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三爷见了孟扎子后说:“今天晚上在戏园子发生的骚乱事件很蹊跷。过路的戏班子在肃州唱戏的时时都有,从未发生过此类事件。土匪在农村抢劫是可以理解的,在城市里抢劫,尤其发生在剧院,这还是第一次。刚才那个台上的警察,不是说了,如有财产损失,可在警察局一科登记,不说别的,就说这桌椅板凳,喝了茶的盖碗子,也不知道损坏了多少,你和五省会馆的掌门人一起去局一科登记,我们山西会馆也给你撑撑腰,出面要求査事件的真相。”
孟扎子说:“请龙会长多帮忙,在肃州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还对你说肃州秩序好,只看了个表面啊。”
龙三爷说:“时辰迟了,我还要回去,你把你戏团的人好好安顿一下,打起精神来,打扫打扫卫生,贴出一张海报去,请今晚没有看好戏的先生们、女士们再次光临,说明是白看戏,你看如何?”
孟扎子说好,听你的。”又问:“演什么戏合适?”
龙三爷说:“就演《回荆州》。”说完龙三爷和孟扎子握了手,出了戏园子门。
青菊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她的脑子里尽装着那个脸上有黑迹的人,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天刚亮,杨成基起床,青菊说:“你昨晚睡迟了’也不再睡会儿,离上班还早些。”
杨成基说:“昨晚戏园子发生了事,今早陈局座肯定要早早开会,不如早点去好。”
青菊说我一夜没有睡着,想那个脸上有黑迹的人。”
成基问:“想什么有黑迹的人?”
青菊说:“昨夜闯到戏园子里的土匪,其中一个被戏台上扮薛平贵的戏子挑掉了脸上蒙着的黑布,模样儿露了出来。正巧被我看见,他左脸耳根处有一块指甲大的黑迹,猛看见有点熟,就是想不起这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整夜了,脑子中老有那么个印象。”
杨成基说长黑迹的人多的是,想的多了当然头痛,再别想了,你再睡一会儿也该上班了。”他说完,就去收拾了收拾,出门上班去了。
警察局设在北大街摘星楼下,和县政府一墙之隔,杨成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时就听到值班警察吹响了哨子,并大声喊道:“听到哨音后,请大家到会议室,局座要训话。”杨成基站起身来,整了一下衣帽,摸了下腰间的手枪,出门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已进去了很多人,陈局长进去了,颜副局长也尾随着进来。陈局长习惯地叩了下桌子,问值班警察道全员到齐了吗?点个名。”值班警察就开始点名了,杨成基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按照局长的要求,科长和主要科员要坐前一二排,当点到主要科员王成仁时,下边没有人答到,台上的颜副局长却说:“王成仁有病,已向我请了假。”点名的警察又继续往下点,一直点完,再没有缺到的。下面有人小声议论:“王成仁昨天还鼓动着人们去看戏,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突然病了?”
“请大家肃静,陈局长要讲话。”颜副局长叫响了板。
陈局长清了清嗓子,讲道:“昨天晚上五省会馆发生土匪骚乱事件,大家都知道了吧?我们肃州的治安一向是好的,为什么在昨天夜间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一是我们最近对治安防范疏忽了,没有扎实抓,以致造成乡下土匪进入市内,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壮大他们的声势,这与共产党的地下活动有没有关系啊?要査清楚。二是我们的一些弟兄们,不能尽职尽责,胡乱打人、抓人、罚款,更有甚者耍赌、逛窑子,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除昨夜值班上班的外,其余的人都要査一査,包括我局长在内,副局长在内都要査。三是会议完后,由刑侦科带队,领几个人到五省会馆实地勘査,同时,一科负责报案登记,二科负责査査我们的人昨夜都干了些什么,我就讲这些,散会。”
往常开会,局长讲完了,常问副局长有什么讲的,今天,也许局长忘了,副局长有点尴尬地站了起来,把手扰了一下,也说散会。
下午时,局长召开了科长负责人会,专听三个方面的意见:一是现场勘査的结果;二是报案登记的情况;三是昨夜本局人员的去向问题。
’勘查结果是:现场留有三块蒙面人的黑色蒙面布。据目击者说共进去九个蒙面人。”另据戏班子老板孟扎子说挑了三个蒙面人的黑布,挑其中一个土匪的黑布时,下手重了点,可能在头脸上留有伤痕。”还有目击者说:“有几个土匪是街上的懒汉装扮的。”现场留有四十多只大小不一的鞋,是混乱时观众掉遗的。勘查情况就这些。
报案登记情况主要有:损坏桌子一十九张,凳椅四十二把,打碎的盖碗子一百零七个,踩扁的提水铁壶六个,是五省会馆会长和戏老板孟扎子来报的案。
本局人员去向问题是由杨成基科长负责汇报的:“除昨夜上班的、值班的,还有王成仁未上班没査外,其余人员经查问无一耍赌者。”
局长问:“去二道巷子的有吗?”
杨成基说:“这不好査,我想是不会去的,有纪律约束着他们。”
陈局长说:“当然、当然,我想也不会去的,不过,刚才行署孙处长来了电话,要我们尽快査清这九个土匪的下落,他们是哪个山头的,老百姓骂我们警匪勾结,我们还得受着,现在由刑侦科负责外査,成基你们这个科负责内查,抓第一线索,一抓到底。孙处长说这个案子虽损失不大,但影响太坏,据汇报的情况看’蒙面人是另有所图的,到底图个什么,我们就要搞清楚,给老百姓也有个说法。”散会后,杨成基先走出了会议室,猛然想起青菊早上给他说的话:那个土匪左脸耳根边有一块指甲大的黑迹。今天称病没有上班的王成仁,左脸面上正好有一块黑迹,这是偶然的巧合吗?如果青菊看得真切,此案就可在这块黑迹上打开一个缺口。
杨成基急急赶回家里,正好青菊刚下班,青菊问成基:“这么早就回来,你不去上班了?”
成基说:“你今早说的那个脸上长黑迹的人,想起是谁了没有?”
青菊说:“面很熟,就是想不起来。”
成基说:“我说一个人你想想看,是不是他。”
青菊说你说,是哪一个人。”
杨成基说我们局子里的王成仁,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来我们家吃过一次饭。”
青菊又想了一下说对,就是他。”
成基问:“你能确定?”
青菊说:“你这么一提说,我脑子里马上显现出王成仁的模样,中等个,稍胖,三角眼,单眼皮,说起话来有点神秘,又有些鬼气,不戴帽子时,是个小平头。”
杨成基听了青菊描述的话高兴地称赞青菊说:“你说得非常正确,可是你……”
青菊问:“我什么?”
成基说:“我是为避开嫌疑,不想让你作证,另找个别人作证去,当时还有谁看到了?”
青菊说龙三爷、我爹妈、姨、金锁。”
成基说:“爹妈、姨就算了,让龙三爷、金锁作证是可以的,你给你爹打个电话,叫爹约一下龙三爷、金锁,我去到你爹那儿把话说清楚,写个报案笔录。”
青菊听了,马上打了电话,电话里任文锦说:“我等着成基,他来就是了。”杨成基赶到官井巷四合院,一进院门就听见龙三爷在屋里说话的声音,看见杨成基走了进来,就起身迎出门来。杨成基说明来意,龙三爷说我确实看见孟扎子把那人的蒙面布挑了后,左脸面露有黑迹。”
杨成基说那我就以报案笔录的形式写出来,请龙三爷签字认可。”
龙三爷说:“没有问题。”龙三爷签过名后,金锁也画了押,杨成基装好笔录,给岳父母、龙三爷打了招呼,就往局子里赶。
一进局门,就看见颜副局长笑眯眯地迎上来问话:“杨科长啊,此案进展得怎么样?”
杨成基知道颜副局长和王成仁关系不一般,就正儿八经地回说:“副局座,没有什么进展,还没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颜副局长点点头,目送着杨成基进了他的办公室。
杨成基喝了半杯水,出门急急地向局座室走去,喊了声报告进去后,只有陈局长一人,就对陈局长说有重要情况向局座汇报。”陈局长看了一眼杨成基说:“请到里屋谈。”进了里屋,陈局长关了里屋的门,杨成基就汇报了全部的情况。提出了三点重要线索:“有多人举报一个被挑掉蒙面布的土匪,左脸面有一块指甲大的黑迹,此人很像我局的王成仁。”陈局长听了吃了一惊,随后又示意杨成基继续汇报戏班老板孟扎子用枪挑了一土匪的蒙面布,据孟扎子说他挑时过于手重,可能在那土匪头上留下伤痕,今天王成仁没有上班,副局座说他有病,在他那里请了假,有人看见王成仁右上眼天灵盖处确实有一处伤痕,和戏老板孟扎子报的相符。”陈局长又是一惊。“再就是有人举报,有几个土匪像是街上的地痞流浪汉,虽然看不出模样,但走路很相似。”陈局长听了最后一点说:“第三点说服力不足。”
这时,电话铃响了,陈局长拿起电话一听,是孙处长打来的,问案子进展的情况,陈局长说已有了线索。电话里还说了许多话,陈局长放下电话,对杨成基说:“行署孙处长对此案非常关心,他的夫人和小姨子去看戏,一人丢了一只高跟鞋,还撕烂了旗袍,亏了还去了一个保镖。”
正在这时,局门口吵吵嚷嚷了起来,是戏班子孟扎子和一个铺面老板,拽着一个大烟鬼要进警察局门,被门口值勤的警察拦住不让进,说是抽大烟的送上来干什么。孟扎子和铺面老板说这个烟鬼,也就是昨晚上的土匪之一。”值勤警察要让拿出证据,孟扎子和铺面老板就拿出了蒙面的黑盖头,但那个大烟鬼却嚷嚷着要吸口烟,还指手画脚地说:“骗的用了人,还不给大烟抽。”
杨成基让那警察把烟鬼、孟扎子、铺面老板’还有那十几个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让放进来,进了一个会议室,让他们坐下。先由孟扎子和铺面老板讲了看见烟鬼拿着蒙面布的情况,然后又问看热闹的人:“这个烟鬼你们认识吗?”这一问,都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烟鬼叫吕其,专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说山西梆子来肃州唱戏,没有给警察局送票,你们警察局的局长就指示人闹事,装成土匪,横冲直撞,大喊大叫,让戏园子乱套,戏唱不成。”杨成基一听众人的话,心里明白了一切,就说了几句赞扬众人为治安费心的话,又说:“如果本局内真的有心怀叵测的人,定要严肃查处,吕其留下,其余人先请回去。”
众人走后,杨成基进了局长室,陈局长站起身来,笑着对杨成基说:“先录吕其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