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能让人欢喜的事情便是投其所好，相反，最让人反感的事情便是适得其反。
很显然，江帆以为行性贿赂之事恰恰使得范程昱勃然大怒，这位正直不阿的市长生平最反感他人使用歪门邪道，偏偏今天却遇见了。更巧的是，那个人偏偏是宝贝女儿的心仪之人，是自己未来的女婿。
“不是所有人都是如同你想象的那样，以不正之心看人，自然会走上不正之路。”范程昱双眼炯炯有神，目光不辍地盯着面前的江帆，眉眼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正气。
“范市长教训的是，我会铭记在心的。”江帆尴尬地挤出一丝苦笑，迅速地抽回桌上的银行卡，不动声色地道：“如果范市长肯帮助兴国集团度过难关，日后如果范市长有为难之处，还请不要客气。”
这位市长大人不收贿赂，并不能说明他是不贪财之人，或许是初次见面不能展露本色，或许有更多的奢求和企图。在尚未弄清楚真实想法之前，江帆仍不敢把话说死，依旧对范程昱留着一丝戒备。
“哈哈……”范程昱忽然朗声大笑，笑声歇止后，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静，良久才道：“工作与个人感情不能混为一谈，或许在你眼中，有些政府官员利用个人职务之便，大开方便之门，牟取个人利益。但在我这里，请收回你那套。”
江帆在特种部队经过生死磨砺，亲身经历过枪林弹雨，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最擅长察言观色慧眼识人。通过简短的几句对话，江帆看得清清楚楚，立即断定范程昱绝不是藏污纳垢之人，这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市长。
想到如此，江帆连忙面色庄重，重重地俯身鞠躬，拱手道：“对不起范市长，请原谅我冒昧行事，随便妄加猜测别人，如果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范市长多多担待。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下不为例。”
沉默，一阵惊恐的沉默，办公室里静的有些让人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范程昱缓缓抬起头，紧紧盯着江帆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来，沉吟半响道：“大势所趋，难免会让人迷惑心神。小伙子，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希望以后不要走上歧途，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是是是，多谢范市长提醒，我会多加注意的。”江帆连连点头，对于这位正义凛然的市长，心服口服外加佩服。
“坐吧。”范程昱也点点头，重新让江帆坐下，比起上一次的客套话，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他看得出来，面前的年轻人眼神诚恳，不像是装作谦和的虚伪面孔，转念又一想，或许在很多人眼中，绝大多数的官员已经走上歧途，难免会让人误会。
重新落座后，江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思量半响才缓缓道：“期望范市长能够鼎力相助，兴国集团无意中惹怒某位官员，才致使落入今天的境地，如果不能及时补救的话，恐怕破产时不可避免的。”
“嗯，这些我都知道，在你来之前就知道了，琳琳已经跟我讲过了。”范程昱呷了一口茶，神情淡然地笑着。
“琳琳？范琳琳？您跟范琳琳……”江帆眼珠一转，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
“没错，我是范琳琳的爸爸。”范程昱泯然一笑，不急不缓地道：“兴国集团的事，琳琳昨晚就跟我说过了，不过你不要以为和琳琳是朋友，就可以在我这里得到相应的照顾。相反，正因为你们是朋友，我会更加严肃地对待这件事，避免别人说闲话。”
“嗯，我懂。”原来市长与范琳琳竟是父女关系，江帆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惊慌的错觉尚未消退，连连赞叹着：“范市长公正廉明，云海市人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兴国集团别无所求，要的正是范市长能秉公而行，将那些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呵呵，客套的话不用多说了，我不喜欢拍马屁似的虚伪话。”范程昱摆摆手，不禁摇着头说道。
“刚好我也不喜欢说这种话，既拗口又违心。”江帆撅着嘴，一副无奈的神情。
“哈哈哈……”二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倾慕之情。
“范市长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困难么？”大笑过后，江帆忽然发生询问着。
“嗯，困难有很多。”范程昱面色一禀，有些为难地道：“目前来说，尚未找到确凿的证据，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兴国集团是云海市重点扶持的企业，这些年为云海市创造很多经济效益，只是由于经营不善，逐渐转为落没。在很多人眼里，破产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就算再落魄也是瘦死的骆驼，即使主观上的破产了，我们也有准备。但被人背后搞鬼，强行使用某些阴损的招数，致使兴国集团被动破产了，这就是牵扯到很多问题了。”江帆眼神明亮，丝毫不肯轻易服输。
“是啊，这也是我所焦虑的事情。”范程昱悠悠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背负着手在房间里踱步，许久才缓缓道：“作为政府扶持的龙头企业，政府自然不想破产。不过既然事实摆在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先要找到突破口。”
“什么是突破口呢？”
“突破口就是究竟为什么会有人在背后捣鬼，捣鬼的目的是什么，是谁在捣鬼，证据在哪里？如果这些找不出来的话，我们所谈的一切都是空谈。”范程昱坐回椅子上，微微摇着头，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已经搞清楚了么，是李云飞父子俩在从中作梗，还要找什么呢？”这位市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明事实已经很清楚，何必还要去找证据呢？江帆有些不明所以，眯缝着眼睛诧异地问着。
“呵呵，你所知道的消息，都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不能当做证据。”范程昱无奈地笑了笑，心里觉得这位年轻人还真是心直口快，不禁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范琳琳消息那么灵通，原来都是从她老爸嘴里知道的呀！江帆忽然觉得无计可施，喝了一口水道：“范市长，按照您的意思，这件事情根本无从下手，那不是不了了之喽。”
“还没到那种地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凡是心术不正之人，做事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深深吸了一口气，范程昱仰靠在椅背上，紧紧皱着眉头道：“不过你们要做好长远打算，不能指望着速速解决。首先，这些消息来源未必可靠，极有可能是故意污蔑政府官员。其次，兴国集团这件事属于商业之间的事情，就算找出背后黑手也未必会真正解决事情的根本。”
“嗯？范市长说什么？”江帆忽然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地问道。
“真正的高手做事是很难找到痕迹的。”范程昱嘴里低声默念，察觉到江帆并未听清楚，忽然朗声道：“商界之间的斗争，向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不排除有些企业与兴国集团树敌，暗中与兴国集团作对，从而找到某些可乘之机，利用政府官员不懂得其中利害关系，从而导致兴国集团最终破产。我这么说，你应该听得懂吧。”
“明白了。”江帆点点头，神情黯然道：“这么说的话，事情的可能性就多了很多，怪不得您刚才说存在很多困难。范市长果然心思细密考虑周全，着实让人心生佩服。”
“别说客套话了，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全靠你们自己了。”范程昱摆摆手，脸上恢复从容淡然的神色。
“那……那范市长，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江帆支支吾吾，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做好长期准备，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我也会全力以赴帮助你们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一场对话就此结束，江帆走出政府办公楼的时候，天上仍在下着下雨，正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复杂又纠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