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里斯?真是个普通的俄国名字,不否认这个名字或许不是真的。素皑本也没打算问出别人的真名。但这个名字的意思,如果她没有记错,意为“为荣誉而战”,是难得的几个她还记得的俄文名儿。
素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主动与他介绍起自己的“家世”,所谓她的父亲是也是大清一位将军,她是跟随父亲从军的,这次赶上俄国“使团来访”,她这个小人物闲着也是闲着,就被她们的皇帝派出来历练历练。当然,此次接待规格不高,并非清廷有心怠慢,只是“使团”走得太慢了,要是走快点儿到了京城,那么待遇应该会好上许多。但也无妨,相信无论在哪儿,他们也能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充分交换意见,进而增进双方的了解。
素皑一番话被翻译官逐字逐句翻出,对面的男子听得愣了好久……
素皑心中冷笑,中国外交黑话,她可是浸淫了好多年。
男子獠牙面具覆面,素皑看不见脸,也就无从瞧见表情,不过估计也被这席话弄得有些晕乎。但是看他依然淡定自若的样子,想必对这些外交黑话并不陌生。
男子简单附和了素皑两句,便自顾自沉思着,似乎还在思索。
素皑又喝了口茶,慢慢道:“我们中国古时候有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名唤高长恭,封兰陵王。这兰陵王样貌生得十分俊美,他怕上战场时他过于漂亮的外貌无法震慑住敌人,于是每回出征都要带上个甚为吓人的面具,威慑敌人。呵,将军自见我起便未取下过这面具,莫不也是生得过于漂亮,羞于见人?”素皑调笑地十分欢快,谁叫这人老不把面具取下来啊!她一个女孩子都没弄个白纱覆面的,一个大男人也不用带个面具见她吧。
翻译官面不改色,流利的俄语自嘴边而出,素皑带笑看向下座的人。
一阵轻笑声自面具后溢出,随即那面具就从脸上滑了下来,那张脸,高鼻深目,五官虽不极出色,但却端正细腻,可圈可点,一头淡金色的短卷发衬得他整个人都英姿勃发,高大的身躯闲坐在那里,显得仪表非凡。
素皑在心里偷笑,看来,也不是貌若潘安嘛。不过这长相倒是她欣赏的类型,她一直不太习惯那些长得太过精致耀眼的,像是家里的小九。九阿哥今年15岁了,翩翩少年,玉树临风。他承袭了宜妃的美貌,样子阴柔俊美得太甚,素皑每次见他,都有一种在欣赏艺术品的感觉。
说到长相,整个紫禁城,素皑因为偏心的原因,自然觉得她家阿玛最好看,那是360度无死角。阿哥中嘛,她私心里自然觉得胤禩最好看。可惜,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紫禁城宫女太监们心中的官方排名第一是美人九,第二是贵气逼人的太子爷,第三才轮的到温雅灵秀的八阿哥。至于胤禛,素皑觉得,跌出前三的人咱们就不考虑了吧。
可是西方人的长相和东方人本就不是一卦的,而俄国人比一般的欧洲人还有些不同,混着些黄种人的特点,素皑觉得更为柔和一些。
打量了半天,抬眼却见对方漾着开怀的笑脸看着她,素皑顿觉有些失礼,赶忙赔笑道:“将军请恕我冒昧,只因咱们源于不同的人种和民族,是以长相特点有些差别,我失礼了。”
这个名叫“波里斯”的年轻人听后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大概是嫌素皑太过啰嗦。但却很有礼貌地请素皑不必介怀。
两方头领会面,互相都隐瞒了身份,真真假假,但却相谈甚欢,可见大家都是聪明人。素皑兜了一圈儿,终于问到了正题上,那就是俄国使团此次到底为何而来。若是正常来访,那么素皑现在就可以做主,派人陪他们好好参观参观咱们塞上草原的美丽风光。若是为了别的,还请俄国使团明示,咱们立即进入两国友好协商阶段。
波里斯似乎很随意,像是并未听出素皑话中的意思,只说自己率队在边境打猎,为寻一只小羊羔而迷路,误入大清国土,这样一路而来。对这中间给两国造成的误会,他深表歉意。
素皑也笑了,还真是迷路这番说辞,不过一迷路就迷了上千公里远,这眼神儿还真是“好”!
“哦?既是误入我大清,那好办。将军请随意参观,或者要跟着本钦差去一趟京城也行。不过,本钦差有个疑问,若从将军迷路算起到今天,将军脚程再快也应该离开贵国有二十来天了吧。贵国都城远在莫斯科,将军带走了如此精良的火枪卫队,就不怕你们的沙皇陛下在克里姆林宫中孤掌难鸣吗?本钦差听说,索菲娅摄政王殿下可是非常厉害的一位夫人呢!”素皑转着茶杯,缓缓说道。
波里斯的脸色在这几句话后瞬间变黑,随即又恢复正常,闪着他璀璨的双眸向素皑问道:“这位小姐去过俄罗斯?”
素皑无辜地摇摇头,闲闲道:“俄罗斯与大清是近邻,知道点邻居的消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波里斯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扬起真心的笑容,夸赞素皑见多识广,素皑微一点头,算是还礼。
“对了,听说贵国正在打仗?不知如今战况如何?我一路行来,每个地方的民众都很惶恐,这是怎么回事?美丽的小姐,您可否满足我的好奇心?”波里斯亲切地问道。
素皑脸色未变,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漫不经心道:“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个例子来说,将军家里养的小母狗有一天看上了隔壁家的小公狗,就哭着喊着闹革命,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作为主人,可不得抽它两顿吗?”
“哈哈哈!小姐的话真有意思。那若按小姐说的,那只小公狗又该怎么办呢?”波里斯兴趣正浓。
素皑甜甜一笑,“小公狗家有自己的后花园,既然隔壁家的主人那么难缠,又何必去招惹他们家的母狗?将军认为呢?”
波里斯起身,向素皑鞠了一躬,道:“不可否认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波里斯受教了。大清国果然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小姐智慧超群,胆识过人,让波里斯很是钦佩。”
素皑也起身回了一礼,答道:“将军既是误入我国而来,想来也并未有公务在身,那么现在将军可有何打算?是否需要本钦差派人领着将军观一观这塞上草原?”
波里斯看着素皑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里忽地闪过一丝悸动,如果,如果……
“大使小姐客气了。在下想小姐说得对,在下若是再晚回去,我们的陛下就算不想念在下,也会想念那些枪的。已经打扰贵国近一个月,波里斯这就告辞而去。请代我向贵国陛下致以崇高的问候,愿我们两国永为友邻,世代安好。”
素皑走下主座,走向波里斯面前站定,鞠一礼,礼尚往来也说了些客套话,最后提出,由她派人送他们一行人回国,也算大清给俄罗斯的友好回礼。
波里斯明显嘴角一抽,但素皑这个要求提得十分正当,外交层面来说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于是只好勉强同意。
素皑甚为满意,把枪械都还给了他们。之后,素皑命令一队士兵,带着之前康熙临时起草的诏书,护送波里斯一行人出大清,回到俄罗斯。领头的人叫李中,特殊编队里不太起眼的一人,但却有个优点,心细。
素皑端足了主人的架子,在帐外排开阵势送他们离开。波里斯走之前说要送素皑一份礼物,随即掏出了那面青色獠牙面具呈给素皑。笑容亲切地说道:“在下听说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借花献佛,这面具是我在边境的一个小市集购买的,送给美丽的钦差小姐作为留念。”
素皑哭笑不得,反问道:“既是美丽的小姐,何不送个美丽的东西?”
波里斯的笑容越发温柔亲切,用一种格外柔和的语气缓缓道:“美丽的东西自在您的心中,其中也包括这枚面具。”说完忽地执起素皑的手,低头印上一吻,而后起身说了再见。
素皑愣了很久没反应过来,乖乖,到底有多久,没受过这种礼仪了?
一旁的张廷瓒更是直接傻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瞬间血气往上冲,都有了拔剑的冲动。素皑见状赶忙制止,连声道,这是他们礼仪,嗯,礼仪!
送走了俄国这帮迷途的羔羊,素皑立即拔营回走,怕是再过几个时辰,那边的决战就该有个结果了。
回程的路上素皑一直心不在焉,张廷瓒关切地问道:“教官,可是还在想那波里斯?”
素皑点点头,不知道为何,从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她就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但要问她,又具体说不上来。看来回去以后,要跟胤禩确认一番。
素皑在黄昏时分回到大营,此次“接待”这批俄国人颇为顺利,康熙也只是略微询问了几句,见素皑平安归来,就命阿喇尼他们回防去阻截噶尔丹了。素皑这才知道,原来阿玛还派了人暗暗保护她的。
巴颜诺尔山谷的捷报已经传来了两回,清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好歹合三处兵力,装备精良,围歼噶尔丹,包围圈越来越小,准噶尔人渐渐不敌,噶尔丹渐有败逃的趋势。
素皑急急忙忙跑去找胤禩,问他记不记得俄国十八世纪的历史,并向他细细阐述了波里斯此人。胤禩捷眉苦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素皑对波里斯的熟悉感不能理解。只是根据素皑的描述,为这个波里斯画了一幅肖像。
素皑对着胤禩画的肖像,越看越觉得熟悉,她可以肯定,这眉眼,她一定在什么地反见过!一定!
想得出神,但却感觉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对了!她想到在哪里见过这人了!在梁梓格的油画集上!梁梓格有一本画集是专门搜集欧洲中世纪到近代的皇室成员肖像画。而其中最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统共不过几幅,拿破仑,法王路易十四,英女王伊利莎白一世,还有的,就是十八世纪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俄国沙皇彼得大帝!
俄国的女摄政王索菲娅在两年前就已经还政于其弟,十七岁即掌握实权的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罗曼诺夫。他是俄国罗曼诺夫王朝第四代沙皇,也是历史上的著名统帅,是俄国最杰出的沙皇,史称彼得大帝。
他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杰出的君王之一,是他把俄国带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方向,是他的先见之明使历史发生了变化,在俄国西方化和现代化中起了重要作用,其历史意义以及在后来世界舞台上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这是素皑有关于彼得大帝的记忆,这个波里斯的样貌,和她记忆中那一系列彼得大帝的油画太像了。