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交警队后,秦梓涵并没有急着回公司,也没有回家。她驱车朝着公司和家相反的方向飞快地行驶着。
眼看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渐渐消退,这位美貌的女人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很蹊跷的行为。非常蹊跷。
十分钟后,秦梓涵的汽车停在一个老式别墅门前,随后她从后车厢里拿出一大堆礼品袋子,每只手里都拎着五六个,从微微蹙眉的神情来看,显得非常费力。不过她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容,眼波里更是多了几分温良贤惠的味道。
吃力地关上车门后,秦梓涵双手拎着礼品袋子,原本妩媚千娇的女人瞬间变成菜市场归来的大妈,步履蹒跚地朝着别墅中央的红木门走去。
“妈,开门,我来了。”秦梓涵对着里面大声喊着,由于手里的礼品袋子过于沉重,额头上不禁冒出一丝细汗。
“来啦来啦。”门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豁然出现周慧娴的容颜,瞧见秦梓涵大包小裹的匆忙赶来,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梓涵,你怎么来啦?”
原来是媳妇拜见公婆呀!可是在兴国集团面临危机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秦梓涵会抛下一切拜见公婆呢?
“妈,我好久都没过来了,一点都不想我呀,瞧您说的,好像不欢迎似的。”秦梓涵一点都不像当初那般紧张拘束,相反见到准婆婆的时候,反而会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情不自禁地撒起娇来。
“哪里不欢迎啊,你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忙,我担心你照应不暇嘛。”周慧娴笑得很慈祥,语气万般温和,抬眼瞧着秦梓涵手里的礼品包,不由皱皱眉毛,轻声嗔道:“你说你呀,来就来嘛,干嘛买这么多东西啊,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人来我们就很开心啦。”
“是啊,梓涵,下次千万不要买东西,你来看看我们就很高兴了。”江远扬也迎出门来,站在门口朗声说道。
绝大多数情况下,父母的责备都是关爱,漫说是江远扬这种家庭条件,纵然是穷困潦倒的家境,也不期望子女花费太多金钱买礼品,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子女的贴心话,哪怕是在家坐坐也很舒心。
“爸,您一直身体欠佳,给您买些营养品补补身子。”说着话,秦梓涵将左手的礼品递了出去,指着上面的标识道:“这是专门为中老年人补身体用的,我爸也经常吃这些,感觉很好,所以我也给您买一份。”
“瞧这孩子,多细心啊!”周慧娴嘴里赞叹,伸手接过秦梓涵手里的礼品,随后连忙让她进门:“孩子,快进来,好些日子不见了,瞧你都清瘦了许多,是不是公司最近很忙啊?”
“恩,还好。”还真被婆婆说到点子上了,兴国集团近来准备官司,全凭秦梓涵这位总裁一个人四处奔波,忙得她有些焦头烂额,哪顾得上照顾自己呢!不过即便如此,为了宽抚婆婆,她只是随口敷衍一句。
仔细端详秦梓涵的神色,江远扬嘎巴一下嘴,话堵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梓涵,晚饭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就去做饭。”待秦梓涵屁股刚沾到沙发上,周慧娴便忙不迭是地问道。对于这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她是喜欢得不行,用句夸张点的话说,已然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境界。
套用一句江帆先生的至理名言,秦梓涵才是她亲生的,江帆是领养的。
“不用了妈,我公司还有点事,这次主要是来看看你们二老,待会我就回去。”秦梓涵莞尔一笑,委婉地拒绝婆婆的盛情美意。
“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呀,不行,今天必须在家里吃。”周慧娴沉下脸来,风姿卓卓的脸上神情冷淡,沉声道:“手头的工作先放一放,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你再这样下去,非得弄出病来不可。”
“妈,我真的不能在家里吃,公司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本打算送完礼品就走人,却想不到婆婆居然如此热情,弄得秦梓涵不知如何是好。
“嗯,梓涵,别固执了,留下来吃晚饭吧,不然你妈又该不高兴了。”沉默许久的江远扬插话说道,说话的同时还点了点头,眼睛神秘兮兮地一眨,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
对待如此盛情,秦梓涵自然不能再坚持己见,毕竟公公大人已经发话,便也失去了辩驳的勇气,索性点头道:“好吧,那我先给公司打个电话,今晚留在家里吃饭。”
“这就对了嘛!”闻言,周慧娴会心一笑,笑意盈盈地转身走进厨房,眼角眉梢挂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欢喜。
表面上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对话,却总觉得有些不妥,究竟是哪里不妥呢?
话说到这里,有一个重点需要提一下,这三个人的对话中,至始至终没有提江帆一个字。儿媳妇一个人单独看望父母,作为两位老人的亲生儿子却不在场,这很不合适,甚至在国人眼中简直是逆子。
不过江帆却不是逆子,他们一家人都知道,他是彻头彻尾的大英雄,保卫祖国安全的大英雄。
之所以没有提起这位大英雄,是因为害怕会触动心弦,害怕会神思焦虑,害怕会父悲母泣。
“梓涵,坐下说话。”江远扬笑了笑,示意秦梓涵坐在沙发上,尽量压低声音,一脸关切地道:“兴国集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嗯……”提起这事,秦梓涵不由紧蹙秀眉,不知是实话实说还是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思虑片刻后,长叹一声道:“不瞒您说,最近境况很糟糕。”
“恩。”江远扬轻轻地点点头,并没有秦梓涵想象中的那种惊讶的举动,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样子,扁扁嘴巴道:“兴国集团的近况,我略有耳闻,难为你了,孩子。”
“不过凡事尽力就好,有些事情人力不可为,我们也不需要为难自己。就像人会生老病死,谁也无法掌控。”
江远扬语速不急不缓,似乎在安慰,又似乎在喃喃自语,瞧那神情笃定的模样,又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困难在这位叱咤商界多年的智者面前都不成问题。
“爸,您的意思是?”秦梓涵满头雾水,不清楚公公大人话语中的含义。
“兴国集团的事情,江帆早就跟我提起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不过没关系,尽力而为就好,就算有一天兴国集团不在了,也不要过度伤心难过,你还很年轻,未来需要你们年轻人去创造,我们这样的老头子也该退居二线享享清福了。”江远扬眼露笑容,平淡无奇地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
聪慧如秦梓涵一般的女人,自然能听得懂这番话的意思,潜在意思是:别太为兴国集团劳心伤神,即便有一天兴国集团垮台了也没关系,千万不要丧失意志,远扬集团留给你去管理。
这是何等的信任啊,更是何等的寄托。堂堂远扬集团,牢牢占据云海市几十年来商界霸主地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转手送人了?
谁又何德何能去管理那样的公司呢?
最关键的是,江远扬言语中的意思表露的非常清楚,好像江帆早就跟他提起过兴国集团堪忧的状况,这记预防针似乎早就打过了。
一时间,秦梓涵不由心思万千,脑子里一片凌乱,也不知道乱七八糟想些什么东西。
“梓涵啊,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憋在肚子里,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江远扬深吸一口气,有些为难情绪,良久才缓缓道:“其实江帆这孩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你觉得呢?”
“……”糟糕?为什么要说糟糕呢?秦梓涵无言以对,不知道江远扬为何要用糟糕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儿子。
“以前我一直觉得江帆是个纨绔子弟,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正因为这些,从小到大我没少打过他。我们父子俩由于性格不合,这些年来很少面对面的交流过。”
说话的同时,江远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之情,扁扁嘴巴继续道:“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我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人这方面多少有些心得。这孩子本质并不坏,只是稍微的顽劣了些。可是自从跟你结婚后,调皮顽劣的性子也收敛不少。后来我发现这孩子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好像身上多了一份责任感,一份使命感。”
没头没脑地听着公公说出这番话,秦梓涵不免有些茫然,同时也非常赞同他对江帆的评价,索性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有些事你不知道,在江帆出门之前,他跟我说过这样一番话。”江远扬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和骄傲:“他说爸,远扬集团终归是需要新的接班人的,您儿子我显然不是这块料,就算把我赶鸭子上架也行不通。不过有一个人却可以胜任,而且绝对能把远扬集团继续发扬光大,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说完这句话,江远扬眼光不辍地盯着秦梓涵的脸,言下之意分外明显。
该死的江帆,你这个家伙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每一件事都让我瞠目结舌呢?秦梓涵狠狠地咽了口吐沫,脑袋乱成一锅粥。她心里清楚得很,江帆肯定是极力推荐自己成为远扬集团未来的掌舵人,可是这家伙就不怕她撕毁婚约?不怕她把远扬集团的钱卷走?
凭什么相信自己,这份自信从哪来的?此时的秦梓涵连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更不敢奢求别人肯毫无疑虑地相信自己。
“呵呵……”江远扬又笑了,眼里带着一丝看穿人心的尖锐,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秦梓涵,微微摇头道:“我问过江帆一个问题,你们现在的关系只不过是试婚,并没有真正的结婚,凭什么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把远扬集团的未来交给你!”
对呀!凭什么?秦梓涵也想问这个问题,却被江远扬一语道破。
“江帆说,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凡事不可强迫自己,有些事必须要贤能者居之,不可嫉贤妒能,最终祸国殃民。当一个人制定一个目标并且成功实现的时候,本身就是一种享受的过程,何必再去为了一己私利而谋取更多,那样岂不是顾此失彼么?”
江远扬淡然一笑,目光灼灼地道:“这孩子说的这些话,彻彻底底地警醒了我。我当初一手创建远扬集团的时候,就是想要家庭条件富裕些,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并未想过追求过更多。如今,这些目标早已实现,而且超额完成任务,远扬集团也成为云海市屈指可数的大公司。而我却不能长生不老,不可能几百年经营远扬集团,所以必须找一个继承人。既然你能力超群,适合管理公司,何不退位让贤,把公司交给你去经营呢?”
“可是……”秦梓涵眨眨眼睛,鼓起勇气道:“可是我毕竟是个外人啊!”
“嗯,这就是江帆给我的警醒,外人也好,自己的儿子也罢,我们都是这个国家子民,经营公司的目的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同时也回馈社会,让更多的人得到温饱。往大了说,为国家贡献一丝绵薄之力。这才是经营公司的目的,而我的最初目的早已实现,何必奢求更多?”江远扬不住地摇头,嘴角挂着一丝惭愧地微笑。
“你有能力带领远扬集团走得更高更远,为什么不让给你去经营?”
这是反问,也是自问,似乎这一刻,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终于参悟了人生真谛,刹那间悟道了许许多多几十年来搞不懂的问题。而这些,恰恰是他一直以来认为玩世不恭的儿子说出来的人生哲理。
“不管你和江帆是否能成为夫妻,我都会把远扬集团的经营权留给你。当然,前提是你个人愿意的情况下。”不等秦梓涵回话,江远扬悠然说道:“这也是江帆的意思。”
江帆!又是江帆!
为什么每每到关键时刻,总是这个家伙在暗中作祟,而且作祟得这么贴心,像是一颗钢针一样,时不时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扎一下,弄的人精神紊乱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