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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兵有不得已而不已者,亦有得已而不已者。惟能得已则已,可使兵力永强,以备不得已而不已之用,是之谓善用兵者也。去岁,行省右丞刘深远征八百媳妇国,此乃得已而不已之兵也。彼荒裔小邦,远在云南之西南又数千里,其地为僻陋无用之地,人皆顽愚无知。取之不足以为利,不取不足以为害。深欺上罔下,帅兵伐之,经过八番,纵横自恣,恃其威力,虐害居民,中途变生,所在皆叛。深既不能制乱,反为乱众所制,军中乏粮,人自相食,计穷势蹙,仓黄退走,土兵随击,以致大败。深弃众奔逃,仅以身免,丧兵十八九,弃地千余里。朝廷再发陕西、河南、江西、湖广四省诸军,使刘二霸都总督,以图收复叛地。湖北、湖南大起丁夫,运送军粮,至播州交纳,其正夫与担负自己粮食者,通计二十余万。正当农时,兴此大役,驱愁苦之人,往回数千里中,何事不有!或所负之米尽到,固为幸矣。然数万之军,止仰今次一运之米,自此以后,又当如何?”比问西征败卒及其将校,颇知西南远夷之地,重山复岭,陡涧深林,竹木丛茂,皆有长刺。军行径路在于其间,窄处仅容一人一骑,上如登天,下如入井,贼若乘险邀击,我军虽众,亦难施为也。又其毒雾烟瘴之气,皆能伤人,群蛮既知大军将至,若皆清野远遁,阻其要害,以老我师,或进不得前,旁无所掠,士卒饥馁,疫病死亡,将有不战自困之势,不可不为深虑也。且自征伐倭国、占城、交趾、爪哇、缅国以来,近三十年,未尝见有尺土一民内属之益,计其所费钱财,死损军数,可胜言哉!去岁西征,及今此举,亦复何异。前鉴不远,非难见也。军劳民扰,未见休期,只深一人,是其祸本。又闻八番罗国之人,向为征西之军扰害,捐弃生业,相继逃叛,怨深入于骨髓,皆欲得其肉而分食之。人心皆恶,天意亦憎,惟须上承天意,下顺人心,早正深之罪,续下明诏,示彼一方以圣朝数十年抚养之恩,仍谕今再无远征之役。以此招之,自有相续归顺之日,使其官民上下,皆知未须远劳王师,与区区小丑争一旦之胜负也。昔大舜退师而苗氏格,充国缓战而羌众安,事载经传,为万世法。

为今之计,宜且驻兵近境,使其水路远近得通,或用盐引茶引,或用实钞,多增米价,和市军粮。但法令严明,官不失信,可使米船蔽江而上,军自足食,民亦不扰,内安根本,外固边陲。以我之镇静,御彼之猖狂,布恩以柔其心,畜威以制其力,期之以久,渐次服之。此王者之师,万全之利也。若谓业已如此,欲罢不能,亦当虑其关系之大,审详成败,算定而行。彼溪洞诸蛮,各有种类,今之相聚者,皆乌合之徒,必无久能同心敌我之理。但急之则相救,缓之则相疑,以计使之互相雠怨,待彼有可乘之隙,我有可动之时,徐命诸军数道俱进。服从者恩之以仁,拒敌者威之以武,恩威相济,功乃易成。若舍恩任威,以蹈深之覆辙,恐他日之患,有甚于今日也。

不报,遂谢病去。七年,召拜集贤大学士,商议中书省事。八月,地震,河东尤甚,诏问弭灾之道。天祥上章,极言阴阳不和,天地不位,皆人事失宜所致。执政者以其言切直,抑不以闻。

天祥自被召还京,至是且一岁,未尝得见言事,输忠无地,常郁郁不自释,又不欲苟糜禀禄,八年正月,移疾谢去。至通州,中书遣使追留,不还。帝闻之,赐钞五千贯,仍命给传,专官护送至其家。天祥望阙拜谢,辞所赐钞而行。九年五月,拜中书右丞,议枢密院事,提调诸卫屯田,使者五致诏,以年老不能辞。十一年,仁宗在怀州,遣使赐币帛、上尊酒。至大四年,仁宗即位,复遣使召之,辞以老疾不起。延祐三年四月,卒于家,年八十。累赠推忠正义全德佐理功臣、

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追封赵国公,谥文忠。

刘宣

刘宣,字伯宣,其先潞人也。因出戍,留居忻,金末避地于陕,后徙太原。宣沉毅清介,居家孝友,自幼喜读书,有经世之志。宣抚张德辉至河东,见而器重之,还朝,荐为中书省掾。宣暇则往从国子祭酒许衡讲明理学。初命为河北河南道巡行劝农副使。至元十二年,入为中书户部郎中,改行省郎中。从丞相伯颜、平章阿术统军平江南,赞画居多。伯颜尝命宣诣阙上捷书,世祖召见,亲问以南征事,应对称旨,赐器服宠嘉之。江南平,命宣沙汰江淮冗官,其所存革,悉合公论。除知松江府,未几同知浙西宣慰司事。在官五年,威惠并著。升江淮行省参议,擢江西湖东道提刑按察使。

二十三年,入为礼部尚书,遂迁吏部。时将伐交趾,宣上言曰:“连年日本之役,百姓愁戚,官府扰攘,今春停罢,江浙军民欢声如雷。安南小邦,臣事有年,岁贡未尝愆期,边帅生事兴兵,彼因避窜海岛,使大举无功,将士伤残。今又下令再征,闻者莫不恐惧。自古兴兵,必须天时,中原平土,犹避盛夏,交广炎瘴之地,毒气害人,甚于兵刃。今以七月,会诸道兵于静江,比至安南,病死必众,缓急遇敌,何以应之?又交趾无粮,水路难通,无车马牛畜驮载,不免陆运。一夫担米五斗,往还自食外,官得其半;若十万石,用四十万人,止可供一二月。军粮搬载,船料军须,通用五六十万众。广西、湖南调度频数,民多离散,户令供役,亦不能办。况湖广密迩,溪洞寇盗常多,万一奸人伺隙,大兵一出,乘虚生变,虽有留后,人马疲弱衰老,卒难应变。何不与彼中军官深知事体者,论量万全方略,不然,将复蹈前辙矣。”及再征日本,宣又上言,其略曰:“近议复置征东行省,再兴日本之师,此役不息,安危系焉。唆都建伐占城,海牙言平交趾,三数年间,湖广、江西供给船只、军须粮运,官民大扰,广东群盗并起,军兵远涉江海瘴毒之地,死伤过半,即日连兵未解。且交趾与我接境,蕞尔小邦,遣亲王提兵深入,未见报功,唆都为贼所杀,自遗羞辱。况日本海洋万里,疆土阔远,非二国可比。今次出师,动众履险,纵不遇风,可到彼岸,倭国地广,徒众猥多,彼兵四集,我师无援,万一不利,欲发救兵,其能飞渡耶?隋伐高丽,三次大举,数见败北,丧师百万。唐太宗以英武自负,亲征高丽,虽取数城而还,徒增追悔。且高丽平壤诸城,皆居陆地,去中原不远,以二国之众加之,尚不能克,况日本僻在海隅,与中国相悬万里哉!”帝嘉纳其言。

二十三年十二月,中书传旨,议更钞用钱,宣献议曰:“原交钞所起,汉、唐以来,皆未尝有。宋绍兴初,军饷不继,造此以诱商旅,为沿边粜买之计,比铜钱易于赍擎,民甚便之。稍有滞碍,即用见钱,尚存古人子母相权之意。日增月益,其法浸弊,欲求目前速效,未见良策。新钞必欲创造,用权旧钞,只是改换名目,无金银作本称提,军国支用,不复抑损,三数年后亦如元宝矣。宋、金之弊,足为殷鉴。铸造铜钱,又当详究。秦、汉、隋、唐、金、宋利病,著在史策,不待缕陈。国朝废钱已久,一旦行之,功费不赀,非为远计。大抵利民权物,其要自不妄用始,若欲济丘壑之用,非惟铸造不敷,抑亦不久自弊矣。”属桑哥谋立尚书省,以专国柄,钱议遂罢。

二十五年,由集贤学士除行台御史中丞。时江浙行省丞相忙古台悍戾纵恣,常虑台臣纠言其罪,而尤忌宣。一日,御史大夫与中丞出建康城,点视军船,群御史从。有以军船载苇者,御史张谅诘之,知为行省官所使,诣扬州覆实。忙古台盛怒,即图报复。时大夫之父,官于属郡,随被按劾。遣其党造建康,伺台中违失,台官皆竦惧,阴往恳求自解,惟宣屹然不动。忙古台怨宣愈甚,罗织宣之子,系扬州狱。又令建康酒务、淘金等官及录事司官以罪免者,诬告行台沮坏钱粮,以闻于朝,必欲置宣死地。朝廷为遣官二员,置狱于行省,鞫问其事。宣及御史六人俱就逮。既登舟,行省以军船列兵卫驱迫之,至则分异各处,不使往来。九月朔,宣自刭于舟中。

始宣将行时,书后事缄付从子自诚,令勿启视。宣死,视其书,辞云:“触怒大臣,诬构成罪,岂能与经断小人交口辩讼,屈膝为容于怨家之前。身为台臣,义不受辱,当自引决,但不获以身殉国为恨耳。呜呼!天乎!实鉴此心。”且别有公文言忙古台罪状,后得其稿,涂注勾抹,辞句难辨。前治书侍御史霍肃为叙次其文,读者悲愤。

宣既引决,行省白于朝,以为宣知罪重自杀。前后构成其事者,郎中张斯立也。然宣忠义节操,为世所重,闻者莫不嗟悼。延祐四年,从子自持上宣行实,御史台以闻,制赠资善大夫、御史中丞、上护军,追封彭城郡公,谥忠宪。

何荣祖

何荣祖,字继先,其先太原人。父瑛,金贞祐间试文法入优等,补吏,后授明威将军,守巨鹿尹,权军器监主事。金亡,徙家广平。荣祖状貌魁伟,额有赤文如双树,背负隆起。有相者谓曰:“子位极人臣,且寿相也。”何氏世业吏,荣祖尤所通习,遂以吏累迁中书省掾,擢御史台都事。始折节读书,日记数千言。阿合马方用事,置总库于其家,以收四方之利,号曰和市。监察御史范方等斥其非,论甚力。阿合马知荣祖主其谋,奏为左右司都事以隶己。未几,御史台除治书侍御史,升侍御史,又出为山东按察使,而阿合马莫逞其志矣。

有帖木剌思者,以贪墨为佥事李唐卿所劾。帖木剌思计无所出,适济南有上变告者,唐卿察其妄,取讼牒焚之。帖木剌思乃摭取为辞,告唐卿纵反者,逮系数十人。狱久不决,诏荣祖与左丞郝祯、参政耿仁杰鞫之。荣祖得其情,欲抵告者罪。祯、仁杰议以失口乱言之罪坐之,荣祖不可。俄迁河南按察使,二执政竟以失口乱言杖其人,而株连者俱得释,唐卿之诬遂白。平凉府言有南人二十余辈叛归江南,安西行省欲上闻,会荣祖来为参政,止之曰:“何必上闻朝廷,此辈去者皆人奴耳,今闻江南平,遁往求其家,移文召捕之可也。”已而逃者俱获,果人奴也,治以本罪而付其主。其于事明决多类此。除云南行省参知政事,以母老辞。又拜御史中丞,复出为山东东西道按察使。

时宣慰使乐实、姚演开胶州海道,有制禁戢诸人沮挠,粮舶遇暴风多漂覆。乐实弗信,督诸漕卒偿之,搒掠惨毒,自杀者相继。按察官惧违制,莫敢言。荣祖曰:“第言之,若朝廷见谴,吾自当之。”即草辞以奏,诏免其征。召入为尚书参知政事。时桑哥****,亟于理算钱谷,人受其害。荣祖请罢之,帝不从,屡恳请不已,乃稍缓之。而畿内民苦尤甚,荣祖每以为辞。同僚曰:“上既为免诸路,惟未及在京,可少止勿言也。”荣祖执愈坚,至于忤旨不少屈,竟不署其牍。未逾月,而害民之弊皆闻,帝乃思荣祖言,召问所宜。荣祖请于岁终立局考校,人以为便,立为常式,诏赐以钞万一千贯。荣祖条中外有官规程,欲矫时敝,桑哥抑不为通。荣祖既与之异议,乃以病告,特授集贤大学士。未几,起为尚书右丞。桑哥败,改中书右丞。奏行所定《至元新格》,请改提刑按察司为肃政廉访司,而立监治之法。又上言:“国家用度不可不足,天下百姓不可不安。今理财者弗顾民力之困,言治者弗图国计之大。且当用之人恒多,而得用之人恒少。要之,省部实为根本,必择材而用之。按察司虽监临一道,其职在于除蠹弊、安斯民,苟有弗至,则省台又当遣官体察之,庶有所益。”帝深然之。屡以老疾乞解机务,诏免署事,惟预议中书而食其禄。寻拜昭文馆大学士,预中书省事,又加平章政事。以水旱请罢,不允。

先是,荣祖奉旨定《大德律令》,书成已久,至是乃得请于上,诏元老大臣聚听之。未及颁行,适子秘书少监惠没,遂归广平,卒,年七十九。赠光禄大夫、大司徒、柱国,追封赵国公,谥文宪。

荣祖身至大官,而僦第以居,饮器用青瓷杯。中宫闻之,赐以上尊,及金五十两、银五百两、钞二万五千贯,俾置器买宅,以旌其廉。所著书,有《大畜》十集,又有《学易记》、《载道集》、《观物外篇》等书。

陈思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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