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杨彦廷过上了一辈子中,最美好的时光,比在侯府的时候还美好。
冷碧没有改掉杨彦廷的名字,杨彦廷对此很庆幸,他曾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假装自己不识字,没有接受过教导,还是刚入学的时候,有次冷碧路过,点醒了他。
那天,杨彦廷正在教室窗边练字,同在教室的,还有他们这届招收的贫民学生,贫家子弟能有机会学习,都非常拼命。杨彦廷正苦恼着,怎么把子写得丑一点,好让任课先生不发现他的底细。突然听到耳边想起“笃笃笃”的声音,杨彦廷侧过头去,是冷先生!
冷碧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出来。杨彦廷放下毛笔,小跑出来,站在冷碧面前,小胸脯高高低低的起伏,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太紧张。
“你握笔的姿势很对,为什么要改?”冷碧问道。
杨彦廷吓得屏住呼吸,小胸脯都不敢起伏了,一瞬间呆在了那里。
“呼吸,呼吸,别怕,别怕。”冷碧柔声安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吓到了人。
“噗通!”杨彦廷笔直的跪在了地上,小手拉住冷碧的衣袍,仰着头,双目含泪的唤道:“先生,您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冷碧苦笑不得的把孩子叫起来,也为这个孩子的早熟感到心酸,道:“起来吧,把泪收了,不许装可怜,谁说我要敢你走了。”
“我不是贫家子弟……。”
“你不是贫家子弟,为何穿得破破烂烂的倒在书院门前?”冷碧打断他的话道。
“我……。”
“知道你本不是贫家子弟,可你如今是了。”冷碧轻描淡写道:“日后你是要去报复仇人,还是要造福百姓,都是日后的事情了,如今安安分分的读书便是。”
“您……您知道……。”杨彦廷被吓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得了,看你坐卧行走、穿衣吃饭,就是身上有再多的伤口,也掩饰不住以前的娇生惯养,书院的人都知道好不好。”冷碧翻了个白眼道,一点儿都不在乎在学生面前破换形象。
“那您不赶我走了?”杨彦廷不安的问。
“赶你做什么?”
“我是罪臣之子,不详;我心有仇恨,戾气重,不平和,之前连寺庙里的大和尚都不收留我的。”
冷碧摸了摸杨彦廷的头,道:“那又如何。”
杨彦廷默默望着冷碧远去的背影,头上还停留着被触摸的温暖,还有那句“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学好本事,去报复仇人,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自此,杨彦廷安心在璧山书院读书。又二年,他和杨琰经过考校,被冷碧收为亲传弟子,他是日后璧山七子之一,也是璧山双壁之一,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往事历历在目,杨彦廷如今虽然是五十岁的人了,在冷碧面前还是恭谨如夕。
“徒儿不孝,让老师担心了。”杨彦廷哽咽道,如若他这辈子有什么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最不愿他的老师为他担心、为他操劳,他学成入仕,高中状元的时候就发誓,要像侍奉父亲一样的侍奉老师,让他一生平顺,安享晚年。如今,却让老师七十高龄,为他奔走。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们几个啊,总不让我省心。”冷碧叹气。
杨彦廷坐在亭中石凳上,手无意识拉住了冷碧的袖子,如同他今年不是五十岁,而是五岁一般。
“好了,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给我来信?”冷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