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景臣,元末散曲家,作品不多,却因散套《高祖还乡》而得名。
《高祖还乡》用“般涉调”中八只曲子组成,以其第一首曲子“哨遍”为曲牌名。
这首散套用一个乡民的口吻,描写了汉髙祖刘邦还乡的经过,对统治者的最髙代表皇帝进行了有力讽刺,表现了广大劳动人民对以皇帝为代表的封建统治者的轻蔑,间接地表达了对元朝统治者的强烈不满。
作品通过特定的人物、场景、事件,以漫画般的笔调和讽刺手法,导演了一出闹剧,使读者忍俊不禁,为之喷饭。
欲抑先扬,旨在更抑。作品从准备迎接“銮舆”开始,—直到第四只曲子“四煞”写皇帝的阔绰排场为止,制造了一种隆重和神秘的气筑。“哨遍”写准备迎接的情况。乡里得到皇帝还乡的消息后,忙忙碌碌,骚乱不堪。社长火急火燎地发布消息:“銮舆”就要驾到了,大家要修整道路,征发夫役,这是“不寻俗”的差使,任何人不得推托。奴仆为主子效力的认真和仗势胁人的丑态活灵活现。王乡老和赵忙郎戴着新发的头巾,穿着刚糨好的绸衫,一个“执定瓦台盘”,一个“抱着酒葫芦”。粉墨登场,执行迎接任务。一对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嘴脸暴露无遗。
一般乡民則不明不白,他们不懂“车驾”、“銮舆”是什么意思,只感到莫名其妙、心里狐疑。三种表现各不相同,造成的气氛却是相同的:乡里即将发生重大亊件,隆重和神秘的气氛极为浓厚。萦接着+“果孩儿”、“五煞”、“四煞”三只曲子,分别写了皇帝的先成头队伍乐队和旗队、仪仗队,车驾前的瞀卫侍从和车驾后的扈从宦官及宫女。这些推写在隆重神秘之中又加上了阔绰排场,并且把这种》绰排场推向了高蜂,使人感到被迎的人物一定十分了不起。“三煞”及以后几只曲子,則将笔锋陡转,把扬到峰顶的皇帝一把扯了下来,抑到谷底。“三煞”开头写乡民们向皇帝虔诚行礼,等到“覷多时”,认出“那大汉”原就是刘三以后,“险气破我胸脯”。于是从“二煞”到“尾”曲,对刘邦的全部除私予以彻底揭露。原来全体乡民如此隆重迎接的才是贪酒好色、偷窃賴账、流氓成性、无恶不做的孬种,实在大煞其录。拾得越高,跌得越重。这种大起大落,欲抑先扬的表现手法,更加深了抑的程度,比从抑写起效果要好得多。
辛辣调侃,寓庄于谐。与欲抑先扬相一致,为了表现刘邦的丑恶本质和恶劣行径,先从表面的尊严和威势赫赫写起,把虚假庄严,寓于诙谐幽默之中,讽刺效果极隹。前半部分表现刘邦尊严的地方有三:首先是迎驾的隆重准备,其次是庞大的车驾队伍,再就是乡民的顶礼膜拜。这三个场面,把封建皇帝的威势和庄严表现得很充分。如此成严的人物,乡民本应肃然起敬。然而作者讽刺的笔锋很快将“威严人物”的恶行敗迹和盘端了出来。“春采了俺桑,冬借了俺粟”,“强秤了麻三秤”,“偷量了豆几斛”,如此等等,一下子撕去了皇帝威严的外衣,露出了恶棍无赖的真相。“金玉”“败絮”一目了然,于貌似庄严中极尽诙谐与调侃,使这个皇帝的丑行昭彰,读者为之掩口。
嘻笑怒骂,妙趣横生。作品表现对皇帝的轻蔑和嘲讽,有四处最为精彩。一是“耍孩儿”一曲对旗帜的描写。那些象征皇帝身份和威严的旗帜,在乡民眼里竟全是些白兔、乌鸦,学舞的鸡,生翅的狗,缠在葫芦上的蛇等不伦不类的东西。二是“五煞”对仪仗队的描写。什么叉呀、斧呀,镀了金的苦瓜甜瓜呀,枪尖上挑着的马鞍呀,铺了鹅毛的扇子呀,以及拿着这些器仗,穿着“大作怪的衣服”的“乔人物”呀,都乌七八糟、稀奇古怪,是十分可笑的。三是“四煞”对车驾前的侍卫和车驾后的宦官宫女的描写。这些“天曹判”、“递送夫”、“多娇女”也都怪模怪样,非常好笑。四是“尾”曲对刘邦的挖苦,“白什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这一笔滑稽绝妙,深刻有力。庄严神圣的称号“汉高祖”,在乡民心中竟成了企图赖账而更改姓名的无赖。这四处描写,句句嘻笑怒骂,妙趣横生。刘邦还乡的威严隆重全都变了形,走了样,整个车驾队成了荒唐可笑的洋相队;自以为天下至尊的皇帝成了一钱不值、令人生厌的可怜虫。
以史为据,虚构夸张。髙祖还乡,是真有其事的。{汉书》载:“上还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上击筑,自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上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这本是可歌可泣的场面。而本曲的作者却对这一历史题材别出心裁地进行了创造性处理,通过大胆虚构和合理夸张,翻出了新意,将“正史”所载写成了一出讽刺小品,比较小的埋材,却表现了封建统治者与劳动人民的根本对立这一大内容。
社长排门告示,但有的差使无推故。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除根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又言是车驾,都说是銮舆,今日还乡故。王乡老执定瓦台盘,赵忙郎抱着酒葫芦。新刷来的头巾,恰韁来的袖衫,畅好是妆么大户。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火乔男女,胡殤班吹笛擂鼓。见一彪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胡芦。
[五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蹬枪尖上挑,白雷曾鵝毛扇上铺。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替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四煞〕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舰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屈脚舒腰拜,那大汉那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飆,舰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肩腯。
[二煞〕你须身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萆,拽坝扶锄。
〔一煞〕春采了俺桑,冬借了掩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胡突处,明标着册历,见放着文书。
〔尾〕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稂中私准除。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捽住,白什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