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五出事的消息,我并没感到意外,我早就预料他会有这一天。可等知道他出事的原因,我却吃惊了。他曾经对我讲过要去做这件事,可我当时却认为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老五和我是高中时期的同桌。毕业后我们又在红星印刷厂一块工作了一年。可以这么说,那时我们是烂韭菜不破捆的好哥们儿。老五本来是想当一个英雄,却落了个盗贼的下场。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这是一个夏季的夜晚,我住在沿街的一个小区。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它们不停地轰鸣着,很刺耳。透过六楼阳台上的玻璃,我俯视这些来去匆匆裹着铁皮快速爬行的机器,渐渐的视线模糊了。
第一天踏入高中的校门,心情还是很兴奋的。每到一个新环境,人总是抱有美好的希望,希望有一些美丽的或是向往的东西在等待自己。当然我也不例外。可当我发现自己的同桌是一个黑小子而不是一个漂亮女孩时,那些向往就像刚燃起的火,被一场突来的倾盆大雨浇灭了。老五友好地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高文武,小名叫老五。我却扭过脸装没看见。我对这个只有牙齿是白的少年,有些厌恶。我甚至认为我的高中生活将如白开水一样乏味,这一切都与他有关。
不过经过一段相处,我发现这小子居然和我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说足球、吉他啊,而且他玩得还不赖。我们玩的次数渐渐多起来,自然慢慢成了朋友。由于我们上的是一个垃圾学校,功课不是很紧,加上中考刚结束,我们松下的弦还没有绷起来。大家玩得很疯,不过还没有敢逃课的,只是在课暇里。有一次我们趴在操场上的栏杆上,看高年级的同学踢球。那一帮家伙踢得够臭的,不是只会跑就是像莽牛一样乱撞。我和老五在下面直嘀咕,真臭,比国家队都臭。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咱们也组织一个队。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我给球队起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翅膀。阿涛说这是个乐队的名字。但在我的坚持下球队用了这个名字。翅膀球队的队服是中国国家队的队服。尽管我们老骂国家队是造粪的机器,但是骨子里还是很喜欢他们的,我们只是太希望他们踢好一些。翅膀足球队的训练是在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我们兴高采烈地训练了还没有几天,就灰头土脸了。起因是高三有一个红星队,他们也经常到操场踢球。这帮家伙的头叫青彪,青彪是我们学校坏学生的头。因为他曾经捅过人,而且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甚密,在学校里没人敢惹。他手底下有一帮喽啰,要想收拾个人,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我们刚入校的这些新生见了他自然是风声鹤唳,唯恐躲之不及。在青彪等人的叱喝下,我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操场。王东走得慢了些,还被踹了两脚。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充满了屈辱。很多天我们都没有踢球,直到后来老五找到一家小学的操场。不知为什么我们练球的劲头特大,每个人都憋着口气。练了一段时间,为了检验水平我们和体校的球队踢了一场,尽管我们输了,还是获得了他们教练的好评,这让我们备受鼓舞。
写到这,那段往事就像窗外的风景,透过玻璃看过去,那样的清晰,那样的近,仿佛用手就触摸得到。但是用手去摸,却摸不到,只是感到玻璃冰凉的温度,你这才明白,那窗外的世界已经离你很遥远了。今天我试图将那段往事如实地记录下来,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就像是一只粗笨的大手,在弹奏一首有相当难度的曲子,把一首好听的曲子弹得支离破碎。我似乎看见少年老五站在黑暗与明亮之间,冲着我冷笑,你小子怎么在干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这些年我仿佛抓着一根绳子,跌跌撞撞地过一座浮桥,那桥的尽头,在迷雾里若隐若现。有时候我也会停下来,擦擦汗,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到桥的尽头,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回过头一看,身后的风景美得让人心疼。
有一天放学后,我们正打算去练球,老五喊住了我们。他满脸兴奋地问:“想不想和青彪他们踢一场?”我们不置可否,谁也不想被人喊懦夫。原来老五背着我们向青彪他们下了战书。这件事成了我们学校的头等新闻,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校园。高一四那帮小子向青彪挑战了,大家奔走相告。就像是往就要熄灭的火堆上添了几把干柴,平静的校园沸腾了。一会儿操场上就挤满了人。也不知道是谁喊来了体育老师当裁判。
比赛开始了。除了老五我们几个就像被放在弦上的箭,只能射出去了。说句心里话,我是不想和青彪他们踢球的,平时躲之还唯恐不及,何况对抗呢。上场了。奔跑、拼抢,我的肺部被一只大手攥住,呼吸困难。踢了一会儿,可能是心理负担太重,觉得很累,呼哧呼哧喘不过气来。大家和我一样,踢得很窝囊,一直龟缩在后场,不敢进攻。后防线一次一次被撕开,青彪在禁区前旁若无人,但是由于脚法粗糙,不是高射炮就是偏离球门。我们的组织就像一个笨婆娘在织毛衣,乱套了。老五在前场急得直叫。我忙里偷闲看了一下场下,鸦雀无声,围观的人个个面露兴奋。上半场终于在一声哨响下结束了。我们像拖着铁鞋一样下了场。老五脱掉上衣,露着湿淋淋的上身,急了,这场球,咱们必须赢。大家都盼着咱们打败青彪他们,要争口气,别像个胆小鬼……他下面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但我被他的表情感染了,内心深处隐隐渴望拿下这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