耳房那边走出两个大汉,其中有一个大咧咧向庄客问道:“小哥,庄内可有地方筛些好酒来吃?”
庄客回那大汉道:“出了庄门左转,张小三家自酿些村醪,平日也卖于别人些,好找的很,你若馋酒去那沽些便是。”随即那庄客又向萧唐等人说道:“这两位也是借宿我庄上的行人。”说罢便向正厅走去。
萧唐见那两个大汉一个眼似铜铃,自带一股横气,另一个眉秀目疏,眼里透着股精明。
武松是个浸淫武艺多年的,打眼一看便瞧得出那两人都是练家子,眼似铜铃的大汉就算是被衣服遮体,可健壮的体型一望便是常打熬力气的,而且那大汉气魄张扬透着股狠劲,只观其精气神也知他也并非靠卖力气吃饭的脚夫苦工。
眉秀目疏的汉子虽然神情内敛了许多,可身形矫健、步履轻盈,眉宇间有着些狡狯与精明。他腰后还插着几支铁管用铁链连到一起。
虽然看这两个汉子并不像是内家功夫的高手,不过拳脚外门手段应该都不差。
而那两个大汉似也带着警惕和戒备,眼若铜铃那个大汉见武松正在打量自己,登时将眼睛瞪得更圆,喝了声道:“你看什么看!?”
要是按武松平常的脾气,别说会与那汉子起一番争执,恐怕已要和他切磋切磋身手了,可现在他们三人被官府追捕,不宜节外生枝,便只冷哼一声不再理那汉子。
铜铃眼大汉见武松对自己不屑一顾,还待再喝问武松时,便已经被另个汉子拉到一旁,那汉子随即向萧唐、武松等说了声:“我这兄弟鲁莽,得罪了。”便拉着铜铃眼大汉走出了庄院。
萧唐向武松问道:“武二哥,你瞧出些那二人的底细了么?”
武松沉声说道:“都是练家子,不过不像是公门中的捕役,应该是道上混饭吃的江湖人士。”说完武松横了一眼萧唐,便把他晾在一旁。
萧唐看着有些气闷的武松不由一乐,方才因为苏瑾娘他和武松一番争执,武松也本是好意让萧唐注意些自己的名声,别轻易被劳什子男女****之事所扰,否则那样不够“好汉”,可没想到自己却遭萧唐一通抢白反驳。
这些时日武松不但教萧唐拳脚功夫,萧唐待武松也如个老大哥一般,可武松没想到萧唐因为个女子居然顶撞自己,更让武松来气的是萧唐的话也有些道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可就更让心气极高的武二郎有了些小情绪。
武松的中心思想就是:以后你和苏家的丫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子是懒得再为你这臭小子操心了!
萧唐又望向苏瑾娘,恰巧和她的目光对上,苏瑾娘赶紧垂下了头,将眼睛移开,双颊还隐隐显出潮红,不过......似乎并不仅仅是少女羞态,苏瑾娘的神情也有些萎靡,似是病了。
萧唐赶紧问道:“苏姑娘,你还好么?可是染了风寒?”
苏瑾娘强打笑意,可笑得有些怠倦:“不碍事的,可能有些着凉,将养一日便好了。”
萧唐想到这些日子苏瑾娘身心遭受连番打击,都没时间好好休养,这时如果再染了病,恐怕真会病来如山倒,便劝道:“如果这时染了病,那更赶不了路,无论如何身体重要,苏姑娘你说对么?”
听萧唐说完苏瑾娘顺从地点点头,而武松听两人对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别扭,他干咳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注意咱们扮的是兄妹,可不是腻腻歪歪的小两口。别在他人面前露了破绽。”
苏瑾娘一听脸又是一红,这次倒不是面带病色的潮红,而是少女窘态的羞红。
就在这时,方才迎门的庄客走过来说道:“庄主有请三位。”
这座庄院的庄主姓魏,四五十岁的年纪,头戴方士冠,一身墨蓝锦袍,面相看上去是个儒雅之人。他请萧唐等坐下了,问道:“方才听我家庄客说各位欲往青州探亲,又是从哪里来的?”
萧唐抱拳答道:“小人姓赵,排行第二,恩州人士,这是我兄长赵大和家妹。因青州舅父打点生意缺少人手,家母便遣我们兄弟二人前去帮衬,家妹许久未拜访舅父,便带上了她一同前去。因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才到贵庄相扰,房金饭钱依例拜纳。”
魏庄主见萧唐三人虽然衣着并不华贵,可听这后生恭谦知礼的模样很有好感,便笑道:“好说,我这就命庄客安排两间空房,宽心歇养便是。”
那魏庄主又瞧见苏瑾娘娇美的脸上却带着恹恹之色,赶忙问道:“这位姑娘可是病了?”
萧唐回道:“家妹怕是染了风寒。”
魏庄主看苏瑾娘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慈怜心起,他对苏瑾娘说道“我膝下有个女儿,也是你这般年纪。我这就吩咐人熬些姜汤,将身子养好你们再上路吧。唉,你们这两个做兄长的也是!带妹妹出行也就罢了,恁地粗心也不多照拂些。”
苏瑾娘向魏庄主盈盈施礼道:“承蒙庄主好意,小女子感激不尽。”
魏庄主笑应了,又吩咐庄客帮萧唐、武松、苏瑾娘三人收拾好客房,晚上还遣人给萧唐等人送来了几样菜蔬和半桶饭,饭后还送来熬好姜汤的姜茶及几味治风寒的中药汤。
与此同时,在萧唐等人前排的客房里,不久前萧唐等人在庄门口遇到的铜铃眼大汉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啐了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本以为进了河北东路地界风声便不至那么紧,可高唐州内满是公门的鹰爪子,害得咱连城门都不敢进!按说咱们在山东犯下的案子事发,可再看道上其他刀口上混饭吃的,也不见官府如此兴师动众拿他们。”
另个汉子白了铜铃眼大汉一眼,叹道:“这常言说得好: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们做的行当,虽说免不了要动刀子,可邓大哥你宰那几个倒是痛快了,如今事闹大了又泄了名号,别说拦路剪径劫票的营生,官府都要缉拿,能不能逃过官府缉捕,又是两说。”
姓邓的汉子把眼一瞪:“老子瞧不惯那几个为富不仁的鸟样,一打眼便知是什么货色,一刀杀了,省得再祸害庄户百姓,依老子来看,这便是积德。”
姓邓的汉子哼了声又道:“可气那登州登云山的出林龙邹渊,平时结交吃上几碗酒,倒还不妨。可老子落难投奔于他,那厮气性又恁地强!看老子手段硬过他,总顾忌老子要夺了他的位子!再呆下去,朋友也没得做,所以老子只得弃了那,再北上寻个出路。”
那人见姓邓的气恼,便劝道:“常言说得又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邓大哥在那不痛快,那便不待了,大名府石老弟做得赌坊营生,不妨去投他?”
姓邓的汉子摇了摇头道:“那大名府名城重地,石老弟又是在市井里混饭吃的,人多眼杂,一个不慎还是会泄露了我的身份,老子又怎能连累了兄弟?不过这次倒需要石老弟救济些盘缠,但我看大名府也并非久留之地。”
那人与姓邓的汉子又碰碗一口干了,琢磨着道:“山东河北山上、水路,还有像咱们这般搭伙干无本买卖的道上兄弟,单按月算下来劫掠钱财的事也时常有,闹出人命来的亦有不少,为何偏生邓大哥宰了个把人便似捅了天大的篓子?
而且这进了河北官府搜查得更严,所以依兄弟来看,怕是公门中人要拿的另有其人,只是邓大哥赶巧不巧在这节骨眼上犯了事,所以咱们可别风声鹤唳自乱了阵脚。”
“嗯?”姓邓的一听立刻放下酒碗,随即破口大骂道:“若真是如此,他奶奶的!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在这时候搅事,还他娘的连累到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