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一闪,抽屉中明晃晃摆着一把剪刀。
姬辛道:“表哥并非强逼,这是为你好!苏昕妹妹,你的时日不多,将来表哥会好好照顾你!”
苏昕一把抓过剪刀:“若表哥强逼,今日我便做鬼在此!”
姬辛震惊,看着表妹将剪刀架在脖子上,赶紧劝道:“表妹,别激动!表哥只是开个玩笑,你的性子表哥也是知道的,怎可能逼你。先放下,稳住。”
苏昕这才放下剪刀,狠狠插在桌上,“砰!”
姬辛并未料到表妹竟以如此方式反抗,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呆在苏府。我走了,自个儿好好保重。以后若有难处需表哥帮忙且说一声。”
说罢,他戴上面具,再度伴傻道:“苏昕妹妹,人家要走的啦!”
苏昕含着泪被他逗笑,笑着哭着道:“表哥,你这样子不辛苦吗?”
“若不如此何以保命…走了,保重。”
姬辛自离去,当日便离开苏府赶回王都。
苏昕坐在书房内,展开一张全新的宣纸,欲动笔却失了兴致,无奈放下笔,微微一叹。透过窗户看到庭院中那颗有些凋零的桃树。
她便起身,走出书房倚着门静静看着落红满园。
正巧,娘缓步走了过来,笑道:“昕儿,好久不见了。”
“娘!”
一晃接近六年,云素好久未见女儿,女儿也这般未见娘亲。
苏昕又变回了小孩的性子,搂着娘撒娇道:“娘,现在我可比您高了。”
云素脸上些许皱纹,一笑倒让皱纹顿显无疑。
女儿看着她脸上的皱纹,难过道:“娘,您开始老了…”
她和蔼一笑:“人总会老的,娘也不例外。昕儿也会…会老的…”想到了女儿的寿数,她话语一顿,却又赶紧撑着笑容,生怕惹了女儿怀疑。
苏昕看见了娘那一丝犹豫,她也知道唯独自己不会老去…因为压根还没见到老是什么,她便会阳寿走尽…
想到这有那么一丝遗憾,却又淡淡笑起来,生怕娘担心,笑道:“我也会跟着老去的…”
云素一笑,双手捂着女儿的脸,额头相对,一如她小时候那般哄她。
苏昕努嘴道:“娘,人家已不小了,还这样哄我。”
“傻女儿,在娘心里你从来没长大过,总免不了让娘操心。”云素拉着女儿的手,笑着。
“好啦,我有些累了,想睡觉。”苏昕笑道。
“去吧,房间一直都在打扫,和你那天走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动,直接就睡吧。”云素笑道。
苏昕转身离去,偷偷抹去眼泪。
云素看着女儿离开,亦转身偷偷抹去老泪,生怕被女儿看见笑话自己…
玄黄殿上,玉秀峰。
昕儿走了,这三姐妹少了些乐趣,再不能调侃她取乐。
玄月却一脸笑嘻嘻的,似有高兴的事。
释离玉自在房间里看着旧书,权当解闷。
忽而,玄月敲了房门。
释离玉开门,一见是玄月便问道:“玄月?有什么事?莫非又是找我当挡箭牌?”
玄月一笑:“师伯,最好的啦!今天大师兄约我在山下见面。师父刚才回来似乎心情不好,我怕惹到她。师伯您就去陪陪师父吧,她就听你的话。”
释离玉笑道:“也好,反正我现在无事可做。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吧?不如带上两个师妹…”
玄月忙摆手:“不用了,她们两个只会碍事…”
他哈哈大笑:“啧啧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去吧,我自会帮你拖住师父,记得早去早回!”
“谢谢师伯!”玄月满脸兴奋地离去…
释离玉扣紧房门,缓缓走出,缺见燕孤云还在练习剑术,想到上午苏昕离去。他看了这家伙一眼,替她惋惜。劝道:“孤云,循序渐进,劳逸结合。别死练了!”
燕孤云一笑:“没事,我还不累。”
释离玉也不多想,自赶去云璃的水月轩内。
叩门道:“师妹!”
云璃开门,双眼通红,分明是大哭了一场。她一把扑在师兄怀中,继续哭着,恰似小鸟依人。
释离玉拉着她进去,反身把门关上。
她哭道:“没想到昕儿早已得知自己的寿数无几…是我无能治不好她,这六年我试了诸多方法却是毫无效果。”
他安慰道:“你已尽力,不用自责。”
“可我身为医圣却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治不了,算哪门子医圣…”
“好啦,你若想她过得快乐些,先前就不该把她送回去。你没看到她走得多不情愿…”释离玉故意岔开话题。
“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姐夫一心想着替昕儿找个好夫家。之前就催过我不知多少次,这次又借着轩辕国王子在此,我不得不送她回去。说到底我当初就不该夸下海口…”
“你看你又来了。想想昕儿,要她过得快乐也不是没有办法。”
似看到了希望,云璃焦急问道:“什么办法?”
释离玉一笑:“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苏昕今日不愿只是舍不得那个傻小子罢了,让傻小子到台州城去历练历练,顺便陪陪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云璃大声坚决喝道:“此事绝对不可!”
“嗯?有何不可?”释离玉没想到云璃会如此反对。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师姐赵玉莲交给玄天德那个武夫,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日子。看似平和,实则感情平淡如水。昕儿千万不可以喜欢上一个只知道破铜烂铁的粗鲁武夫!那样只会害了她。”
“这话怎听着有些刺耳,我难道不是个武夫?你又为何会喜欢我?师妹,可见你如此矛盾。”
“不,师兄不是鲁莽之人。那些年你对月馨儿的感情,我都嫉妒地看在眼里。话说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师兄,你对她的感情还是如初么?”
释离玉愣住,主人对她的感情?他在这虚空大梦中醒来,我不是主人,我不是释离玉。
他看着云璃有些陌生,不该和她走得太近,却又很想挨着她。
云璃看着师兄突然疏远他,问道:“师兄,怎么了?璃儿不该问这个问题,让师兄忆起陈年往事。”
我不是主人,我也没有陈年往事。想到这,这个自称释离玉的男子,淡淡道:“馨儿,我倒差点忘了。对不起,师妹,看来我该离开这里回到禁地。”
云璃没想到师兄竟然因她一句话,便要离开自己。登时懊恼,恳求道:“师兄,璃儿说错了话,别见怪…”
“不,是我差点忘了大事。我不该出现在此。孤云的剑术也已经无需我教,我该走了。云璃,再见。”
释离玉转身,如此决绝,拂袖而去。招出泣剑,御剑离开。
如此突然,如此坚决。只剩云璃在屋内默默懊恼,悔恨。她没有追出去,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秀峰下,玄水边。
玄月和大师兄玄清坐在青草丛便,脱了鞋,两只脚丫在这道溪水中肆意玩耍。
玄清没有脱鞋,蹲坐在旁静静看着玄月。
这大师兄玄清乃是掌门玄英坐下的大弟子,也是众望所归的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玄清身着玄黄道袍,身后背着一把剑,名为:游龙剑。
玄月是二十七八的女子,此刻却似十五六岁的少女那般天真烂漫,光着脚丫无拘无束。
玄清在一旁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如此“肆意”,他没有制止而是静静坐着当一个旁观者。
玄月忽而回头一看,看到大师兄皱着眉头。她轻灵一笑,弯腰从掬起一捧水,右手沾湿冲他撒去。
忽来的雨水,玄清冲着天空一看,担忧道:“月儿,下雨了!”
“噗嗤”一声笑。
他这才冲玄月看去,竟然是她弄的。
不由得埋怨道:“月儿,别这样弄。好歹注意点形象!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小孩子一般…”
她笑道:“在山上从来没人把我当小孩子,我可是大姐,难得逃离那座牢笼,就不能让我放松一下么?我的一脸忧愁的大师兄!”
玄清耸耸肩,表示随意。
玄月问:“大师兄,眉头皱着可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玄清冷冷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玄月惊住,收起脚丫,盘腿往他身边凑近,问道:“怎么了?掌门不让你娶我?”
玄清一本正经道:“不是那个意思,今天掌门交代了我一件事情,让我去探查一番。可能近期是不能回玄黄殿了。”
“哦,那你总要回来的嘛。”玄月又一笑。
“你就不想知道掌门让我去查什么吗?”
“师兄的事,你不说我便不问。你们男人也总有些秘密不想让我们知道,我又何必厚着脸皮来问。倒不如你自己亲口说。”
玄清眉头散开,笑道:“月儿果然不会烦我,我听说云璃师叔坐下有个弟子叫燕孤云是燕云山庄的人,是么?”
“嗯,傻木头一直在山上只知道练剑,他的确是燕云山庄庄主的后人。这有什么事?”
“师父让我去探查的事,便是关于燕云山庄近期闹鬼一事。”
“闹鬼?”玄月半信半疑,“真有这种事?”
“掌门也不信,故而派我去查探一下。”
“师兄,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被什么恶鬼附身了。”玄月忽而掩口一笑。
“唉,你是在诅咒你未来的夫君。”玄清亦笑道,一把揽过玄月的腰肢,就这么两人头靠头,坐在玄水边。静静享受这二人世界,没有诸多烦扰。
半空中,释离玉恰好经过,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别太放肆…”
玄清听得半空中一笑,心底一惊,赶紧放开玄月。按住背后游龙剑,戒备。
玄月笑道:“大叔,你怎么出山了?”
见玄月笑着,玄清这才放心地收好宝剑,往空中看去,那个大叔很陌生,自己从未见过。
释离玉道:“早点回去,我拖不住你师父了,后会有期。”
说完,释离玉加速离去。
玄清对那个陌生大叔的身份有些疑惑,便问道:“月儿,那个大叔是什么人?”
玄月一笑:“就不告诉你。”
“月儿!”玄清有些生气,板着脸,埋怨地看着她“那个大叔御剑而行,却是陌生之人,这玄黄殿上除却霍烈、金志诚、云璃和玄天德四位长老,我真想不出还有谁竟有如此修为的御剑之术。”
“你猜!”玄月故意卖关子。
“容我大胆猜测,他是被玄黄殿封杀的禁忌之人,雪月峰的长老释离玉!看来当年释离玉长老并未死,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光明正大的在此御剑飞行。那当初为何传言释离玉长老弑师,被其余四人围困以致在后山自尽…可这样解释实在是说不通…到底是谁?”
看着师兄又皱着眉头在此苦苦思索,玄月笑道:“你就别想了,他就是你所说的释离玉长老。”
“真的是他?!不行,此事必须上报掌门,那个弑师的被逐之人又出现了!恐会对玄黄殿不利!”
玄清想到这,赶紧取出游龙剑。正欲御剑回山,却被玄月逮住,问道:“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弑师不弑师的!”
“此事说来话长,我得上报掌门,月儿,这些天我不在要保重!”话未说完便急匆匆御剑飞往玄黄宫。
看着来去匆匆的师兄,玄月不禁有些埋怨,却又无奈。她能理解这份担子在大师兄身上压得有多重。每每见他离开,她总是默默祈祷希望老天保佑…
玄黄殿后山禁地。
枫树林中,借着枫树遮掩,两人正鬼鬼祟祟交流。
一人身着黑色斗篷,头戴蒙纱斗笠。负手立着,有些威严之感。
另一人身着玄黄道袍,却只剩背影看不清是何人。
道袍男道:“殿下,真是多年不见。”
斗篷男道:“道长不必多言,这些年在玄黄殿上呆着辛苦你了。”
“能为我王效劳是在下的荣幸,听说此前在燕云山庄,王负伤了,现在伤势如何?”
“王的身子需要调养,正在恢复当中。这段时间内,在人间的一切部署暂时由我负责。”斗篷男道。
“既是殿下负责,我也放心了。大家都还以为王都忘了我等…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大可放心,王不是和那些凡人一样的背信弃义之徒。此间正有一事想问你。”斗篷男道。
“殿下尽管问。”
“玄黄殿上是不是有个孩子名为燕孤云,是燕云山庄庄主燕天双的后人?”
“殿下如何得知,此间正有此人,拜在玉秀峰下学医。”
“学医?哼,莫非他忘了报仇?哼,有趣。”斗篷男冷冷一笑。
“不知殿下找他何事,要不要在下带路?”
“不必,也没什么事。今日到此为止,注意点,别暴露了身份。”
“属下明白,恭送殿下。”
斗篷男化为黑烟消散无踪,道袍男亦悄悄离开…
当晚,释离玉回到久违的后山禁地。
一个人独自浇愁。
坐在火堆旁,噼里啪啦,烤着在后山打的野兔。
忽而一阵清风拂来,祖师现身。
白发苍苍,祖师兴师问罪道:“你竟一躲六年!”
男子半跪,请罪道:“祖师!我不敢躲您。”
“哼,沉醉在温柔乡里,忘了本意!”
“不敢,我没有忘记祖师所托,那个燕孤云我已教授他剑术。”
“看在你还是办了事的份上,我不罚你。记住,你不是释离玉!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男子微微一颤,想到云璃,心有不满,问道:“祖师,既然主人不在了,我便是主人,有何不可!”
祖师听得微微一怒,挥手,一道光波从指间袭来。一下子打到男子身上,他顿时觉得似被雷劈那般疼痛焦灼。
面上扭曲,有些狰狞,男子并未屈服,倔强问道:“有何不可!”
“他已死,你永远无法真正成为他,只不过是个替代品。若你还犯傻,我现在就将你灭了!当日我创造你,并不是为了看到今日你如此逆反!竟为了一个女子和我顶撞!可知凡人多因酒色误事,而你竟然两样都占了!”
“祖师可曾做过凡人?却如此说!”男子今日倒是出奇的反对祖师。
祖师微微睁眼看着自己一手创造的傀儡,如今他却不听话,祖师教训道:“我没作过凡人,也不想做凡人。当日一位好友却因为作了凡人而落到形神俱灭,小子!你不过做了十几年的凡人,没资格与我对谈此事。记住,是我创造了你,你的命是我赐予的!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如此违逆!”
男子沉默,他知道祖师不是普通人,也不敢再招惹,毕竟这命是祖师所给,为了活下去只能委曲求全,任凭摆布。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祖师,我今日感受到了不同寻常一股魔气!”
祖师一笑:“看来你还是有所长进,竟能感受到魔气。我今日也察觉到了,这股魔气如此纯正,定是魔族无疑。神魔之印果然没有完全封闭,沉寂多年的老贼又要现身了么?此事你无需插手,我自有打算。”
“是!”
祖师散去,只剩火苗摇曳着,随风歪扭没有一丝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