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尔泰被她那一眼击断了最后一根神经,额上青筋暴起,他今年才16岁不到,平日在家里如何不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身上自有一股八旗子弟的傲气!而且他从小骑射拳脚功夫出众,文采方面也不弱,早已是家族这一代中公认的佼佼者。如今要不是伯父好说歹说,他才不会跑这个鬼地方来!
现在被一个在他眼中娇弱的小女娃打成这样就算了,还被羞辱,要不是碍于她的身份,穆尔泰早已拉人上前群起而攻之了!
素皑看见了穆尔泰眼中的怒火,面上嗤笑一声,回转身来对他说:“我看你不服得很,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打回来。向我挑战,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打倒我就算你赢!”顿了顿,声音更显蛊惑而挑衅:“赢了,条件随你开。”
周围人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
穆尔泰却堪堪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近素皑,眼中喷着火:“这可是教官自己说的!”教官俩字被他咬得极重。
素皑含笑点点头。
穆尔泰一拱手,然后毫不含糊的一脚便向素皑招呼过来!素皑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招,一个灵活的闪身,准确地抓住了脚踝处,食指轻轻一弹,手腕用劲一扯、扭过,摔向地上……另一只手在穆尔泰惊恐的神色中直取咽喉,卡住命脉。
一轮攻击以素皑压倒性的优势结束,用时只在数秒的时间。穆尔泰筒子再次倒地捂住另一只脚……围观众人再次傻眼,若不是场合不对,恐怕很多人都要忘形地跳起来赞一声“好功夫”了!
素皑摸着下巴,围着穆尔泰转了一圈,嘴里发出“啧啧”声,神情似笑非笑,然后蹲下看着他:“穆尔泰,我现在有点欣赏你了,挺聪明的。若你刚才用手,虽然还是没有胜算,但一定比现在坚持的时间长一些。当然,你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就是想恶心我!呵呵,有趣。”素皑轻笑出声,“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反正你要是不逃走,这几年你都得面对我,那么,欢迎你随时过来找我,我奉陪。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赢我,条件随你开。”
素皑站起身来,整整衣服,“一会儿会有医官来照顾你,不用担心你的脚伤。我下手一般都很轻的,再过个十天半月,保准你又活蹦乱跳了!”
穆尔泰躺在地上,忍着脚上的剧痛,头偏向一边,他现在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愤怒,又被人打过一顿后脑筋反而清醒了些。但是正当他开始慢慢冷静下来的时候那个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对了,你方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本是不想回答的。但看在你今天这么卖力地牺牲自己娱乐大家的份儿上,我就免费送你们一个消息吧。”说到这儿,顿了顿,“听清楚了哦,除了我之外,你、们、再、也、没、有、别、的、统、领、官、了……。”
素皑一字一顿地说完,就招来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礼托和贝尔齐,打道回府,留下一众或呆滞或愤怒或茫然的毛头小子,站在原地,思考人生……
张廷瓒默默注视着少女的离去,抬头望望天空,嘴角浸出一股笑意,天,真蓝啊。
欧阳澈在这一波接一波的冲突中冷静下来,看着那堆官宦子弟有的噤若寒蝉,有的愤怒不已,有的呐呐无言。一股不安也袭遍他的全身。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个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她所说,分明就是警告众人不要有想逃的心思。她虽不会阻止,但你若逃出去后,于家声必定影响重大,尤其是那些官宦子弟,名门望族。即便公主不把情况禀告今上,一家出了个叛逃军队的子弟,那这家的名声也就倒头了。若家里是当官儿的,那仕途也就到头了。叛逃之人自然也是前途尽毁。那他呢?他是个孤儿,寒门孤子,不用担心家族,甚至也不用担心前途,他就是公主所说会占便宜的那类人。这个地方,他,要走吗?
看着营地里的医官上前,把穆尔泰抬走,欧阳澈心下复杂难言。这个穆尔泰,刚才公主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本可以用手的。但他却在瘸着一条腿的情况下忍痛站起,用了另一条腿。公主说他想要恶心她是没错,但在欧阳澈看来,应该还有一点,是为了尊严吧。就算打不赢,也要用仅剩的一条腿来向你挑战。况且,这穆尔泰也聪明,知道大家都会猜测到他要用手,他却反而用了腿,出其不意,也是想赢的。不过这一点,看来公主早已意识到了……
呵呵,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人也很有趣。既然他已经孑然一身,何不留下来呢?他也很想看看,这里到底能够诡异到什么地步!想着,欧阳澈便向同伴看去,哪知同伴此时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苦瓜脸,欧阳澈不解,问他何事。同伴戚戚然地抬头道,“本以为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不曾想竟是这般模样,唉,落差太大了。”
欧阳澈愣了半晌,瞬间笑喷。
至此,众人的惊艳全部破灭,只留惊吓在场,久久不散……
永和宫。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德妃着一身深紫色绣着蝴蝶兰镶着毛边儿的旗装,正靠在织锦垫子上打盹儿,忽听得宫女在耳边低唤:“娘娘,四阿哥来了。”
德妃慢慢睁开眼睛,“让他进来吧。”
宫女低眉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少顷,胤禛被领进来,正要恭敬行礼,却被德妃虚扶了一把。胤禛有些吃惊,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低头道了声谢。
德妃嘴角勾起,微微冲他一笑,示意他坐过去,嘴里说道:“你呀,眼见着你皇阿玛就让你去户部历练了,今后想必会越来越忙。额娘这儿一切都好,你也就不用****前来,免得累坏了身体。”
胤禛看着德妃笑意盈盈的模样,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失聪了。他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这个额娘竟会如此温柔慈爱地对他。呵,难不成自己走错了地儿?在他的印象里,良嫔娘娘才会这般对待小八。
“劳额娘费心记挂,是儿子的不是了。”胤禛依旧礼数周全地答道。
德妃点点头,拍拍他的手,“今儿个你来,额娘正好跟你说件事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指婚了。明年又正好是大选年,额娘帮你留意了一番,很多家世品行都不错的,你自己,可有主意了?”
胤禛没想到德妃竟会与他讨论这个,一时间有些怔愣。
“回额娘,儿子年纪还小,目前只想勤奋办差,不辜负皇阿玛的厚爱,并未想过这些。”
“呵呵”,德妃掩口轻笑,“还小?你都14了,怎地还小?你皇阿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大阿哥都出生了呢。”
胤禛低下头,并未回答。
德妃瞧着他的样子,心想着这个儿子平日里就一副沉默寡言的冷脸,难不成也会害羞?
“额娘的意思呢,若你已有看中的人选,就告诉额娘一声,我好去跟你皇阿玛说道说道。”
胤禛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松动,“额娘……做主便是,儿子没有意见。”
德妃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胤禛却忽然觉得心头有些空洞,似是丢失了什么一般,竟然有些坐不住了,便索性起身告辞:“额娘,儿子刚去户部,还有很多东西要熟悉,额娘若无其他事,那儿子便告退了。”说着便要跪安。
德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况且刚才都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这样,看来老四这性子确是喜怒不定不假。
“这么快?不若在额娘这里用过膳再走吧。户部的那些公文也不急在这一时。”德妃忙道。
胤禛捺下心头不安,觑了德妃一眼,见她诚意十足的模样,就点了点头。
德妃显得很高兴,忙吩咐宫人传膳。母子俩看似母慈子孝地坐下来开始用膳,德妃不时地吩咐宫人给胤禛夹菜。
胤禛看着盘子里堆积的各色菜肴,心头滑过一丝淡淡地失落。心中愈发想念那人,想他温和浅笑的模样,想他低下头时脸颊的红晕,想他糯糯软软温润如玉般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笑意地叫着“四哥”……
呵,好像他们早上才见过吧,只是半天而已,竟生出这般思念来。
德妃见胤禛吃得差不多了,便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这些年你搬到阿哥所去,咱们母子俩也不能常常说上几句话,平日里又不知那些毛手毛脚的奴才能不能照顾好你。这点上,额娘总觉得对你关心不够,希望你不要怪额娘才好。”德妃似是叹了口气般说道。
胤禛听了这话后,站起来拱手道:“额娘说哪里话,是儿子没能经常在额娘跟前尽孝。”他实在是不知道德妃今天怎么了,难道像素皑常说的“良心发现”?再说,这些年他虽然搬到阿哥所去,但该有的礼数一样没少,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落人后,要想跟他多说话,天天都可以好吧!
德妃拉着他坐下,嗔怪了他一眼,“就你礼数多!好了,额娘也不说这些了,免得惹咱们都不自在。还是说说你的婚事吧,你若没有嫡福晋的人选,那就全凭你皇阿玛做主了。你虽说是明年成婚,但是今年便要开府,照惯例,还得先指个侧福晋过去。可巧额娘这儿便有几个好的,说与你参详参详……。”
德妃兀自说着,胤禛不动声色地听着,心却渐渐泛上冷意。哈,终于来了。他说呢,本还以为额娘终于记起了他这个儿子,却原来还是一场笑话!说了这么多话,赔了这么多的笑脸,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主意已经打到他未来府中的后院身上去了!
胤禛在心中冷笑,端看德妃说的几个人选,他就明白了。这些人,几乎全是出自乌雅氏一族或是与此族交好的。乌雅氏并不算满洲大姓,与呐喇氏,瓜尔佳氏,佟佳氏这些氏族是没法比的,人才自然也出的少,德妃这个位置已经算是乌雅氏一族中的佼佼者了。是以德妃想要壮大母族,把族人都安插到皇子亲王,宗室贵族的后院就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但是纵观乌雅氏全族,也没能找出够格当皇子嫡福晋的人,所以德妃只有把主意打到侧福晋或庶福晋身上,又想着先于嫡福晋进府,要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那么在府中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到时候比起嫡福晋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德妃把人选一一说完,瞧着胤禛的表情并不见不快,便又加了几句,“你自小就从额娘身边被抱走,额娘便是想关心你也是够不着手的。往后每每看到你,又总觉得对你诸多亏欠,这回赶上你大婚,额娘也想着要为你做点什么才好。嫡福晋的人选虽能为你筹谋一二,但最终还是要看你皇阿玛的。但是侧福晋庶福晋这类的,额娘还是能做主。这几个丫头我都见过,模样性情都是出挑的,端看你的意思了。不管如何,额娘总盼着你阖府安宁,多子多福才好。”
胤禛心中凉透,哼,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不知情的,当真以为您在为儿子着想呢!
胤禛站起身,拱手道:“儿子本是不打算在娶嫡福晋之前纳侧福晋的,之前也向皇阿玛禀明过了。所以额娘说的这些待儿子问过皇阿玛之后再决定吧。儿子在户部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额娘好生休息,儿子明日再来看您。”说完便朝德妃一辑,转身离开。
德妃原本以为大有希望,却没想到被胤禛两句话就给打了回来,还把皇上也给抬了出来,顿时便生出不快。本还想能否转圜些的,胤禛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德妃心下恼怒,更平添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