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到表妹府上一叙?”
苏昕有些不愿,不太想回到家中。一想到爹逼婚的那副模样,心底不禁反感万分。
姬辛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愿,笑道:“若表妹不愿,表哥也不强求。只是这一去怕是再无回日,想在此前看望舅舅一番。”
“表哥,宫里莫非发生了事?”
姬辛正要开口,却又闭上,换做一笑。
“既然如此,就到我家吧。”
担心表哥的处境,苏昕考虑一番还是决定回到家中。毕竟这街上人多眼杂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人盯着。
玄玉这才明白这俊俏的公子哥儿压根就没注意过自己,只是自己想多了,一厢情愿。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却又一听苏昕说要回家,认识昕儿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说她家。传说中的苏国舅,真想去看看呢。她笑嘻嘻插嘴道:“昕儿,不如也带我们到你家转转得了,这么多年还没到过你家呢!”
“这…”苏昕有些不大乐意,若是让这两人看到爹的脾气总觉得不太好。
姬辛却打量着两人,笑道:“两位就是当年曾有一面之缘的大美人。在下记得应该还有一位姐姐才对?为何不见那位姐姐佳影?”
“大姐已经嫁人啦,王子可是没有机会了。”玄玉笑道。
玄星却暗地里推了她一把,埋怨道:“怎能如此讲话。大姐又与王子不熟,你怎可开这种玩笑?”
玄玉才不管她,依旧我行我素,在王子面前讨好。
这一行人往苏府走去。
一路上总不免路人回头一望,这等俊俏之人,配上这等貌若天仙,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弄得苏昕很不好意思,娇羞的脸蛋又管不住升起朵朵彤云。
王子笑道:“无须理会。”
到了门口,家丁一见小姐回府当真是喜出望外,赶紧凑过身:“小姐,这么多年您终于又回来了。”
“吴叔,不过一年多而已。您又衰老了一分,这守门的活还是交给其他人吧,我去给爹说一声,替您换个轻松的活。”
“不用麻烦老爷,这点活小人还能忙活过来。倒是小姐,您还是常回家看看吧。夫人因为担心您,已经…头发花白了。”
听到这消息,苏昕想到了娘的模样。短短一年多不见,娘怎会成这般?都怪自己任性不愿呆在这,让娘担心了。
撇过这些不谈,一行人入了苏府。
“哇!果真豪华!比山上好看多了!”玄玉恰似看着稀奇,左瞅瞅右摸摸。明明早过了二十,却还是天真少女那般。其实故意这儿说只是为了引起这王子的注意,她心底头一次对男人产生这种好感,有些微妙,有些莫名,有些兴奋,有些哀沉。
可怜这王子根本不知她的心思,一心放在苏昕身上,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玄玉看在眼里,泛过一阵不高兴,却又十分满足。能远远看着这王子已经让她满足了。
走进前厅,并没有什么不同。风景依旧,劳作的下人还是熟悉的脸庞,只是大厅内,远远见着一头银发,在日光下如此显眼。
苏昕痛在心底,加快脚步,轻轻走到娘的身后。
云素正闭目念佛,一心向佛祈祷。祈祷能保佑昕儿平安。
突然双眼被一双手抱住,却传来一声低沉:“猜猜我是谁?”
有些沧桑的脸满是皱纹,一道道如此触目惊心,原本四十岁出头,却已是满头银发,多少有些让人嗟叹。
云素笑着,以母亲特有的温柔笑道:“傻丫头,故意变了声音就以为娘不知道?这小把戏耍了这么多年,还想糊弄娘。”
苏昕笑着,身为女儿体贴娘的艰辛,笑道:“娘!”
随后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就这么撒娇扑倒在娘身上。
云素摸着宝贝女儿,许久不见,一如小时候将她抱在怀中细细抚摸。一抬头却又看到了身后三人,那两个姑娘倒是见过,她笑道:“两位姑娘,昕儿在山上只怕惹了不少麻烦,有劳你们如此照顾她。”
“伯母说的哪里话,昕儿在山上一向听话,深得师父喜爱。倒是我们让她照顾了不少,说起来该是我们感谢伯母才对。”玄星如此应道。
云素喜得心花怒放,这姑娘的嘴倒是会说。她一把拉过玄星,从袖里掏出一两银子悄悄塞给她,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玄星有些不好意思收:“这…”
“伯母给的,可不要见外。”
玄星这才手下,一笑。玄玉自然是没看见,一心看着王子背影,哪有心思去管二姐干了什么。
云素看到这陌生的面孔,总觉有几分相似,低声问道:“这位公子是?”
“舅母,您不记得晚辈了?”姬辛笑。
苏昕也一笑:“娘,这是姬辛表哥。”
“姬辛!你怎么变样了?成了这么个俊俏公子哥!当真是不敢信。当年的你和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千差万别。”云素果然是大吃了一惊,接着说“若不是昕儿有了意中人,真希望她能嫁给你。”
“娘!您说的什么话呢。”苏昕有些面红,嗔怨着娘。
“舅母就别说笑了,若是当年我还可考虑,现今已是不能了。”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透出一丝凄凉。
云素毕竟听出不详之色,变色问道:“多年不见你出宫,这番莫非发生了大事?”
姬辛正色,没了笑容,问道:“舅舅可在?”
“不在,也不知是往哪家青楼去了。”怀着一丝埋怨,云素不太想提这苏泽伟。
苏昕看到娘变色,赶紧安慰道:“等会爹会回来的,表哥,真的宫里出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被父王调到渝州城戍守边疆。只怕没有以后没有机会再到台州城来见舅舅和舅母。”
“王一向重视你,怎会如此疏远表哥?”
“表妹有所不知,自从八年前宫里进了个戚夫人,父王就一直宠爱那狐狸精,再没宠过母后。我这个王子的地位也早已名存实亡,迟早会被戚夫人的孩子取代…对不住,我不该对表妹说这些烦心事。”
“那表哥行事可得注意些,万一被抓住把柄只怕凶多吉少。”苏昕善意提醒道。
“我自会多加小心,倒是表妹的身体…看你的情况越来越糟了,表妹。”
“不碍事,生死有命。表哥无需操心。”
忽而一身着戎装的将士来报,在姬辛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沉着脸如临大敌。随即示意退下,他再变,笑道:“我还有事,看来不得不离开了!舅母多保重!表妹也一样!告辞!”
“表哥!我送你一程。”
苏昕跟着送出去,玄玉和玄星发觉没什么说话的地儿,也只好跟了出去。
走出大门,站在门外:“表哥,这里娘不会听到,刚才那个将士说了什么?让表哥如此担心。”
姬辛一笑:“没事。别多想。”
“不对,表哥骗不了我。明明有事瞒着我。”
姬辛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突然一把抱住她:“真的没事,昕儿,你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替表哥好好活下去。”
放手,姬辛离去。
“表哥!”想拦拦不住,想随心不得,只能默默站在门外,看着表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玄玉追了过来:“昕儿,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
天色昏沉,竟然一片乌云遮蔽,似要下雨。
已是下午,行馆内。
王子姬辛坐在门口,双手衬着下巴,就这么坐着,双眼直直望着前方,目不转睛。
前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堵极其普通的墙壁。
想着将士来报的事,被人跟踪了!到底是什么人?戚夫人的人?想要作何?莫非要取我性命?
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有天上乌云层层,压抑得呼吸不过来。
“启禀王子,人手已准备妥当!”刚才那个将士荆朋来报。
“荆朋,我们有多少人马?”
“回王子,目前随行的护卫只有一百人,能用的也只有这一百人。不过到了渝州城能调动的兵士应该过万。”
“在这台州城能不能调动兵马?”
“请恕属下之言,台州城的城主是戚夫人一派的人,王子还是趁早打消念头为好。况且王给的权限紧限于渝州城的兵马,若是贸然调动台州城的兵马,被那厮上报戚夫人的话,王必定又要责怪王子。”
“幸亏你考虑周详,差点就坏了事。看来得赶紧离开此地!”姬辛起身,走到马前,摸着爱马,跨上。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台州城。
夜色开始降临,虽是乌云压城,仍阻止不了百姓安度七夕的那份喜庆。
台州城内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街上喧闹不已。
玄玉、玄星和苏昕滞留了整个白天,走在街头竟不觉累。趁着夜色,三人往织女庙走去。
既是七夕,自然少不了拜拜织女,祈求能早日觅的如意郎君。
三人在织女庙前跪着,虔诚合十。
玄玉想着今日见的王子姬辛,心里静不下来,冲着织女像,默默祈祷:“织女,请您保佑王子姬辛,保佑他平平安安…当然,最好是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苏昕祈祷道:“求您保佑傻木头,让他早日开窍,还有…还有…能不能让他开口表白…”
“昕儿,你祈祷的什么?”玄玉瞪着她,一副期盼。
“你管我的?倒是你求的什么?”
“我呀!当然是希望能再见王子一面了!”
玄星听了,笑道:“莫不成,你还喜欢上人家王子了?死心吧,人家喜欢的昕儿这类温婉的大家闺秀,哪会看得上你这样活泼好动的野丫头。”
“去去去!我喜欢就行!”玄玉却满不在乎。
“难得,要不要我帮你说媒?”苏昕却掩面一笑。
“好啊你,昕儿,连你也来取笑我!”
玄玉却伸着手指,挠苏昕痒痒,弄得苏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苦苦求饶。
这一片地上,诸多欢笑,三个女子无忧无虑…
台州城外,行军一个多时辰,百名护卫随着王子姬辛小心行进。
前面是一片密林,天色好在不算晚,还能看清。荆朋下令停下。
姬辛不解道:“为何停下?”
“回王子,前方密林乃是有名的险地,利于埋伏。现在天色不早看不真实,若是在此中埋伏只怕凶多吉少!不如在此驻军等天明再行。”
“在台州城多待一分便多一分危险,须得赶紧赶到渝州。此地虽是凶险,但戚夫人多半只当我从王都出发直接前往渝州,根本不会想到我转道台州,更不会在此地设伏。即便跟踪也不可能短时间内集结兵马于此,我们小心提防赶紧冲过去。”
“王子,还是等明日为好…”
“荆朋!莫不成你不听本王子的话!”
“非也,荆朋对王子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此地太过险要,万一有埋伏必败无疑!还请王子三思!”
乌云厚重,忽而一点雨打了下来。
姬辛摸着溅在脸上的雨水,板着脸道:“我心意已决!全军进发!”
“王子!”
“进发!”姬辛命令道。
荆朋原本跪在地上,无奈起身,拔剑下令道:“全军备战!小心埋伏!前进!”
一百护卫全副武装,进发。
踏入密林,夜照在小道上,没有光亮,雨大了一分,却也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行军的脚步声在密林中传开,除此外,再无声响。
黑,狰狞弥漫在林中,莫名的恐惧袭来。
姬辛骑着马,忽而马鸣!马蹄抬起,姬辛暗叫不好!一道绳索忽而拉起,马脚被绊,姬辛从马上摔下来,滚了一身泥巴。
“嗖嗖!”箭的声响。
火把突然照亮这片黑地,只可惜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死神。
“保护王子!”
荆朋一声令下,护卫围在一起,布阵。前一队举着盾牌,后一队横着长戈,中间保护着王子。
箭如蝗群,密密麻麻射来。
一阵攻势,大多被盾牌防住。
火把齐亮,躲在林中的伏兵终于现身,手横长戈,看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荆朋举剑,喝道:“何人胆敢偷袭!”
那边,为首走出一人。身着铠甲,手拔长剑:“对面可是荆朋?”
“果然是你!台州城城主王旭!无耻小人,是不是戚夫人命你取王子性命!”
“非也非也!”王旭分明笑着,在火把下更显奸恶。
姬辛骂道:“王旭!我带你不薄,为何要投靠戚夫人!今日当真是要取我性命?”
“死人,不必知道!杀!”
一声令下,全军突袭!
“变阵!迎战!”
短兵相接,爆发一场肉搏战。
一百护卫对阵一千兵士。
护卫为了守护王子姬辛,虽知必死无疑还是奋不顾身。长戈相争,一护卫被刺破胸膛,即便如此,咬牙握着长戈,冲向那人,便是死也要带个垫背的。
战罢片刻,一千兵士以压倒性的优势击溃护卫。八十五战死,剩下的十五人一开始就瞄准了回路,带着王子成功突围,躲入密林中。
然而这弹丸之地,躲躲藏藏又能撑几时。
王旭下令:“全军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子姬辛负伤走不动,全靠荆朋背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寻找生路。
冷不防,荆朋一脚踩滑,两人跟着摔倒。
荆朋赶紧扶起王子:“属下无能!致使王子陷入如此困境!”
姬辛却后悔道:“荆朋将军,是我判断失误,悔不该不听你的。落到如此田地!我已经负伤走不了了!你将我的头砍下带去给王旭,他会放过你的。”
荆朋跪下,哭道:“王子!荆朋岂能如此!您对我恩重如山,豁出这条老命,我等一定要保您周全!”
“荆朋!听我一言,在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为了我一个人不值得!”
“不是为了您!您是轩辕国的未来,千千万万的百姓需要您的带领!为了百姓,我等恕难从命!”荆朋喝道。
剩下的十五人,都挤在林中。
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离他们越来越近。雨声唰唰,又大了一分。
“接下来,分作三路,干扰他们的判断,此为调虎离山!若能突围成功,在老地方见!诸位,为了王子的安全,我只能请求你们豁出性命!”
“我等在所不辞!王子保重!”
“你们…我不许你们死!一定要活着!”姬辛怒,却含着泪…
“找到了!在这边!”
兵士的注意被吸引,就隔着三尺远,姬辛躲过了一劫。
一伙人全都去追“四散而逃”的护卫,一个个被追上,长戈贯胸,颓然倒地。
荆朋没有逃离,提剑一人独自冲向兵士堆中!喝道:“王旭受死!”
四五个兵士横着长戈,一齐刺去,却被荆朋一手全部夹住,一挥,剑在手,齐刷刷将兵士的头砍下。
剑沾满血污,雨水顺着剑身,一滴滴溅在地上。
荆朋继续喝道:“王旭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十个士兵上千,将他围住,前面的四个被他一剑剑劈过,背后几人的长戈却刺入了他的背。
“啊!”仰天一叹,挥剑,一剑贯胸,冲着那几人砍去。却又被一戈勾住腿,拉倒在地。
左手撑地,右手仗剑,一点点缓缓爬起。
“王旭!有种就滚出来!”困兽最后的嚎叫。
又一戈袭来,却被一人制止。
王旭没有笑容:“各为其主,对不住了!”
剑出鞘…
透过积水,借着火光,姬辛分明见到,一颗人头滚落,带着死不瞑目…
他自责,难掩心中悲愤,喝道:“荆朋将军!是我害了你!”
“在这边!”
兵士循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