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媒介制作过程中的图文并茂,最能激发创意,最能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杜美很喜欢这种创作形式。一组专题文艺片,从确定主题写文本拍摄图像再到制作播放,杜美不放过任何一个环节地用心用脑,经她策划的几个片子分获省市奖励后,杜美备受鼓舞,认定了自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同事们送她个善意的外号,叫“不枉凝眉”。反《红楼梦》中的插曲“枉凝眉”而用之。意思是说她谋事能成。
不论上班下班甚或是梦中,杜美满心满脑全是怎样做好某个专题:用什么样的片头,配什么样的乐曲,字幕是红色还是黄色的好,要不要镶边,何种字体……一组专题刚完,又进行下一组的策划。工作成了她一段时间以来最大的乐趣,台里那些和她一起应聘进去的编辑记者们先后进入了婚姻,生了孩子的,常常溜号;没有孩子的双双对对腻着,表情一个比一个甜蜜;衣着一个比一个光鲜;走起路来一个比一个精神;很少有像杜美这样,傻乎乎地投入工作,心都在工作上的。哪天没有实效性的进展,她心里便觉得虚空、郁闷。
“杜美,你悠着点。你不累,我们可累了。”
“杜姐,工作不能像老鼠打洞,光顾撅着屁股在前面挖,小心有人堵你的后路。”面对这些善意的提醒,杜美开始颇不以为然,一笑了之。
后来,就传出了她和许立扬的闲话:
“两人在机场附近的宾馆开房间,宾馆的服务员在电视上见过许立扬,不会认错。”
“前些时候,杜美的丈夫从北京回来,他们吵架了。他没过夜就走了。说不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说是在北京开画室,分居两地,男的肯定有了。”
“她工作那么积极,一个片子接一个片子做,还不为了回扣?”
“无利不早起,‘网通’送了她个电话卡,两千元。”
“一年收入几万,听说准备在北京买房了。”
……
台里人背后嘀嘀咕咕的闲话,杜美开初并不知情。
后来,王晓玲介绍过来一个朋友,想让杜美帮着编一个汇报性的专题片,送上级部门审阅,杜美忙里偷闲完成了文案,镜头设计自然到位,字幕配得恰如其分,既突出了重点,又不显得多余,片子送上去反映很好。人家给她辛苦费,杜美死活不要。杜美说:“是看在晓玲的面子上,帮朋友忙。要钱,那我成什么人了?”王晓玲过意不去了,悄悄把那些闲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杜美,又道:“杜姐,我是真看不惯的,你这样拼死拼活工作,别人却在背后给你瞎编。”
王晓玲并且还说:“杜姐,我敢说,许台长可不是什么好人。”见杜美惊诧地瞪着她,王晓玲解释,“或许他欣赏你,在你面前装正人君子,你看不出来。他当着别人的面和我笑容满脸,单独对面就露出狰狞面目。”
“狰狞?是什么样子?”
“就是很可怕。能看出来,他看不起我。”
王晓玲一席话,听得杜美变颜变色……想起许立扬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陪客人“打炮”,说“有奖竞猜”纪念品发得名不符实,有人要告状。这后一件事完全有可能是临时编出来在马庆新面前落好的。要不自己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这子虚乌有的“压下来”,可谓“一箭多雕”,既可以在马庆新、陶二跟前落好,又能说明支持杜美,还把功劳算作是他的。够阴险!可就算许立扬千般不是,但他有恩于她。杜美也还是要记他的好。
看杜美少精无采,郁郁寡欢,工作又有些拖,许立扬找她问了缘故。杜美吞吞吐吐把那些闲话她的言词说了,当然,没提许立扬不是好人的说词。
许立扬极无所谓道:“听到狼嗥,还真就不养小猪了?杜美我和你说,人在社会上立足,凭的是真本事,你把工作干好,干出成绩,谁说什么闲言碎语也没用。只有那些不干事、干不成事的才整天鸡零狗碎。”
见杜美没反应,许立扬又迎着她的视线说:“人生苦短,能干事业的时间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像你们女的,生个孩子,牵挂就更多了。要趁年轻,干些有意义的事,奠定基础。我看你工作能出采,才放手让你干。你一定不能辜负了自己。不能对不起自己。别人爱怎么闲话就让他闲话去。”
听着许立扬慷慨陈词,杜美怎么也无法把他与“面目狰狞”联系起来,想想:日久见人心,先好好干工作,要是真有的事,不怕人说;没有,别人也白说。想过就慢慢释怀了。
一大早,杜美来到单位,路过许立扬的办公室,门开着,听到他在电话里高声发牢骚:“开人代会、党代会、政协会,宣传部让电视台做三个版面,这什么都成我们的事了?”
为这么点小事发火?可能许立扬推荐的人选,没能成为人大代表的缘故吧。杜美心想:平时这类事,他都积极配合的。杜美把一盒酒厂送来当样品的酒,放进了许立扬的办公室,他胳膊肘子支在办公桌上,正对着电话,说:“你说,你说,什么事直截了当说吧,你来办公室也行,我不能去吃饭。太累!昨晚看完新闻,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家头晕,接着便吐了……再说,这个时候,不方便见他们。好,那我们近两天碰碰面。”话筒没放,见有农村干部模样的男人进门,他戴顶鸭舌帽,穿灰上衣、灰蓝裤子,黑色平口布鞋,离老远就亮着大嗓门道:“立扬,还怕你不在。这事得找你,和村里人来买化肥,涨价了,钱没带够。”
“舅舅。你先坐。”许立扬站起身来,从办公桌上抓起待客的“软云”,给他舅舅点了一支,问,“缺多少?让杜美先借点公款,我没装钱的。”
“三四百就够了。”
杜美取了五百元。许立扬的舅舅接过钱,看了一下,没数,站起身来说:“那你们忙。再有一个月树上的杏儿就熟了,你们回来摘。”
许立扬把他舅送到门口,返回来和杜美说:“他说四百你拿四百就是了,还不知还不还。”他嗓音比平时高,语气比平时急切,杜美早就发现,只要说到和钱有关的话题,许立扬语速总要加快,怕说慢了丢了钱似的。
“我怕不够。”杜美心想,又不是外人。少吃一次客饭就有了。
说话间,又有俩不年轻也不老、一位穿绿衣,一位着黄袄的女人来找许立扬……
杜美先出去了。
进了专题文艺部才知道,台里的各个外线电话快被打爆了,还有不少人直接到电视台问情由,原来,昨晚倒机房(就是把有关播出所用的各类设备换了间屋,原来的机房间架太小,新进的机器摆不开),从夜里12点开始到早上8点传播信号中断。这段时间看不到电视的观众不停地往电视台值班室打电话:“信号怎么没有了?”知道了情由后,有的骂娘,有的发牢骚:“电业局停电不要钱,你们可是收了收视费的。”
“我每天看早间新闻,财经报道。这下惨了。”
……
如果不是倒机房,真不能想象从午夜到黎明,竟有那么多人看电视。难怪午夜节目收视率高呢。观众是习惯过夜生活,还是闲得无聊?
王晓玲来晚了,换了身粉白的衣装,让人眼前一亮,她还真的就是一道风景,赏心悦目。她进来就说:“昨晚看省里的电视晚会,杜姐得了一等奖。全省广电系统内部征文,共249篇。”
一定是那篇《我们的朴素情怀》,杜美去了次卫生间回到办公室,正听见王晓玲的话,她想接口:“我就想我能得一等奖,写的时候就非常有感觉。”但忍着没说,而是问:“有没有奖金?”
“没公布,应该有吧。”王晓玲答,拿出一包橄榄味的糖让众人吃。其实,和财物比起来,杜美更重荣誉。但她没有表露,现在是物质的时代,如果你说重什么荣誉,会让人觉得虚伪。
王晓玲又说:“一等奖有两名,另一名是省台的。”旁边的一位男同事说:“这还是请正经人评的奖呢。”他的言下之意是说,要不杜美就被埋没了。
说不定还暗箱操作了呢,不然,省台的不一定就是一等奖。杜美想。文字方面她自视甚高。这和平时一有时间就读书看报有关。记得在一次号召大家多读书的会上,许立扬曾强调:“电视工作者要多读书、多看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就是多读书的结果。出口成‘章’,是先有章,才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