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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情思荡漾十香词——“女中才子”萧观音

萧观音(1040年~1075年),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第一任皇后,父亲萧惠(辽兴宗母亲萧耨斤的弟弟),辽代著名女诗人。相貌颖慧秀逸,娇艳动人,个性内向纤柔,很有才华,常常自制歌词,精通诗词、音律,善于谈论。她弹得一手好琵琶,称为当时第一。也有诗作,被辽道宗誉为“女中才子”。后因辽道宗疑其私通伶臣,逼其自尽。

中原之地文化灿烂,才女辈出,北方辽国也有不少奇女子。当时的辽国主要由两大部落组成,一是皇帝族的耶律部落,一是皇后族的萧姓部落。据《辽史·后妃传》记载:“太祖慕汉高皇帝,故耶律氏兼称刘氏;以乙室、拔里比萧相国,遂为萧氏。”这两大部落仍保持着两族通婚的习惯,世代相配,所以辽国的皇后几乎都姓萧。

萧氏皇后中有几个比较有名的,依次为辽太祖皇后述律平、辽景宗皇后萧绰、辽圣宗皇后萧菩萨哥、萧耨斤,以及辽道宗的皇后萧观音。这些萧姓皇后都是极富才能的女子,但是文采之最就属萧观音了。

萧观音自幼能诵诗,旁及经书、子书。长大后,容貌端庄秀丽,为萧氏诸女之冠。萧观音工诗,喜书,善谈论,并能自制歌词,好弹筝,尤善琵琶。萧观音的传世作品虽然只有十五首,但她却能在中国女性文学史上排得上位,是契丹族诗人中公认的第一人。

威风万里压南邦——才色双绝的奇女子

萧观音出身辽国名门贵族萧氏,她的姑奶奶萧耨斤是辽圣宗耶律隆绪的贵妃,父亲萧惠是圣宗朝国舅、北院枢密使,加封魏王。在这优裕家境中,萧观音接受了中原文化教育,她善于模仿苏轼、欧阳修等文化名人,以填词赋诗而闻名。只可惜现存诗仅四首,词十首。《辽史·后妃传·道宗宣懿皇后萧氏传》说:“通宗宣懿皇后萧氏,小字观音……姿容冠绝,工诗,善谈论。自制歌词,尤善琵琶。”王鼎《焚椒录》中说萧观音:“幼能诵诗,旁及经子。”

传说萧观音母亲怀她时曾经做过一个关于她人生命运预兆的胎梦:天空中有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忽然坠入怀中,之后又冉冉升起,在天上成为一轮光辉灿烂的皎月。月亮在空中缓缓移动,灿若太阳,让人不可仰视。忽然,一只天狗奔过来,一口吞掉了月亮。

她母亲惊得大叫一声,醒来后大汗淋漓,觉得腹痛难忍,生下了一个女孩。女孩一天天长大,越来越美丽,父母也越加疼爱。教她弹筝、弹琵琶、吟诗作赋,一学即会且能融会贯通,不久就在亲友中芳名远播。

萧观音四岁的时候,就被燕赵国王耶律洪基纳为妃,两人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成年后的萧观音端庄秀丽、婀娜多姿,深得道宗宠爱。清宁元年(1055年)耶律洪基登基为帝,十二月立萧观音为皇后,尊号懿德皇后。关于她还有一个与李季兰、薛涛差不多的传说。据说在她被册立为皇后时,突然有白练一段从空中吹过来,上面写着“三十六”三字。萧观音看到这种现象很惊奇,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征兆啊?”左右随从都是极尽吹捧之人,回答她说:“这是上天命您统领三十六宫的嫔妃。”萧观音听后大喜,其实这预示着她三十六岁时,会用一根白练自尽而死。当然这种故事多属附会,不能当真。

萧观音是一个颇为庄重的皇后,据载,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夫人,平时以艳冶自傲。清宁四年(1058年),皇太子耶律浚(也作耶律濬)出生时,耶律重元的夫人入朝祝贺,萧观音见她流目送媚,极尽趋奉,很是反感,便告诫她说:“为贵家妇,何必如此!”作为一个“姿容冠绝”的皇后,处于被宠幸的地位,尚能够不以艳冶自矜,这种品行是值得称道的。

萧观音深受中原汉文化熏陶,具有很高的汉文化素养。耶律洪基好汉文化,多作诗赋,还有一本《清宁集》,如今已经散佚。国家一般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耶律洪基往往会让萧观音作一些诗,虽然大部分都是应制诗,但也需要相当的功力。当时的辽国风俗,君臣崇尚打猎。耶律洪基粗野强悍,常常跨马拈弓,瞬息数里,远入深谷邃林,随从中也有后妃、大臣们跟从。清宁二年(1056年)八月,萧观音随从耶律洪基秋猎,到了一个名叫伏虎林的地方,耶律洪基当时就命萧观音写首诗来助兴,才思敏捷的萧观音应声吟道:“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耶律洪基大喜,对众臣说:“皇后可谓女中才子。”第二天,耶律洪基亲自射猎,突然出来一只老虎,耶律洪基说:“朕射得此虎,可谓不愧后诗。”结果一箭就将老虎射倒。群臣山呼万岁。

1057年,即位不久的辽道宗耶律洪基曾“以《君臣同志华夷同风》诗进皇太后”。其原作已佚,懿德皇后萧观音应制属和之诗则尚存。诗日:“虞廷开盛轨,王会合奇琛。到处承天意,皆同捧日心。文章通谷蠡,声教薄鸡林。大宇看交泰,应知无古今。”这首诗虽为应制唱和之作,却慷慨豪迈,大气磅礴,表现了北方女性粗犷豪放的性格。

清宁九年(1063年),耶律洪基的叔叔耶律重元和他的儿子耶律涅鲁古叛变。耶律重元父子袭击耶律洪基行宫,并要求耶律洪基投降。当时,萧观音临危不乱,主政内宫,展现出了巾帼豪杰的风采。

扫深殿,待君宴——深情难归《回心院》

道宗在位既久,肆意射猎,怠于朝政。萧观音很崇拜唐太宗的妃子徐惠,以徐贤妃为楷模,乘时向道宗进谏得失。如其谏猎疏说:“妾闻穆王远驾,周德用衰;太康伏豫,夏社几屋。此游佃之往戒,帝王之龟鉴也。”但是耶律洪基哪里有唐太宗的气度,听到萧观音的规劝反而心生不快,便逐渐对她疏远了起来。

耶律洪基有一匹叫做“飞电”的马,能够“瞬息百里”,既然用了如此夸张的词,可见这匹马的确非一般的快马可比。耶律洪基特别喜欢纵马狂飙,他手下的马可没有那么快,所以常常是耶律洪基一撒欢跑到长白山的原始森林就看不到踪影了,萧观音非常担心他的安全,也要劝阻他,这更加引起了耶律洪基的厌烦。尤其是长时间在一起,审美疲劳,关心之语也变成了啰嗦的厌烦之语。

从此,萧观音便日益被疏远,加之耶律洪基身边有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伴,对萧观音也是越来越冷落。为了挽回丈夫的心,萧观音想到,卓文君写《白头吟》让司马相如回心转意,苏若兰巧织回文锦让窦滔转意,薛涛作《十离诗》让韦皋原谅,于是她也做了十首《回心院》词,“被之管弦,寓望幸之意”:

其一,写萧观音督促宫人打扫宫殿: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空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其二,写擦拭象牙床:

拂象床,凭梦借高塘;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其三,写更换香枕: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使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其四,写铺陈锦被:

铺绣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魂。铺翠被,待君睡。

其五,写张挂绣帐:

装乡帐,金钩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眠。

其六,写整理床褥: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被,待君临。

其七,写弛张瑶席: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其八,写剔亮银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使君王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其九,写点燃香炉:

热薰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热薰炉,待君娱。

其十,写弹奏鸣筝:

张鸣筝,恰恰语娇鸯;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回心院》词十首,全是一律。从风格上来讲,这些词全都是情致缠绵、怨而不怒之作。晚清词人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评论此诗:“音节入古,香艳入骨,自是‘花间’之遗。”简单来说,他认为《回心院》词的风格,是承袭了晚唐、五代以温庭筠为代表的花间派遗风。《回心院》虽然在艺术手法上并不逊于《十离诗》,可是效果却有着天壤之别。耶律洪基并不是个多情的书生,只是个凶悍的野蛮人,萧观音这些动人的诗句,并没有改变她被冷落的现状。

萧观音的这十首《回心院》并非诗歌,也不是现有的词牌词,而是她自己“发明”的。这首《回心院》词作成后,其他伶官都不会演奏,虽然她精通音律,但是毕竟对于音乐的创作能力还是有限,于是她召来了宫廷乐师赵惟一来谱曲。赵惟一是汉人,还是一个俊俏的帅哥,他殚精竭虑地谱好了曲子,和萧观音时时商榷试奏。一支玉笛,一曲琵琶,萧观音与赵惟一丝竹相合,每每使听的人怦然心动、潸然泪下。这首《回心院》只有赵惟一能够演奏,竟成为了日后一个致命的缺口。

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千古疑案《十香词》

萧观音的著作除了《回心院》比较有名,另一首也是她的代表作,就是《十香词》。她在写《十香词》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这首《十香词》会招来一场血雨腥风,还玷污了她一世的清白。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乳香)

芙蓉失新颜,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颈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吐气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口脂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玉手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金莲香)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裙内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合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满身香)

《十香词》在艺术手法上很出色,写的神魂荡漾。这样一首词却被有心者利用了。当年耶律重元和耶律涅鲁古叛变,枢密使耶律乙辛因平反有功,威权显赫一时。朝廷中只有萧皇后家与之不相上下,不肯趋附于他。再加上萧观音是一个性情耿直之人,也因她一心羡慕前朝贤妃之德,常常以她们为榜样行事处世,因而耶律乙辛对萧观音十分不满。

太康元年(1075年)皇太子耶律浚参预朝政,法度修明。耶律乙辛图谋萧皇后和太子的心情益切,迫切地想要找到机会陷害萧观音和太子。

当时有个宫婢叫单登,本来是耶律重元的家婢,后因耶律重元父子伏诛后入宫。她很善于弹筝、演奏琵琶,每次与赵惟一争能,并埋怨皇后不赏识她的本事。一次,萧皇后把她召来,当场和她对弹,结果当然是相形见绌。单登这才愧服,但是此时心里对皇后很是怨恨。后来,每次耶律洪基召单登弹筝,萧观音便进谏说:“此叛家婢女,女中独无豫让乎?安得轻近御前!”因而派遣她外值别院,单登更加怨恨萧观音了。

单登有个妹妹叫清子,嫁给教坊朱顶鹤为妻,当时正和耶律乙辛狎昵。单登常常和清子散布流言蜚语,胡说萧皇后和赵惟一私通。耶律乙辛正想陷害皇后,闻听此事,正中下怀。单登和耶律乙辛说了《十香词》,还有一首皇后的咏古诗,就是铁证。耶律乙辛马上写了个《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揭发萧观音的“奸情”,并且人证物证俱在。

皇后的咏古诗内容是:“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耶律洪基看不明白便问:“这是在骂皇后赵飞燕啊,有什么问题呢?”结果耶律乙辛和奸臣张孝杰串通好了,解释说这正是萧观音喜欢赵惟一的证据,看诗句中可是镶嵌着“赵惟一”三个字呢!耶律洪基听后勃然大怒,让耶律乙辛和张孝杰将赵惟一捉来痛打逼供。

烧红了的铁在小白脸赵惟一身上烫一块怎么受得了,于是他只想承认后,以求速死。耶律洪基看到已经招供的供状,下令将赵惟一凌迟处死,全族满门抄斩,皇后萧观音赐死。萧观音死前要求见耶律洪基一面,说一句话再死,但是耶律洪基根本不想看到她。太子耶律浚知道此事后,央求替母亲去死,结果未被允许。萧观音绝望地留下了一首《绝命词》:

嗟薄福兮多幸,羌作俪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托后钩兮凝位,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兮无联,蒙秽恶兮宫闱。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渐,遏飞霜兮下击。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其西曜兮将坠,忽吾去兮椒房。呼天地兮惨悴,恨今古兮安极。知吾生兮必死,又焉爱兮旦夕!

然后,萧观音就将白练抛于画梁之上,就此芳魂渺渺,长恨绵绵。此时的萧观音正好三十六岁,闻者莫不称冤。萧观音被耶律洪基赐死后,竟然“命裸后尸,以苇席裹还其家”。意思是将她的尸身扒光后用破席一卷,送回娘家去,以示羞辱。乾统元年(1101年)六月,天祚帝追谥祖母萧观音为宣懿皇后,葬于庆陵。

有学者认为《十香词》并非萧观音所作,最有可能是奸臣张孝杰写的,因为当时耶律乙辛、单登、清子、朱顶鹤,这些人并没有那个水平写出《十香词》。也有学者认为,《十香词》也许真的是萧观音所写,只是被耶律乙辛拿去利用,萧观音实际上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无论如何,我们读了她的故事,都能够感受她的无奈和愤恨,欣赏到她极为出色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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