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尔泰,想了一夜想通了吗?你看看,你这样总是针对我个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以你现在的能力,真的打不过我。这不是你服或不服的问题,大家有目共睹,这是事实。我就不明白了,你看起来也不笨,为何非得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我一较长短?再说,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两个月以来你把精力全都放在了怎样与我叫板上面,你身边的人却都在训练!所以现在,别说我,你连他都打不赢。”说着朝海锋努努嘴。
海锋尴尬地摸摸鼻子,讨好地看着好友,他也不得不承认,教官说的是事实。
素皑略微嘲讽地看着他:“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又不会跑,你可以随时找我挑战。为何不等自己有能力了再来。你瞧瞧你自个儿,不断地跑来,不断地受伤,养伤这事儿,轻则几天,重则十天半月,你又得耽误训练。哎哎,我说,你是不是想逃避训练啊?”素皑问道,却见穆尔泰猛地抬眼看她,知道这个火药桶又要炸毛了。但她不管,继续说。
“难不成,你把我当做陪练了?”素皑似笑非笑地问道。
旁边的海锋“扑哧”一声笑出来了。顿时俩人都看向他,海锋正了正神色,低头恭敬道:“教官,您继续说,继续啊。”可是肩膀仍然一抽一抽地,谁都看得出来他还在发笑。
“我告诉你啊穆尔泰,我可没功夫这样天天跟你耗着,在你还没有能力与我一战之前,我不再接受你的挑战。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为你好你应该明白!作为你的教官,我必须对你的训练负责。”素皑皱了皱眉,像是极不耐烦,“行了,你歇着吧。赶快把伤养好。记得,做事多用用脑子!我可不想以后你们走出去,人家说四公主教出来的都是人头猪脑!”
素皑说完瞪了一眼笑得开开心心的海锋,紧了紧大氅,转身出去。
穆尔泰看着她的背影,心头鬼冒火!这是她第二次骂他们是猪了。第一次是在刚见面的时候,她说他们把耳朵都放家里菜板上了。谁都知道,放家里菜板上的那是猪耳朵!哼!什么皇家公主,还这么小就如此刁钻,长大了看谁敢娶你!还有,她以前还说什么自己下手很轻,第一次,他就足足养了一个月!这最后一次找她也够倒霉的,别看她也伤了,可她下手却比以往还要重,像是已经极其不耐烦自己的纠缠,只想快点儿把他解决掉。而且她方才说什么?她看不起自己,连和他交手都不屑了!他连向她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了!穆尔泰思索起这些火气就上来了!现在素皑在他面前,就像一粒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在心里越来越气闷。
不过她说得对,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进度就要跟不上了,到时候更没有机会赢她!所以,还是好好养伤吧,哼,他就不信,他一辈子赶不上她!
当很多年以后,有一次穆尔泰和海锋说起旧事,海锋大笑他,说他那时候真是神经病!为什么总想着要拿殿下有办法,总想着要把她怎么办!
其实穆尔泰也不懂自己那时的想法,而且,他想了一生也没想明白。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在他心里,在他们心里,总是特别的吧。
素皑慢慢在雪地里走着,身边一个人也没带,今天的训练任务已经完了,她却看到很多人还在校场上练习。在进行她教授的“抗寒冷训练”。素皑摇了摇头,都是些好苗子,比她当年还要勤奋。古代人就是这点好,对上官总是有一种骨子里的绝对服从,但好在这批人也没那么迂,怀疑精神一直都存在。这也是她选人的标准之一。
素皑站在旁边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见每个人都目不斜视地认真练习,连余光也没施舍给她一个,心里欣慰的同时也有点淡淡的失落。
唉,慢慢来吧,花团锦簇,和和气气固然好,但却无法在战场上救你们的命,更无法在长远的岁月里留住你们的勇敢无畏和坚定不移……
“教官!”素皑正想转身,却听见有人叫她,便停下脚步。
张廷瓒小跑上前,拱手行了个礼。
素皑颔首:“有事?”
张廷瓒略微一笑,眉目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教官,您去瞧过穆尔泰了?”
素皑点点头。
“教官,您别和那小子计较,他就是一根筋儿的混人,但绝不是不知好歹的。您…您别放弃他。”
素皑见他略微有些忐忑,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张廷瓒一向是不卑不亢,思路清晰,意志坚定的人。他从火器营跑来这儿,基础略比别人高些,人也聪明。张家门第清贵,这个张廷瓒自然也是谦和有礼,但吃起苦来也绝不含糊,骨子里自有一股狠劲儿。
素皑觉得有些好笑,敢情昨天一战,让大家都觉得她要放弃穆尔泰了?哦不,“放弃”这词还是如张廷瓒这种聪明人才能想到,恐怕在大部分人心里,她要整治穆尔泰才对。
“呵,我记得自上次之后,你因为出来给大家解释,和穆尔泰闹翻了对吗?这会儿还帮他说话?”素皑不动声色,提起另一件事。
张廷瓒从小在京师长大,父亲又是翰林学士张英,他和穆尔泰年龄相仿,彼此一直还算熟识,有些交情。但自上次之后,穆尔泰那小白痴就放下话来,说要和他绝交……
说起这个,张廷瓒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也没想到素皑会提出这么刁钻的问题,但仍然如实答道:“教官说哪儿的话,属下和穆尔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哪能说绝交就绝交啊。他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说的气话而已。他一直就是这般有口无心的,要真是说一次就作的准,那我们俩早不知绝交了多少次了。”
素皑听着他无奈的回答,笑出声来,不由地想起了宫里的小九小十俩霸王。那俩小东西也是一天绝交八百次,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可也从未见过这俩人真正绝交过,即便是吵架也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想起弟弟,素皑心下柔软,也无意再刁难张廷瓒。
“你回去吧,平日里多照看一下穆尔泰,免得他犯轴。”素皑说到这儿,眼神向远方示意,“让他们别那么拼命,任何事情过犹不及,我给你们定的量是够了的,像这样反而容易受伤,去跟他们说说吧。哦对了,别说是我说的。”
张廷瓒心下一颗石头落地,知道教官是不会发落穆尔泰了。又听得后面的话,不禁泛上一喜一忧。喜的是教官真的是个好人,而且是如此优秀出色的好人,他之前并没有看错。忧的是教官这样为他们担心,却不让大家知道,又少一个可以让众人对她增加好感的机会。
想到这儿,张廷瓒踟蹰着开口:“教官,还是您亲自去说吧,我怕……怕我说的他们并不会听。
“不听?不听更好,让他们去犯一次错,这样以后才不会再犯。”素皑轻笑道,拢拢大氅,转身离开。
张廷瓒愣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复又低下头去盯着地上厚厚的白雪,仿佛它们突然便成了黑的。
回到宫中,素皑去找胤禩,眼看大选将至,他的心情有多不好连自己这个大忙人都能感觉到。
还没等她走到阿哥所,就瞧见太子一行人远远过来,显得有些神色匆匆。素皑立刻调整好表情,准备应对。这两年太子和大阿哥的争斗已经慢慢浮出水面,连康熙心里也很清楚。上次素皑和康熙因为大公主的事情吵架,素皑曾说过一句“儿子多了糟心”正是指这件事,所以那时康熙才会那么生气。作为帝王,他自然想让这些朝中上不得台面的倾轧斗争都沉入水底,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知道。哪知被素皑一语道破,自然恼怒之极。
“妹妹见过太子哥哥。”素皑规矩行礼。
胤礽点点头,本不想多作废话,复又想起一事,便停了下来。
“四妹妹好兴致啊,这种天气出来赏雪?”胤礽笑意盈盈,看着素皑身上那件嫩黄色的大氅,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素皑甜甜一笑:“妹妹左右无事,出来走走。太子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皇阿玛召见,商讨一些朝事。四妹妹这是要往阿哥所去?”
“呵呵,难得这么好的景致,想请四哥八哥共赏。可惜太子哥哥有事,不然咱们兄妹几个就在这花园中生盆火,烫壶好酒,一边赏雪,一边闲聊,岂不风雅?”素皑颇有兴致道。
“哈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四妹妹想得周到,确是雅事。可惜孤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相陪了。想改日再邀四妹妹,就怕妹妹到时不得空啊……。”
胤礽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素皑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接话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等美事,看来妹妹只有请四哥八哥共享了。太子哥哥既然有事,妹妹就不耽误您了。雪天路滑,太子哥哥当心走好。”说完蹲身福了福。
胤礽笑着点点头,看了看阿哥所的方向,加了一句:“听说皇阿玛有意在这次大选给三弟四弟都指婚。孤真是羡慕他们啊,就快有福晋知冷知热了。可怜孤还是兄长,到现在却也没个嫡福晋在身边,可谓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说完便自嘲地笑笑。
素皑听后,心思一转,不想与他再多作纠缠,索性顺了他的意说道:“太子哥哥乃一国储君,您的嫡福晋可不仅仅是我们的二嫂,也是未来的太子妃。怎能不慎重?皇阿玛当然要挑最好的给您,这挑来挑去的可不就耽搁下来了!”素皑轻笑道,“不过太子哥哥大可放心,皇阿玛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您,相信无论怎么挑,都会是个合心顺意的。”
胤礽哈哈大笑,“是孤太着急,让四妹妹看笑话了。既然妹妹都这么说,那就承你吉言了。孤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便抬脚走了。
素皑行了个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胤礽走后脸上挂着的笑意瞬间消失。
这几个月以来,朝堂之上因为皇阿玛那几项措施被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安置旗人那一项。使得好多依附他的人不得不求到面前来,以求他这个太子能够从中转圜一二。这段时间,他和叔公都忙得脚不沾地,处处需要顾及,真是烦不胜烦。
而他总是有种感觉,这些事后面,仿佛都有这个四妹妹的身影。况且,两个月前皇阿玛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扔给她一队禁军去练?这真是千古未闻之奇事!因此他才不得不出言敲打,这个妹妹也实在是太忙了,手也伸得太长了些!也顺便提醒提醒她,谁才是储君!任何别人即便仗着有皇阿玛的宠爱,也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才好!
胤礽想到这儿,心头冷哼一声,没错,是任何别人!包括女儿,当然也包括其他的儿子!
素皑转身向阿哥所走去,心里轻轻念道,太子哥哥,雪天路滑,您可要当心。别摔了,也别走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